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南方称这一天为小年。
北方很多地方却认为小年是正月初七。
中午,阳光正好。
刘远洲从延州院出来,朝城里走去。
已近年关,院里基本没什么事做,功房基本处于半放假状态。
上午,他已领到本月俸银和年终奖金,差不多有十三两银子。如此,他的家底竟达到七十多两银子,妥妥一笔巨款。
按照如此挣钱速度,再过两年,在延州城购买一套带小院的房子也不是梦想。
刘远洲心情大好,他打算再去看望他表姐张丹丹。
马上过年了,院里到处人情往来,大家或请客送礼,或走亲访友,或各种聚会。
刘远洲倒是很清闲。
他毕竟入院也才半年多,平时也不热衷结交各种朋友,是以,除好友小聚鲜有应酬。
加之,他也没把心思放在巴结上司请客送礼这些事上,一心只是练武,以期早日突破武师境。
进了城,年味扑面而来。
道路两旁的树上、沿街铺面大门上都挂起一盏盏大红灯笼。小摊小贩也比平常多了许多,货品亦丰富三分。
人群更乌央乌央的,都在置办年货。过年了,即使家里再穷,也得割二两肉,提一尾鲤鱼,再给儿女们扯几尺花布缝件衣裳。
来到老王糕点铺买了两包核桃酥。出来后,于路边走边瞧,不觉走到东大街,就见一支长长队伍在阵阵锁呐声中自街心走过。
这是一支迎亲的队伍。
扎着喜庆红布的花轿由八个大汉抬着,新郎官一身吉服骑在高头大马上,只看到个背影,不住朝左右看热闹群众拱手道喜。
刘远洲无端生起一阵羡慕。
忽而,他又一阵黯然。二妮那俏丽容颜在脑海中浮现。
如果,在花轿里坐的人是二妮,那骑马的是我,该多好!
他幻想着这个场景。
直到迎亲队伍走远,看热闹人群散去,他才清醒过来。苦笑一声,摇摇头,把残留的不切实际幻想清出脑袋。
他失了闲逛的心思,加快步伐出了北城门,取路朝近郊马家庄走去。
延州城东大街乙三巷,一处两进的大宅院,此刻到处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后院上房,到处披红挂彩,桌上一对红烛高照。
新娘坐在床沿,一身凤披霞冠。
红盖头内,一张俏生生的脸却没有一丝喜气,一双大眼蓄满泪水,双目无神。
“二姐,二姐,我偷了个鸡腿拿给你。”
门被打开又迅速关上,一道稚嫩童响起。
接着,一只油腻的小手和一个鸡腿出现在盖头下。
新娘赶紧挤挤眼,泪水顺着脸颊流入嘴里,有一滴却从下巴滑落,滴在鸡腿上。
“狗娃,姐不饿,你快出去吧,被他,被你姐夫看到又要打你了。”
新娘哽咽着轻声说道。
“我省得,二姐快吃鸡腿,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一定饿坏了。”
新娘心里一阵温暖。柔声道:“狗娃乖,姐,姐今天不能吃东西,否则会不吉利的,你快些出去吧。”
狗娃犹豫半晌,只得拿着鸡腿怏怏溜了出去。
房间又恢复寂静。
新娘长叹一口气。
又过了许久,日影西斜,窗外的喧闹声渐渐消散。
突然,房门“呯”一声被推开,一道踉跄的身影闯了进来。
他走到新娘面前,拿起床上的木棍挑起红盖头。
旋即,他脸上笑容定住。
一股怒气自心底生起,双目狠狠瞪着新娘。
“臭婊子,老子出钱养活你们一大家子,你却摆这张臭脸给谁看?你,你心里还想着那个臭小子吗?”
他一张俊脸扭曲着,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新娘脸上。
“啪!”
新娘似被眼前男人吓傻了,呆立不动。
见女人不说话,男人更气,一把揪住女人衣领,把她提起用力一甩。
女人撞上桌子,红烛果盘洒了一地。
屋内动静早惊动外面,一群人慌张跑了进来。
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怒道:“何光敏,你干什么!”
