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此举,为生民立命!”
闻言,仿佛一道大浪在宋瓒和夏元吉两人心中炸起,并且不断拍打着二人的内心。
横渠四言为儒家思想的最高总结,脱身于儒家,又超越了儒学,可以说是每一位文人的最高理想。
但是,这些怀揣着热血理想的青年,在进入官场之后,会被迅速的消磨掉理想,
变得圆滑、变得冷漠、变得自私,
无他,
环境使然。
大明的官场就是如此,就是一个巨大的熔炉,
洪武朝算是大明官员最好的一批,这群官员敢负责,敢直言,还有做事的魄力,那依旧贪官不断,杀都杀不完,
洪武朝尚且如此,之后的大明官场便可以扫落完全不看了,再无几个为国办事的官员,官场彻底变成了党同伐异的斗兽场,
宋瓒早就看透了这些,所以他不愿身入官场,他更是明白,说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横渠四言人人会背,就连三岁孩童都能牙牙的学上几句,但是以横渠四言作为立身之道,实际去做得人呢?
鲜有一人。
就连宋濂都在晚年时感叹,“知行合一,何其难也”,普通人就更不必多说了。
宋瓒心中涌起一阵感动,看向刘秀,声音都柔和了几分,“那你与我讲讲,生民如何需要你来立命?”
“是,先生。”刘秀行了个学生礼,
将安庆府水患,吕家按住不报,再到流民四散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啪!
听过之后,宋瓒狠狠一拍大腿,怒道,
“岂能如此?!岂能如此?!吕家竟敢如此欺君罔上!”
夏元吉站在一旁也是满眼怒色,忍不住道,
“刘兄,这件事算我一个!”
想到自己一直以为国为民当做己任,却身在安庆府,而不知安庆府的生民早已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由一阵惭愧,
“阁下是?”刘秀问道。
“小生夏元吉,此事以刘兄马首是瞻!就算赔上脑袋了,我也不后悔!”
夏元吉?
五朝为官,大明柱国!
看着眼前的热血青年,刘秀还真没法一时将他与老成持重的夏元吉联系起来。
“夏兄也是豪迈之士,不过夏兄放心,此事绝对不会让你掉脑袋,要砍也是砍我这头罢。”
刘秀谈笑自若,视生死如鸿毛的气势,看的夏元吉佩服得不行。
宋瓒看向刘秀,说道,“这吕家是太子妃娘家,就算吕家做得再过分,吕家也倒不了。你把吕家大子杀了,已经是与吕家结了死仇,若是吕氏在太子耳边吹风,你的处境会极其不利啊。”
宋瓒洞若观火,三言两语就把局势分析的清清楚楚,不过打死宋瓒也想不到的是,刘秀在宫中的背景丝毫不亚于吕氏。
马皇后是干娘,还能怕你这小小吕氏?!
刘秀神色自若,“先生,吕家倒是无妨,我也没想弄垮他们,陛下自会有评断,至于吕家大子,谁说是我杀得?谁看到了?分明是愤怒的流民把他杀了得。”
宋瓒一愣,随后大笑,看向刘秀的眼神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欣赏,“哈哈哈哈,照你这么说,吕家大子真是白死了!”
刘秀这一波看似鲁莽,其实完全是在他算计之中的。
吕家偏房,自然杀得,就是要明确表现出自己不怕吕家的态度。
而吕家大子,要视情况而杀,刘秀本来也没想弄死他,但是吕操射杀流民,让刘秀彻底忍不了了,
不过,杀了也就杀了,
按照大明律法,吕操就算是太子妃亲哥,身上带着爵位,但他无故射杀流民,其罪也当诛。
要知道,整个大明朝,也只有这位洪武爷是最体恤小民的,
“嗯,重要的是,现在需要赶紧将流民安置好。”
“安置流民?!”宋瓒惊呼道,“你一人之力岂能做的来?不如上报陛下罢了!”
刘秀摇摇头,苦笑道,“上报陛下是要报的,不过不能指望京城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夏元吉恍然,
京城也没钱了,国库是又空了。
至于刘秀从倭岛弄回来的钱,一部分随着蓝玉带到了倭岛,用于彻底掌握倭岛,
其余的钱,则放在了吴王那里,现在刘秀决定就用这笔钱赈灾。
如果之后陛下追问起来的话,用自家的钱补上就是,
可是,从倭岛拿回来的那笔钱,没办法马上用起来,
虽然在洪武初年便发行了宝钞,但宝钞贬值极快,长期放在手里,就是一天一天的赔钱货,
无论是民间交易,或是征税赋税,铜币才是硬通货,
而宝船上的钱,多是倭币,剩下的就是黄金宝钞之类的,这些钱还需要在吴地兑换折现,换成物资再送过来,
整个过程极其繁琐麻烦,刘秀直接就把这烂摊子甩给沈万三去做了,希望他能速度快些。
安庆府内,大多的钱都在吕家,刘秀没有官衣,抄不了吕家,
宋瓒眼睛一闪说道,“你把安庆府内知府、同知、通判全抓起来,一是为了彻底控制住他们,防止他们再与吕家联合。二就是想通过他们,榨出官府的钱,用于救济?”
刘秀点点头,“只要能周转起来就好了,刘家的物资也快送过来了,在此之间,要稳住流民。”
宋瓒深深看了刘秀一眼,心中对刘秀的评价不禁又高了几分,
原以为他是治国之才,没想到行事腾挪之间却有着几分兵家色彩,端得上是雷霆手段!
三人正说话间,马三保带着一身血腥气走了进来,经过这一番洗礼,马三保眼中再无稚嫩,一副勇猛精进的模样,
“老爷!”
“说。”
“所有官员都抓起来了,上到知府下到小吏,就连粮长都抓了!”
宋瓒一愣,心中苦笑,刘秀的手段还真是彻底。
就连粮长都不放过?
要知道,粮长可不是什么官员,而是各个粮区内由富商担任的替陛下征税的职务,
不过,转念一想,要想稳住流民,粮长是必不可少的,
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刘秀竟然谋划的如此周祥!
“吕勇呢?”
马三保眯起眼睛,“放回去了。我装作打了个盹,他见势就跑了,城中所有吕家的铺子全关了,吕家都撤回了庄内。我去看了下吕庄,前后各四个箭楼,防卫森严,不伤亡个几千人,绝对打不下来。”
“呵呵,”刘秀笑了笑,“打他干什么?等着他出招就是了。”
“把那些官员都带进来吧。”
“是,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