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亨利解下了他军装上的绶带。他走到路易身前,蹲了下来,将绶带绑在了受伤处的上方。
他一边绑一边说道:“殿下,这是军队中流传的止血方法。只需要绑紧,就可以减缓血液的流速,然后等到医生来就可以了。”
大亨利将绶带绕着我的手臂缠上了两圈,然后,他手握绶带的两端,用力一拉,路易只觉手臂一紧,不自觉地喊了一声“啊”。
大亨利将绶带系紧的同时,说道:“殿下,稍稍忍耐一下,必须系得如此紧才有效。”
他的话对路易来说犹如马后炮,因为最疼的时候已经过了。在他说这话的时候,路易的手臂已经能感受到麻的感觉。
这可能是血液减慢带来的正常反应,虽然凭着脑海中那浅薄的21世纪医疗常识,路易知道长久下去,这样做必然会导致这条手臂废掉,但是短时间内,却是最好的急救手段。
大亨利悄悄地溜回了隔壁王子的卧房,拿来了枕头,这令路易能够比较舒服地躺着等待。
大约过了十分钟,米雅终于带着老神棍来了。
老神棍带着一个牛皮方盒子,一进来就喊了起来:“哦!我的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他走到路易的身边,抬起受伤的手臂。
“快让我看看。”
他边说边撕开了伤口边上的衣料。
“感谢上帝,伤口不深,不会留下疤痕。从血的颜色来看,应该没有伤到大血管。”
他将路易的手放回原处,然后打开了带来的牛皮方盒。
路易侧目望去,只见那方盒中有着三四个装着不同颜色的玻璃瓶子,还有着白色的纱布和绷带。这可能就是日后的医疗箱,但是,路易隐约能够闻到,这盒子中散发着一股幽淡的麝香味,就和他在蓬帕杜夫人那儿闻到的一样。
若是老神棍是从夫人那儿来,那么香味不可能从里面散发出来,而且老神棍一直以来都不会随身携带这种笨重的盒子。
“难道这是夫人的吗?”路易的心中不禁感到疑惑。
老神棍先是取出一个装着白色药粉的玻璃瓶子,他将药粉倒在了路易那已经止住血的伤口上。
路易的手臂之前已经略有些麻痹了,可是当伤口接触到这药粉时,他仍能感受到一股火辣般的疼。
“请忍住殿下。”
或许是看到了路易些许扭曲的脸孔,老神棍嘱咐了他一句。
路易成功地忍了下来,这股疼痛和刚才大亨利为他绑绶带的时候的疼痛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他接着取来白纱布,将白纱布裁成了一小块,贴在路易的伤口上,再然后,他取出绷带,缠绕在路易的手臂上。
一切做完后,他又将大亨利的绶带解了下来。
他站起身来,退后两步,说道:“请动一下,殿下。”
路易照着他说的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无论是伸展还是用力,完全没有疼痛感。
路易惊讶地问道:“这是什么药,这么神奇?”
路易不怀疑在21世纪会有这样的药,但很难相信在这个牧师比医生有用的时代,会有这种药品疗伤圣药存在。
老神棍说道:“这是从北美运来的。据说是北美殖民地从东方进口的伤药。”
“东方?”路易吃了一惊,他不需要问也猜到了那个东方是什么地方,那个地方现在应该被称为“清帝国”。
路易好奇地问道:“教授,为什么东方的药品会从北美运来?又为什么我没有看到其他人用过。”路易又望向大亨利,问道:“伯爵先生,请问您知道这种药品吗?”
大亨利摇了摇头,他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说道:“不,殿下,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我也觉得这很神奇,我觉得这是上帝赐下的礼物。”
老神棍面露难色,路易看得出来他可以解释,却也能感觉到他并不方便解释。
老神棍犹犹豫豫地说道:“事实上,这是北美殖民地的商人,在和黑奴贩子交易的时候,从他们手上得来的。而那些黑奴贩子,也是在和好望角另一边来的商船交易时,得到了这些药。因为途中经过好几次转手,所以数量很少,而价格却又很高。欧洲也只有少数从事航海或是对东方有一定了解的人知道。”
路易听得出老神棍话中隐含的意思,他实际上一直在隐瞒着一个人——这个盒子和这种药物真正的所有者。
路易没有继续追问,因为他已经猜出了答案。
路易问道:“教授,这种药物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我的意思是,比如多少天换药,还是其他什么的。”
老神棍恍然说道:“我差点忘了。这种药品切忌不能沾水,它也不需要更换,只需这样敷上一周,就可以痊愈,而且连伤口都留不下。”
“谢谢,教授,我明白了。”
老神棍的回答让路易安下了心。沾水的事根本不用担心,凡尔赛宫虽然豪华,但是却没有盥洗设备,至少在路易的房间就没有这种东西。路易一年最多也只能洗上两次澡。而不用换药,这正好能帮助隐瞒这件事。如果被其他人发现了王子受了伤,那么亨利父子就会受到责罚,甚至被赶出宫廷。
大亨利是一个尽职、忠诚的人,小亨利也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路易并不想让他们被换走。
路易向老神棍招了招手,说道:“请过来一下,教授。”
所谓的过来便是蹲下来,靠近王子,因为王子还躺在地上。
老神棍满脸疑惑地照着路易的话做了。他靠近了王子,靠在了王子可以附在他耳边说话的位置。
路易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替我感谢那位夫人,并且告诉她,我不会受到其他人的影响,我确信她是一个心肠很好的好人。”
老神棍露出很惊讶的神情,他有些不知所措地退开了,然后惶恐地请求道:“殿下,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的话,我可不可以先退下了。”
