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工匠们安排好建设一个临时的粮仓后,程谦带着一群人喜气洋洋地奔向唯一连接贫民区与富户区的曲江大桥。
一群菜色的人涌上来,当然受到了士兵的阻拦。
程谦掏出了几把铜钱,偷偷塞给了一位长官,笑着低语一番:“给各位长官一点儿酒水钱,以后每日都会有一份钱孝敬。”
士兵一听每日会有外财进来,又用拳一握这一大把的铜钱,估摸着够今晚喝点儿小酒,便闪身躲开,也不说什么话,装作没看到他们。
程谦几人赶忙趁机溜了过去。
他们先奔去曲江沿岸的粮店商讨购买一批粮食。
曲江是杜县里的一条大河。在这遍布茂密森林里,犹如一条玉带,将杜县、鼎湖、兰陵等地串联起来。又因为朝廷修了王渠、昆明渠、穴水,还挖了藕池、大液池、昆明池,将长安城里的支流与曲江连接起来。
这样以来,便形成了庞大而密集的水上运输线。杜县也成为航运线上的重要码头。一些不能进入京城的货船便在此卸货装货,之后由陆上运输转入或转出长安。
得益于曲江航运的便利,曲江河畔的杜县、鼎湖等地商业发达,繁华异常。
颇有点儿“玉带环山绕,一线串明珠”的意味。
刘病已带着狗三儿、元大牛去东南城池里唯一的商业街走去。那里虽然是平民的买卖之地,多是些农产品或者普通工艺品的交易地,但也不乏卖二手衣服的布衣店。
刘病已他们要换一身行头,方便度过曲江大桥,去往对岸的富户区,办一件大事。
之所以这次要带着元大牛,刘病已发现此人表面上勇武,但心思缜密,可谓智勇双全,将来肯定是协助自己的重要人物,也就放在身边细细考教一番。
刘病已带着两人逛了几家旧衣店。
狗三儿看了那些陈旧但却没有补丁的衣服,满眼里露出了渴望与羡慕。
但在询问了价格,觉得太过离谱后,狗三儿翘着大拇指怼着自己说:“师父,俺这身行头精贵的很!这身行头可是俺的身份象征。有人拿万钱来,俺都不卖!”
一旁招待完顾客的小伙计,鄙夷地撇着嘴巴,将狗三儿上下打量一番,冷哼一声,说到:“你这身脏兮兮的行头。你倒贴我钱,我都不买!快走!快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狗三儿、牛大力和刘病已被店伙计赶了出来。
狗三儿还在嘟嘟囔囔:“师父,咱们好不容易有了钱,还不如去大吃一顿,俺肚子咕噜噜叫了大半天了。”
刘病已直接给他一个脑瓜崩,“笨蛋!我们当然是去对岸饱餐一顿,可度过曲江大桥,得换一身好行头,才能混过去。这个道理,你还不懂?”
“哎呀!”狗三儿一拍脑门,顿时恍然大悟,“嘿嘿,师父原来也惦记着吃呢!”
“啪!”刘病已又给他一个脑瓜崩,“你就知道吃,为师当然是先吃饱了,再去办事儿。你别在神神叨叨了,若因为你的墨迹,耽误了大事儿,为师就除了你的名,永世不得录用。”
狗三儿一听这话就急了,“师父,莫急啊,剩下的几家店,您就瞧好吧,看俺狗三儿如何勒索他们……”
“笨蛋!”刘病已跳起来又给他一个奖赏,“不准欺负人!小心坏了咱们流民的名誉,拿你当祭旗谢罪!”
狗三儿一听这话,吓得急忙快步溜走了。
身后的刘病已和元大牛哈哈大笑。
一身褴褛,在风中奔跑。
狗三儿那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衣服,如同刚被挠乱了的鸟儿羽毛。四处翘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窟窿,犹如蜂窝一般。
还好,天气越来越热了,这些窟窿实在是盛了扒衣服乘凉的功夫。
不得不说,在耍横占小便宜方面,狗三儿有其异样的天赋。
一番讨价还价,便把布衣店的店小二砍得哭笑不得,最后只能折价卖给他们三身衣物。
刘病已选了一件暗绿色的锦缎长衫,虽然已经久经水洗,没了光泽,也算是普通的士子的装束。
给狗三儿买的是粗布麻衣,已经被水洗的不知道什么颜色。
他穿上这身衣服,完全是仆人装扮。
牛大力则穿着一身紧身的武士窄衣。人是衣裳马是鞍,狗配铃铛跑得欢。这样一打扮,牛大力那健硕的身材便很好地衬托出来。
三件衣服共花去了三百文。
望着大把的银钱哗啦啦都给了店小二,狗三儿顿时有些心疼。
他眼馋地盯着掌柜切割银钱的手,脸上的横肉直跳。
当狗三儿想打包拎着他以前的行头时,刘病已命令道:“丢掉!”
狗三儿哪舍得,一把揪住店伙计的脖颈,凶神恶煞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给大爷俺收藏好!明儿个,爷来取。知道不?”
“好好好,客官,小的一定给你收好!”店小二一副得了赏钱一样的笑脸相迎。
殊不知,等三人一走,店小二就将那捆一拾起来就散架的衣服丢在门口外。
三人一行走在大街上,身后的狗三儿撇着大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脸的豪横。
前面一位文质彬彬的公子,后面一位豪横的奴仆,还有一位气质盎然的武士仆人。
这样的配合倒是符合一般富户公子的出行规格,但三人的面貌跟这刚穿上的行头着实有些不搭。
虽然衣帽勉勉强强,但脸上仍是那灰头土脸。
似乎是一群钻了烟囱的人,偷来几身好衣物,套在了身上。
刘病已三人快行至长桥时,看到一些妇女在桥下河里捡了石块儿坐着。她们一手紧紧地攥着浸在水里的粗布麻衣,一手攥着小木板,往湿透的衣服上敲敲打打。
每一板子起来,都带起了白色的水花,被阳光一照,如同碎散的白银一般,亮晶晶。
她们那湿漉漉的秀发下,个顶个地眉清目秀,皮肤如牛奶般天然去雕饰。
刘病已赞叹这一时代的女性,没有了化学品的腐蚀和遮盖,自有一番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纯美感。
刘病已沿着小石板路下到河边,蹲在水边,捧起河水来,洗了一下脸。
这还是自从当了乞丐,第一次洗脸了。
搓下一层灰尘,顿时感觉面部清爽无比。
元大牛也一起捧着河水洗了脸。
“嘿嘿!”
刘病已抬头,看到狗三儿站在他的身后一动不动。双眼死盯着那些敲打衣服的妇女们上下观瞧,嘴里还嘿嘿直乐。
“狗三儿,赶紧把脸洗好,咱们进城!”
“师父,俺们做难民的不能太干净。太干净了,容易生病!”狗三儿强词夺理地倒是有一番大道理。
刘病已抬头,看他那张如锅底一样黑黑的脸面,那呲牙咧嘴却如同黑夜里的一副鬼牙漂浮在半空,突然觉得身边有这样一位凶神恶煞的家伙,或许也是一种别样的派头。
这样想来,刘病已自然也不去管他。
不过,刘病已起身的时候,不经意朝洗衣服的妇女们望去的一刹那,有一妇女就大喊起来:“那位俊俏的小郎君,今夜可去梅二娘家,她的男人们都去城里耍了,没人打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