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怎地,这吃食就像醇酒,吃饱了竟然就困了。眼皮打架,怎么都支撑不住。
裙房外头传来内侍拍巴掌的声响,她知道,这是在宣告皇上跟令问香已经共赴鸳帐了。
这是宫里,太监、宫女、女官们传递消息没有高声大嗓喊出来的,都是这样用特别的拍巴掌声来代表。听得懂的自然心领神会,听不懂的也只当是普通的巴掌声罢了。
固伦叹了口气,倒下便睡着了砦。
做了梦,梦里又是小时候,随着爹和娘坐大船,下西洋。在那些奇怪的国土上,看到各种奇妙的风物。
爹最坏,常偷偷买了什么,也不给她看,只悄悄攥着娘的手,给塞到娘的手掌心儿里去。她说爹偏心,爹却笑,说那些玩意儿等她自己将来有了夫君,自然会买给她。
她呢,虽然没有娘的丹青妙手,不过从小跟小爹爹学了许多偏门左道,比如说能毫不费力从娘身上偷走荷包,娘这方面防不住她。于是那天她就趁着街市上人多,顺手偷走了娘的荷包,偷看爹究竟偷偷给娘买了什么好玩意儿。
看完,就脸红了鳏。
原来是黑皮肤的一对小人儿,一男一女,抱在一块儿。
她心下忍不住叹息:爹这个老不修的。
虽说爹不老……咳咳,不过终究是当爹的人了,竟然还满世界给娘淘弄这些玩意儿去,真是太坏了。
她是哪里知道,这是多年以前她的爹娘就一起玩儿的游戏。如今终得相守,她爹自然要变本加厉陪着娘子玩儿个痛快呀。
她也傻,后来竟然不知道为什么,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晚上,莫名其妙地就将这事儿跟李隆说了。
那天晚上,月如大大银盆,有桃花儿从墙头探过来,就罩在他们两个头顶上。
红袍的少年君王,在她眼里并没有半点外面所传的戾色,而是面如冠玉,朱唇漆眸,整个人简直就是娘亲画出来的一般。
娘亲说过,这个家伙能顺利活下来,乃至顺利继承王位,都与她家有缘。更有缘的是,他们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她跟哥哥是龙凤双生,于是既然李隆也跟她同一天的生辰,她想便也什么秘密都能跟他说罢。于是就说了……
结果李隆明明脸都红了,可是却偏坚持说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非要她画下来给他看,他才能明白。她反正都说了,拗不过他,只得寻了根桃花枝当做笔,在地上画了起来。
咳,虽然她画笔不如娘亲,可是画这么个小玩意儿对她来说也易如反掌好不好。于是画完之后,借着月光花影那么一瞧,连她自己都觉得画得真是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然后……李隆的脸就更红了。
她歪头看他,他却忽地举起袖子罩住她的眼睛。
然后……她唇上莫名一软。
她慌了,急忙一把抓开他的袖子,可是他竟然起身扭头就跑了!
此时想来还是牙根痒痒。这算什么,啊?李隆?
她睡得沉,在梦里胡乱抹着唇,只觉梦里的感觉——太过清晰。
也难怪,那样的事她能忘得了么?便是梦里,也跟真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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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伦睡得好沉,直到耳边传来令问香的呼唤。
“兰生?快些醒来啊。咱们该回去了。”
固伦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这才看见窗外竟然已经破晓了。房内的红烛却依旧燃着,落下殷红的烛泪,也映着令问香绯红的脸。
她的心便咯噔了一声。
本来以为会是个漫漫长夜,本来以为会很难熬,可是怎么稀里糊涂就睡着了,然后一觉就天亮了?
原来她的心大,连自己都料想不到地大。
也是好事儿,不是么?呵呵呵。
她便咧嘴笑着问:“姐姐回来了?昨晚……一切可好?”
令问香娇羞不胜:“好。皇上他……很体贴。原本女官不可在皇上寝殿过夜,可是皇上恩旨让我睡了整晚。”
“哦。”固伦垂下头去,手指头尖儿绞着衣摆绕了几圈。
月月姐姐,固伦对不住你,竟没办法帮你看住那坏脾气的皇上。
她便横了横窗外:“既然这么体贴,怎么不叫姐姐多睡一会儿?天才亮,着什么急?”