路易点了点头,并说道:“谢谢你,我的教授,我期待下个星期三地到来。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了。”
在得到我的允许后,老神棍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下,然后便跟着米雅走了。
路易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后,自觉没什么大碍了,便站了起来,这个时候,大小亨利却单膝跪了下来。
“你们两个怎么了?”路易好奇地问道。
大亨利回答道:“殿下,非常感谢您的恩惠。您不只救了我的儿子,也拯救了我的家族。”
路易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这样。虽然他只是意外受伤了,但是,这件事若是宣传了出去,便可能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这件小事也可能会被定性为谋杀王室成员的大罪,到时候,大小亨利必定会第一个遭殃。
在这个时候,路易知道自己没有必要装着客气,于是便昂首挺胸,摆出了王室成员的威仪,这是他每天九点至十点这一个小时的礼仪训练的成果。
路易对他们朗声说道:“你们不必感谢我,你们只需要感谢你们自己。”
他偷偷看了两人一眼,只见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神情显得有些不解。
路易继续说道:“你们的忠诚救了你们。我相信你们对我、我的父亲、我的祖父,还有法兰西很忠诚。忠诚的人不应该受到惩罚,忠诚的人更不能因为一件小事而被投入监狱。你们不用感谢我的恩泽,我也没有恩泽。你们可以感谢上帝,但我希望,无论你们感谢谁,你们都可以一如既往的忠诚。无论是对我、我的父亲、我的祖父,还有法兰西。”
路易特意将自己排在了他们需要忠诚的对象的首位。这看似是根据重要程度来排列,但事实上却是为了突出“我”的重要性。根据人的习惯,往往最先被提及的人或事会在心中产生令人难以置信的强烈印象。所以,路易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首先对他忠诚。
路易走到他们身前,蹲下来轻声问道:“你们愿意继续为我、我的父亲、我的祖父和法兰西,一如既往地贡献吗?”
大亨利抬起头,庄重地说道:“我亨利·威廉·德·瓦特纳,愿意用我的后半生,为殿下、王太子殿下、国王陛下和法兰西尽忠职守。”
路易满意地点了点头,而这个时候,小亨利也学着说道:“我,亨利·维姆·德·瓦特纳,愿意用我的一生,忠诚于殿下,并为王太子殿下、国王陛下和法兰西效力。”
路易注意到了小亨利说的内容,虽然乍听下来,他说的意思和大亨利说的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可是仔细去想,便能够看出一个究竟。他这并非是单纯的宣誓,而是在向路易表明他对王子的忠诚,这是忠诚宣誓。
路易盯着小亨利,但却对他们两人说道:“我接受你们的宣誓,我相信你们的忠诚,你们可以起来了。”
路易的话对这对父子来说是完全不同的意思。对于大亨利来说,他只会当做这是路易对他向王室和法兰西宣誓的忠诚进行了回应,而对小亨利,这便是路易对他的效忠宣誓词的同意。
自此之后,小亨利的身份将和原来不同。之前,他只是路易的父亲或祖父派来的陪伴我的练剑对象,而现在,他是路易忠诚的臣子。
大小亨利一起站了起来,而米雅这个时候也回到了房间中。
米雅是一个二十岁不到,长相普通的女子。她进宫前,是一个濒临破产的子爵的小女儿,她的父亲因为她被选中成为我的侍女而获得了一笔钱,而能够继续维持贵族的体面。
大亨利说道:“殿下,如果您不介意,请和我的儿子对换一下衣服。”
路易一时不明白他的用意,不解地看着他。
他似乎是看懂了路易的眼神,解释道:“殿下,您的衣服可能会暴露这个秘密,所以,在被其他人发现之前,还是将衣服换一下为好。”
他这么一说,路易已经明白了。问题就在于左臂上那撕开的袖子上,路易一直没有意识到,但这是一个大麻烦。
路易点点头,说道:“那好,现在就开始换吧!”
路易和小亨利的衣服,无论是在款式、衣料上,都是一样的,而且他们的身型也差不多,彼此换一下并不会被人发觉。
小亨利很快脱下了他的一副,然后米雅便为我来换衣。
事实上,小亨利并没有将路易脱下来的破衣服换上,他直接换上了正装。路易顿时明白,他那套破衣服不管在谁的身上,都可能造成麻烦,它不出现才是最好的处置办法。
当路易换好了衣服时,击剑课的时间也快结束了。他已经能够听见隔壁的房间中传来的脚步声。
路易的保姆和除了米雅外的其他侍女,之前都去了王后和王太子妃那边。这是每一周的例行询问,是宫廷中的安排,米雅是因为太年轻才被留了下来。
路易忽然发现自己实在太傻了,他应该直接换上那讨厌的女装,这样更加保险。
连接的门打开了,贝克里夫人进来了。
她冷冰冰地说道:“殿下,击剑训练的时间结束了。”
她冷漠毫无感情的说话方式,令路易十分不喜欢。她似乎只是来提醒一声,甚至可能都不是对路易说话。她的眼神空洞,路易看不出来她是在看着谁说,她的那一声“殿下”,更可能只是礼貌。
她无时无刻都如此庄重,但庄重得有点过头了。
她说完后就离开了。
房间中又只剩下原先的几个人。
大小亨利不能再待着了,他们必须走了,但是在他们走之前,路易需要先和米雅离开。
米雅为路易打开门,路易正准备进去时,大亨利忽然拉住了他。
他在路易耳边说道:“殿下,有一件事我必须说一下。”
“请说,先生!”
“我不知道您是否认识巴斯特教授背后的那个人,但是请您不要试图接触她,也请您可以远离巴斯特教授。”
路易心中一惊,不知大亨利是怎么知道巴斯特教授背后的那位夫人,虽然他没有明说,但路易知道他说的是那位夫人。
路易还来不及追问,大亨利便走开了,他又走回了小亨利身边。
路易忍下了追问的冲动,转头回去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