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爱兰珠为了救山猫,不得不答应了董山,远嫁草原。
山猫送归之日,便是爱兰珠启程之时。
兰芽也得了消息,叫人好生照料山猫,便悄然捉了虎子进屋。
兰芽定定盯着虎子:“还不去追?”
虎子愣怔一下,仿佛有些赌气地说:“我为什么要去?祧”
他还是过不来心里那个坎儿。
兰芽便轻叹一声:“算了,那我去。珐”
说着吩咐双宝准备。
虎子便急了:“你要去追?怎么着,难道你对爱兰珠还真的动了情了?那你的司大人呢?你将他扔在锦衣卫大牢里,你就又要另结新欢了?”
兰芽真想找根棒槌狠狠擂他脑门子一下,将这个自己钻进死胡同就出不来了的混小子给敲醒。
“我当然没有对她动情!”她仰头瞪着他:“如果两年前咱们刚从家门流落在外,对人情事物还有些摸不清头脑,彼时分不清自己是对谁动情还有情可原;可是如今我们都长大了,都经历过了这么多事,长了这么多见识,如果还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对谁动情,那就白长了!”
虎子怔怔退步:“兰伢子,你想跟我说什么?你在骂我?”
兰芽暗叹一声:“我也不是只说你,我也是说我自己。我当初不是也曾经分不清大人和巴图蒙克,很是对假慕容迷情过好一段?”
她抬起头来望住他,目光明净:“终究咱们都是起初不懂情的人,于是最开始懵懵懂懂没认清自己的心、喜欢错了自以为的那个人,这些都不要紧,因为后头总归慢慢长大,一点一点明白自己的心。”
“兰伢子,你想与我说什么?”虎子心下警铃大作。
兰芽静静凝视着他:“虎子,你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我。可是事实上你喜欢的不是我,你喜欢的是彼时咱们的相依为命。”
“那时候天大地大,咱们却没处可去,只能从对方的眼睛里去寻找未来的路;那时候人海茫茫,可是咱们彼此只有对方可以依靠,普天之下敢交心的只有对方而已。”
“那种感觉让你起了‘唯一’的心,你便认定了除了我再没人能带给你那样的感受,于是你便自己关上了心门,将所有人都挡在了门外。”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虎子连连摆手后退,“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我自己明白,至少我自己心里不是那样的。”
“便比如爱兰珠,她也曾救过我,她也是勇敢美丽的人,可是我对她……却从未曾有过那种相依为命的心。”
他眯眼盯住她:“也许是性子不同,你让我心生保护,你让我在你眼前就变傻,你让我——心甘情愿被你唬。可是爱兰珠,没有。”
“那就算了。”兰芽垂下头去,原来还是她错了。她也曾经笃定,虎子对她的情意也许是一场误会,等虎子意识到失去爱兰珠会心痛,那他就会明白过来。可是至少从眼下看,误会的还是她了。
她抓过双宝递上的盔甲穿戴上,“就当我没说过。你照顾好山猫,我带赵玄他们去帮我抢亲!”
“你还真要去?”虎子急了,一把扯住兰芽的手臂,“你不是说没对她动心么?”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去草原啊!虎子,她是为了救山猫啊!”
虎子便一咬牙,伸手将兰芽按回到座上:“你呆着!!我去就是。”
巴图蒙克的王廷原本设在威宁海,可是满都海死在威宁海之后,巴图蒙克一来为了离开伤心之地,二来也是为了能更好地与大明对峙,便将王廷东迁至察哈尔部。察哈尔部与辽东相距不远,更容易形成两者夹击的掎角之势。
辽东通往察哈尔部的路上,女真送亲的马队谨肃前行。
爱兰珠坐在披红挂彩的马车里,却是神情凝滞。
二哥顽固,说出的话永不更改。为了能叫山猫留下一条性命回到大明去,她只能点头。
塔娜暗暗问过她,只为了山猫那样一个小脚色,值得么?她淡淡点头,说“值得”。
因为她救下的不只是山猫,她救下的极有可能是她建州女真所有亲族的性命!
二哥做事做绝,割下了山猫的舌头送给凡察叔叔;割下山猫的手指脚趾分送给女真各部,威胁他们不许去抚顺关赴宴。那这算什么,这岂不就是建州为首,领着女真各部向大明朝廷造反!
