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砚尘岂是做了事情还会后悔的人?
她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直到身上的疼痛稍微有些缓解了,才缓缓翻身从地上爬起来。
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可即便是这样,她再一次站在霍砚尘面前,腰往前佝偻着时,面上却冷静得仿佛承受着痛苦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霍砚尘,我不信你从来没有怀疑过。”苏清妍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来。
没有歇斯底里,更没有嘲讽,她就那样,狼狈地站在霍砚尘面前,一字一句地说:“你还没发现吗,每每我提到林皎月时,你便先入为主地觉得我要对她下杀手,你甚至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觉得我容不下她。”
“可我为什么容不下她呢?因为你吗?”苏清妍眉目清冷,面前的人,早已经不是她年少时期让她情窦初开的人了。
时过境迁,早已经物是人非。
“我是没什么能耐,但要取一个女人性命,也不是难事,我做皇后那三年,她在京城也安然无恙。”
那三年,她要杀林皎月,可远比现在容易得多,但她没有动手,也没有想过要动手,甚至在有人想要替她杀了林皎月时,她也出言阻止。
她想不通,为何在她处处受制于霍砚尘的现在,霍砚尘会觉得,她想要对林皎月下杀手了。
想不通的事,尤其是关于霍砚尘的事情,苏清妍便懒得想,只以最坏的心思去揣测便是。
霍砚尘心思震荡,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
他当真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
并不是。
当初苏清妍中毒,牵扯到林皎月时,他便有些怀疑林皎月了。
后来为何又打消怀疑了呢?
霍砚尘忽然想不起来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打消了对林皎月的怀疑。
苏清妍也并没有给他过多的时间去回忆往昔。
“你怀疑过,不只一次,但每次都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原因,选择相信她。”
苏清妍向前踉跄了两步,抓住霍砚尘的衣襟,身后疼得她冷汗都浸湿了衣服。
微风从洞开的窗户吹进来,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有抓着霍砚尘的衣襟,她才能勉强让自己不至于佝偻下去。
她逼视着霍砚尘的脸,“你觉得,你是相信林皎月,实则是你那不值一个铜板的自尊心在作祟。”
“那可是与你一路同生共死从边境九死一生才相互扶持着回到京城的人,她在你心里该是天上的仙子吧。”
“若有朝一日,你发现这位本该高悬于九天之上的明月变成了恭房里那肮脏龌龊的蛆虫,你不知道该如何的面对的,并不是林皎月,而是自己过往这三年里,对她付出的所有心意吧。”
霍砚尘,他不爱林皎月,不爱慕容格,也不爱她。
但凡他有一个真正心爱之人,身边都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答案只有一个,他根本就不会爱人。
胸前的衣襟坠得霍砚尘连头都抬不起来,他顺势垂下头,看着苏清妍平静无波的眼神,心底忽然涌起一阵没来由的恐慌。
他握住苏清妍揪着自己衣襟的手腕,惊觉这手腕比他的枪杆还要细。
他慌乱地看苏清妍的脸,“妍儿……”
“不必唤我。”苏清妍挣脱霍砚尘的手,也松开了他的衣襟,踉跄着后退两步。
没了支撑,她终于没办法继续稳稳站住,身子一歪,便向后倒去。
霍砚尘下意识伸手,想要拉住苏清妍,却被苏清妍躲过。
她宁愿摔在地上,也不希望再和霍砚尘有任何瓜葛的举动,让霍砚尘红了眼睛。
她挣扎着爬起来,一步一晃地走到妆奁前,打开最上边的盒子。
那盒子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白瓷小瓶。
她取出瓶子,有踉跄着回到霍砚尘面前,摊开手掌。
霍砚尘不明所以,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瓶子,再看看苏清妍。
“解药。”苏清妍说。
霍砚尘满目都是震惊,“解药?”
他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语气问出这句话的。
“我给你下了毒,慢性毒药,这是解药。”苏清妍说完,将瓶子塞到霍砚尘手上,“从今以后,你我互不相欠了。”
瓷瓶冰凉的触感像是寒冰一般,从掌心传到心肺,四肢百骸。
“妍儿!”他心底生了惊恐。
他不想要解药,也不想和她从此互不相欠。
或许,她说的是对的。
他哪里是真的对林皎月毫无怀疑,只是不能接受自己被一个女子蒙在鼓里三年,还因为她一次次伤害苏清妍罢了。
细细想来,诸多疑点,纷纷展现在自己面前。
“摄政王请回吧。”
戏演到这里,苏清妍有些累了。
也该让霍砚尘回去,自己消化消化了。
霍砚尘还想说什么,苏清妍已经背过身子,“来人,传太医!”
她后背硌在椅背上的那一下,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可不能死,她要看着霍砚尘得知事情真相的那一天,要看着他悔不当初。
如此,才不枉费她受的这些苦,花的这诸多心思。
金铃现在一见到霍砚尘过来,就全神贯注地盯着屋里,生怕霍砚尘又不做人伤了苏清妍。
这会儿里边刚叫太医,金铃便一蹦三尺高,招呼玉穗盯好这里,带着如琴往太医院跑。
金铃带着太医陈文和回来时,霍砚尘已经走了。
盯着苏清妍决绝的背影许久,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苏清妍没有看他,却也从身后沉重的脚步声中,感受到了他的心情。
苏清妍身上的伤并不严重,只是看着有些吓人,将淤血揉开了,也就不碍事了。
只是揉开淤血的过程,苏清妍少不了发出几声痛呼。
这声音被被霍砚尘留在清泉宫外护卫的暗卫听见,自然也就传到了霍砚尘的耳朵里。
彼时,他正攥着那个小瓷瓶坐在书房里一言不发。
听完暗卫传回来的消息时,他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开始在无人处发疯。
凌野在门外听到动静,让人将值守的范围扩大,誓死保卫主子的尊严。
“她到底还是给了我解药。”霍砚尘朝着无人处苦笑一声,笑声渐渐变大,最后变成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