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也是一眼扫到阶下的宋瓒,连忙走下台阶,险些崴了脚。
刘秀暗骂道,
这吕家真是猪狗不如,在施粥的棚子前还非得砌几层台阶?
分明就是不想让流民来讨粥!
“草民刘经纬拜见先生,先生,燕地一别,别来无恙啊!”
刘秀爽朗大笑,扶起宋瓒。
宋瓒也是聪明人,刚一对上眼,立马就会意,“唉,经纬啊,你这是在搞什么呢?”
夏元吉被按倒在一旁,心思百转,方才他确定没看错宋瓒一瞬间惊讶的样子,在这个年轻人问话时,宋瓒尽管反应极快,可还是有一瞬的失神。
眼前的人绝对不是刘秀的大哥刘经纬!
那他到底是谁?!
夏元吉眼睛猛地瞪大,心脏狂震,想要抬起头看这年轻人一眼,可偏偏被千户把身子压得一动不能动,
“宋先生,”刘秀用眼神示意支走千户,张千户极为恭敬地让开,还像赔了个不是。
宋瓒朝张千户摆摆手示意无妨,刘秀伸出手扶起宋瓒,而宋瓒此时内心的震惊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刘秀凭什么能号令府兵?!!
他不过是一介商人,就连官衣都没有!不然的话,他为何要去参加科举?!
“宋先生,里面请?”刘秀伸出手,宋瓒点了点头,他也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刘秀。
“哦,对了,这位年轻人也不是官家,是被误绑来得。”宋瓒靠近刘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这位知府大人是我父亲的学生,你能不能高抬贵手?”
刘秀未做回答,笑眯眯地吩咐王千户道,“把这人放开吧。”
夏元吉身上一松,还没来得及起身,第一眼就看向了刘秀。
只见刘秀丰神俊朗,气质仙逸,虽一身布衣,但眉宇间满是胜券在握的神色,
这自信的神色与夏元吉不同,夏元吉是未见天下英雄而肤浅的自负,而刘秀则是见过天下英雄之后的淡然,
我刘秀承认你们很厉害,但是和我比,对不起,还差很多!
更让夏元吉移不开视线的是,刘秀的这双眼睛,黑白分明,眼睛如同幽潭一般深不见底,只要看上片刻,仿佛就会被完全吸进去一样。
夏元吉倒吸一口凉气,不需多说,有如此气质的人不是刘秀,又是何人?!
气质这东西虽然玄之又玄,但绝对是存在的,就连未学过相面之术的人,一眼也能大概看出来何人是贩夫走卒,何人是富贵官宦,
刘秀这种飘逸深邃的气质,则更是掩藏不住。
宋瓒见刘秀毫无反应,自然也不会强行说什么,只能揣着一肚子疑惑,与夏元吉二人跟着刘秀进入了施粥棚。
一走进去,一股粥香扑面而来,而奇怪的是,这股粥香之中还掺杂着几分淡淡的馊味。
宋瓒微微动了动鼻子,心中的疑惑更甚几分,
“宋先生,我放了半天气味了,可这原来的馊味还是盖不下去,先生委屈了。”
宋瓒按了按手,示意无妨,眼神焦虑的看向刘秀,“刘秀,你到底在干什么?!纠集府兵绑架四品大员!你乡试头名的前途不要了?!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你不为你家里人想想吗?若是陛下再震怒的话,你还能保得下来?!你真是疯了你!”
刘秀笑着看向宋瓒,心中闪过一丝暖流,宋瓒劈头盖脸的一堆问题,是真为自己着想的,
按照科举的规矩,宋瓒点出的自己,宋瓒也是自己一辈子的恩师,
于公于私,刘秀都很喜欢眼前这鼻子喘着粗气的大儒。
夏元吉站在一旁,已经彻底凌乱了,自己猜测是一码事,而被证实了又是一码事,
果然是他!!!!
果然是刘秀!!!!
“先生…”
“别叫我先生!”宋瓒一甩袖,极其生气,他气刘秀是在自毁前程,
为何府兵只有兵部能动,只有陛下能调?
这是陛下的逆鳞啊!!!
宋瓒不信刘秀看不出来,但刘秀还是这么做了,到底是为何?!
“草民,”刘秀苦笑一声,拱了拱手,便不再叫宋瓒先生了,毕竟若是二人是师生关系,自己闯了大祸,被诛九族的时候,也少不了连累宋瓒。
宋瓒应该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不让刘秀唤他先生,
宋瓒恨铁不成钢的看向刘秀,气得牙痒痒,“叫自己学生!”
刘秀微惊地看向宋瓒,“先生,这…”
宋瓒无奈道,“乡试是我亲点的你,我们便是一辈子的师生关系,未来你若入朝为官,我便也是你最大的臂助,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宋瓒呵斥过后,又是苦口婆心说道,“刘秀啊,你真是疯了,你放着大好前途不要,你干什么呢?你是想要钱?要名?还是要什么?这些对于你来说,都不用急啊…唉!”
言语间,宋瓒在心中快速思考所有父亲留下的关系网,虽然宋瓒不入朝为官,但是这些资源还是有的,只不过平时宋瓒不想用罢了。
谁能帮上刘秀?
宋瓒想了一圈,发现谁都帮不上刘秀!父亲被贬是因为牵涉到了胡惟庸案,而以胡惟庸为首的那些巨擘国柱,也基本都被陛下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这些哪有资格在改变陛下的意愿?
等等!燕王?!
燕王也极其看好刘秀!或许燕王能保下来刘秀!
宋瓒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已经想好了怎么劝说燕王的腹稿。
“先生,学生此举并非为名、也非为利。”
宋瓒一愣,疑惑道,“你若是为名,也不必用你哥的名字行事。刘家商铺遍布天下,你也不差这几分毛利。那你究竟为何事啊?甘愿赌上自己的前程?!”
刘秀笑了笑,“先生定知横渠四言吧。”
夏元吉下意识开口,虔诚地诵读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
“然也。”刘秀点头,眼神坚毅,带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
“学生此举,便是为生民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