朝廷倘若要追责,便第一个会发兵建州!就凭建州三卫加起来那么一两千户的人马,就想跟大明公开决裂?这是拿建州百姓的性命当儿戏!
阿玛和哥哥打什么算盘,她也明白。他们是以为只要将她嫁给了巴图蒙克,那么蒙古和女真的联盟便正式形成,到时候蒙古铁骑一定来救,到时候女真可以借助蒙古铁骑的力量一举做大。
可是巴图蒙克难道是傻子么?巴图蒙克自己也刚刚在与兰公子他们那一役中吃了大亏,又怎么肯轻易发兵?
tang所以哥哥那样做到头来,也许只会给建州女真惹下大祸。她惟愿兰公子能记着她用自己救下山猫的这份情,到时候能手下留情。
为了建州父老,她出嫁,便再没有了不甘不愿。
只因为,她是建州女真的,黄金之女!
于是妆扮启程的那个早晨,她从铜镜里看见了自己平静如水的脸。
那个早上她竟然没哭没闹,乖顺地听凭那些婆子摆布,上了浓重的装束,披挂上沉重的黄金头面,裹上大红绫罗的喜服。
她的平静,让她的贴身丫头塔娜都吓了一跳,一直暗暗地跟在她身边,一边不断悄声问“格格,你没事儿吧?”一边小耗子似的在她周身上下找寻可以用来自寻短见的物件儿。
最后头上那枝金凤大簪,就是塔娜怎么也不让直接戴上,非要将簪子尖儿磨秃了才肯给她上头。
她心下轻叹,便低声安慰塔娜:“我没想这么死了。我改主意了,你放心。”
“那格格你这是?”塔娜是个实心眼儿,想不明白格格怎么能本来说要寻短见的,怎么就忽然不死了。
爱兰珠盯着她,在一片繁花锦绣里,黯然说:“既然这个运道我挣不开、逃不过,若就直接那么死了也不甘心。我便想,索性反倒利用这运道一回,最后拼一回,试一次。”
塔娜直到跟着她出了大寨的门,还在转着眼珠纳闷儿。而她出了大寨的门儿,没掉一颗眼泪,没回首看上一眼。
自己的阿玛,自己的兄长,却已经再无留恋了。
送亲队伍走得低调,要绕开大明的城防,以防被那兰太监先得了消息去。于是女真人特地选了关外小路,这条路大明官兵应当是不知道的。
可是他们却忘了,纵然大明官兵不知道这条路,虎子却对辽东这片土地全都了若指掌。就在一条号称“门缝沟”的山谷处,虎子早已带人埋伏在了左右山壁之上。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阳光已然西斜,终于遥遥看见女真的送亲马队走了过来。走了一天已是人困马乏,只等穿过这条门缝沟,到了前面的开阔地带即可下马安营,歇息一.夜。于是女真人也一个一个地放松了警惕,心里都在琢磨着稍后的安营扎寨的事。
女真的马队不能走山,只能从山沟下的平地经过。当马队懒洋洋地从山沟最窄处通过的时候,却冷不丁听得左右山壁之上一片猿啸之声!
女真人大惊,仰头望去。
只见陡峭山壁之上宛若急雨一般甩下无数条铁爪长绳,铁爪紧紧抓在石砬子缝儿里,随即一个个矫捷的身影全都灵活如猴,沿着长绳三纵两跳,便到了女真人头顶。
女真人擅长骑射,却不擅长这些飞檐走壁的功夫。于是当年袁国忠便与手下研究出这样的高来高走的功夫,利用辽东多山岭的地势,用以克制女真马队。所以虎子最擅长的就是这样的轻身功夫,才刚一出现在兰芽面前,便是那爬城墙贩私酒的小贼。
后来在腾骧四营成为参将,他也开始将这功夫传授给自己的手下勇士。就是预备着早晚有一天会回来对付女真,一定能用得上。
今日,实战练兵的机会来了。
今日虎子用这招来制敌,也是为了山猫的缘故。
山猫,人如其名,曾经在东海帮里是唯一能在轻身功夫上追得上虎子的,于是两人引为知己。如今的山猫虽然胳膊腿还都在,可是手指头脚趾头却都没了,再也不能成为真正的“山猫”……虎子心下难受,便格外要用这法子来狠狠教训女真人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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