小小的人我在苏清妍的怀里,给委屈坏了。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中毒,只是吃了母后给的药,昏睡过去了。
可旁人不知道,他也不能让旁人知道,只能听宫人和太医的劝诫,留在寝殿内休养。
彼时,他心急如焚,因为他知道,母后是真的中毒,那日母后都吐血了。
好不容易等到母后醒过来,他想第一时间过来见母后。
结果陈德胜拦完了九皇叔又拦着他,说什么外头那些人都盯着宫里呢,一个个都是人精,他稍微有点不对劲,母后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他不想坏了母后的计划,只能在寝殿内煎熬。
不过两日没见,但霍明熙小小年纪已经与苏清妍经历了生离死别。
如今见了面,恍如隔世,霍明熙抱着苏清妍的脖子,“母后,母后”地叫个不停。
霍砚尘一进门就被这幅母慈子孝的场景刺激得冷笑连连,“太后和皇上的感情真好。”
霍明熙本来正在幕后的怀里撒娇呢,一听见这阴阳怪气的死动静,就想起来霍砚尘逼着他吃药昏睡的场景,早朝时的同仇敌忾全都忘到脑后去了,扭过头不去看霍砚尘。
霍砚尘不疾不徐地走到桌边坐下,根本不理会小孩子发脾气,而是将目光投向脸色苍白的苏清妍,眼底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
这两日苏清妍中毒昏迷,他忙着彻底搬到苏秉仪,连进宫来探望的时间都没有。
也没那个立场。
昨天听说她醒过来了,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今日是苏秉仪被定罪的日子,他于情于理都该来与苏清妍说说。
听陈德胜说,霍明熙早上没吃什么东西,苏清妍早早就让人备下了好克化的膳食。
原本是没带霍砚尘那一份的,但他既然来了,清泉宫也不少他一口吃的,索性就吩咐下去,多准备些了。
霍砚尘看着摆在桌上的饭菜,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清妍一眼,“这又是鸿门宴?”
他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一看到桌上摆着饭菜,就想起苏清妍口吐鲜血倒在他怀里的样子。
也是那时候,他才意识到,苏清妍早就不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纯粹的少女了。
可分明清楚的知道她不是过去的她了,却还是不愿意放手。
尤其是在她以自身的性命布局,助他除掉苏秉仪之后,他就知道,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可能放开苏清妍了。
“是答谢宴。”苏清妍只当没听出霍砚尘话里的戒备,“此番多亏了摄政王相助,我们母子方能化险为夷,哀家原想着备下厚礼答谢摄政王,但此事内情不宜为外人所知,便略被薄酒,还望摄政王笑纳。”
说着,苏清妍端起酒杯,先行饮尽,以示酒中无毒。
她这番明显拉开距离的话,又让霍砚尘心里不爽。
“不过是为人臣子的本分。”霍砚尘端起酒杯,朝着苏清妍敬了一下,也一饮而尽,“倒是太后娘娘,如此杀伐果决,倒是让臣刮目相看。”
苏清妍夹菜的筷子顿了一瞬,而后给霍明熙夹了一片糯米藕,才幽幽叹道:“我们孤儿寡母,看着尊贵荣华,实则人尽可欺,此举也是无奈之举,倒是让摄政王看笑话了。”
霍砚尘捏着酒杯的手,指节处,微微泛白。
他竟分不清,苏清妍口中所说的人尽可欺的人,到底是指苏秉仪还是他。
他目光下垂,落到正专心吃糯米藕的小皇帝身上,不大自然的转移了话题,“今日早朝上,陛下的态度太强硬了。”
霍明熙停下筷子,咽下口中的饭菜,又饮了口香茶,这才抬起头看向霍砚尘。
长相相似的叔侄二人,隔着桌子对视。
叔叔一身坦荡,侄子满脸执拗。
隐隐的火药味弥漫开了,苏清妍看看大的,再看看小的。
朝堂上的事情,她不大懂,就算懂,此时也不能插嘴。
“九皇叔的意思是,朕应该同意他们赦免苏秉仪?”小皇帝率先发起了攻势。
“自然不是,皇上的决断是对的,只是如今皇上年少,还需要群臣辅佐,方能保天下太平,陛下今日折了群臣的颜面,只怕日后,他们行事会有些偏颇。”
“偏颇?”小皇帝冷哼一声,“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权利地位与私心,就不顾百姓死活的人,他们最好不要偏颇,不然我北辰泱泱大国,未必没有能取代他们的人!”
若是换个人,换成先帝说这种话,霍砚尘都会觉得对方有雄心壮志。
可眼前人,是个才三岁的孩子,他便知觉得幼稚了。
这朝中,世家大族盘根错节。
便是他,先前手里抓着苏秉仪的罪证,在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时,都不敢贸然动手。
一个三岁的孩子,怎么敢夸下如此海口。
可他眼中的嘲讽,还没成型,就对上少年坚定不移的目光。
他的精神恍惚了一瞬,猛然意识到,这孩子不是说胡话的,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倒是,有些像他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了。
只可惜,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霍砚尘,早就在一场又一场的阴谋算计之中,死掉了。
如今的霍砚尘,已经懂得了审时度势,行一步恨不能算十步,早没有了当初年少时的轻狂模样。
而他走到如今这一步,吃了太多亏,受了太多苦。
有时候,午夜梦回,他甚至想,若是自己少年时便能圆滑一点,是不是就不用走那么多弯路了。
人生哪有回头路呢?
人生,哪有……回头路?
他不期然地看见了那双酷似自己少年时的执拗眼眸。
“陛下到底是年轻,这天真的言论若是传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那番话,是霍明熙心中真实所想,他说出这番话时,只觉得雄心壮志将他浑身的血液都燃沸腾了。
正激动之时,霍砚尘一盆冷水泼上来,霍明熙甚至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头顶在冒白烟了。
“九皇叔做不到的事情,朕未必做不到。”少年的坚定之中,更多的是与霍砚尘置气。
可霍砚尘还是想到了,十余年之前,自己也是这样站在父皇面前说:“父皇做不到的事情,儿臣未必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