令问香笑着点了点她额头:“傻丫头,这个时辰皇上早起来上朝去了。”
“是么?”固伦心下怨念,原来过了这么个重要的晚上,还不忘了早晨起来上早朝啊。果然他的皇位,比什么都要紧。
原来不是每个皇帝都肯为了一个女人,从此不早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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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伦揣着一肚子的怨念陪着令问香回了住处。
天大亮之后,便有恩旨来,正式赐封令问香为司帐之职。两人谢恩完毕,长安又盯着固伦:“昨晚陪令司帐赴乾清宫承恩的人员,皆有封赏。尹女史,皇上赐给你一个心愿
。”
“啊?”固伦有点愣。
她怎么还有赏?
况且还有赏赐一个愿望的么?
长安瞧她傻了便走过来,压低声音说:“还不是皇上也不知道该赐给你什么,才能合你心意。索性任你自己挑罢了。”
固伦心里晃了晃,那一句“想走”已经到了嘴边。
可是也知道说了跟白说一样。这个心愿求不来,只能靠自己。
于是便笑了笑:“在李朝的时候,都听说大明的皇帝陛下富有天下。于是,微臣斗胆想看看皇上有多少金子。”
既然是冲着这个由头来的,来都来了,也别白来。
再说那地方是从前爹和娘都看守过的地方,她总要去看看。
长安愣得挑眉,也没想到固伦竟然提了这么个古怪的要求。便只说要回去回禀皇上,再听示下,这便走了。
令问香半点没怀疑皇帝对固伦这样奇怪的好意,还以为因为固伦是她身边的人,于是皇上才加了青眼呢。
回想昨晚……皇上捉着她,用帕子蒙了她的脸,一径嗅她颈子边的香气,然后异常的凶猛——她现在也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
除了,皇上没有吻过她的唇,此外一切都是那样完美。
她便忍不住轻声道:“兰生,你身上熏的香,皇上仿佛很喜欢。以后你便也每日里都用你的香来熏我的衣裳吧。”
固伦愕了愕,便也点头。
心说,令姐姐倒也有眼力的。她用的香的确不是普通的香,那是李隆亲手替她调的,混用了不少唯有他才能用的香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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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回到乾清宫,却见皇上正在照镜子。
长安愣了愣,不知皇上这是做什么。从小到大,皇上也没这样过啊。
不过也难怪吧,毕竟昨晚刚刚……皇上今儿奇怪点,也是正常的。
毕竟连今儿的早朝也心不在焉,群臣不是也都十分担待了么。
长安便回了皇上,说固伦想去看金子。
皇帝一听便将镜子搁在桌面儿上了,面上是一股子说不清摸不透的神情。
他想了一下便点头:“你去安排。”
长安领命去了,皇帝抬眼望向宫门外。
原来果然,她是爱金子的。
原来果然,她是知道他有那么些金子的。
那么也就是说,原来果然,她怕是从前就见过的。
原来果然……她就是当年送给了他金叶子的那个小女孩儿。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他是大明江山之主,也拗不过她的性子去。
他便轻轻闭上了眼睛。
也原来果然,她跟兰伴伴,必有渊源。
不必审问她,也不必有人向他告密,他自己已然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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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库。
固伦终于被带到了此地。
她被带进来,那内侍便走了,就剩下她一个人儿。偌大的库房,这些年倒也没什么变化。她毕竟曾经来过,便轻车熟路地走。
远远地,一片金光耀眼而来。
她忍不住欢呼,提起裙裾便奔了过去。
许是那金光太过耀眼,也或许是她心里只一心想着那金子,竟然没瞧见金光之中背身站着的少年。
只是他此时未穿帝王常服,倒穿了套锦衣卫的飞鱼服。
她奔近了,只瞧见背影,也给吓了一大跳。
虽然是背影,她也瞧出他是谁了。
她便赶紧下跪,他却头都没回,只哼了一声:“现在我只是个锦衣卫,你跪什么跪?”
她悄然吐了吐舌,便站着了。反正她也不喜欢朝人下跪。从小到大都是人家跟她跪的。
他却依旧不肯转过身来,只道:“去看吧。这回叫你看个够。”
固伦便开心起来,绕着七个大窖跑来跑去。金子之前,去他的宫规,去他的帝王将相,她尽情地瞧,尽情地笑。
---题外话---【下一更周一~~因为这是固伦的番外,篇幅有限,所以不正面写月月。如果时间允许,以后再给大家补一小段月月的番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