那男子,何光敏,突然癫狂大笑起来。
“哈哈,都是我的,布坊是我的,二妮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
说完,身子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北郊马家庄,石氏酒坊。
还是那处厅堂,刘远洲和张丹丹说着话。
“这么说,你现在做踩曲的活计,累不累?”
刘远洲问道。
张丹丹用力摇摇头,笑着说道:“不累,活很轻松,而且工钱也涨到二两银子了。”
她眼里闪着喜悦的光。
又感慨道:“二娃,谢谢你。”
她目下生活和之前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都拜眼前之人所赐。
刘远洲笑道:“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
看到自家表姐过得好,他也很开心,有一种淡淡的成就感。
“姐,今年过年我也不回了,就在我家礼叔家过,你在城里也举目无亲,就跟我们一起过吧。”
刘远洲说道。
张丹丹想了想便答应了。
二人又说些闲话,刘远洲便告辞离开。
返回城里,几经打听,他在一处药铺门前停下脚步。
仲贤林药材店。
大门牌匾上写着店名,刘远洲点点头,就是这里了。
年前,他已彻底闲下来,终于有机会来了结这件事。
当初在榆州院,他已交待好张丹丹,不要跟任何人提拐卖他之人,张有志的事,以免打草惊蛇。
拾级而上,走进店里。
店面不大,三面墙上布满一个个药柜。柜台后面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正与一位客人交谈。
那显然不是他要找之人,便立在一旁静静等候。
不一会儿,那位客人购买了药材离去,刘远洲便走到柜台前。
“客官是抓药?可有方子?”
那老者走过来问道。
刘远洲摇摇头,笑着说道:“我来找个人,张有志张掌柜,听说在你们这里做事。”
那老者一听张有志的名字,气不打一处来,盯着刘远洲,恨恨道:“你找张有志那狗东西干什么?他早不在我这里了。”
刘远洲心中一动,表现出一脸失望,叹道:“我之前曾借钱给他,一直不曾还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他,特来讨要。他又去哪里了?”
那老者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叹口气。
“唉,我也是被那狗东西骗了,约一个月前,他卷了我店里所有钱财跑了。我报了官,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刘远洲心下一沉。
线索便这样断了?
他不死心,又询问了老者张有志临走前有什么异常。
老者摇摇头:“有我早跟县衙的人说了。”
又问他张有志有哪些朋友。
想了想,那老者道:“倒是有个人曾来店里因私事找过他两回,我听他叫那人什么李二还是王二,记不清了。”
又与那老者聊些张有志的事,见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刘远洲便告辞走出药。
他眉头紧锁,思索着这个张有志。
从他卷款潜逃具体日子来看,正是张丹丹被救之后几天,说明他是得到榆州那边消息才逃的。由此可断定他,人牙子,马帮之间必有联络,甚至就是一个团伙。
看来那马帮触手伸得很长啊。
王二?李二?是那个李二吗?难道李福生李主薄也与这事有着牵连?
现在力量还是太弱,在延州院根基也太浅。
若成就武师,则最少可做到执事,便可借助院里力量去调查这些事,也有了自保的力量。
目前,只能暂且放下了。
回到他堂叔家,三爷便问他张丹丹是否答应来家过年。
刘远洲点点头,三爷十分开心,又崔他早些去邀刘闯也过来。
苦笑着点点头。
他实在不愿去见刘闯。三爷对晚辈不计较,他的心里可没那么无私大度,对于背叛之人,他做不到一笑置之。
吃罢晚饭,他叫住刘远执。
“出去走走?”
刘远洲看向高氏,笑着说道:“妈,我是陪远洲出去,可不是去玩耍。”
高氏狠狠瞪他一眼,说道:“你跟二娃一起我自放心的很。”
距离刘远执府试日子渐近,高氏对他愈发看得紧,轻易不许外出。
二人出了大门,在街上信步走着。
天色已近傍晚,晚霞只残余一线。
街上热闹逐渐散去,偶尔传来一阵鞭炮声。
二人边走边聊些闲话。
不觉说到高飞,刘远执一脸苦涩,叹口气,说道:“静静明确跟他好上了,而且听说,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哦?这么快吗?似乎,马叔对高飞不怎么喜欢。”
刘远洲一阵诧异。
高飞也是有志武道的。在未成就武师前便娶妻,破去元阳,这还是令他难以置信。
刘远执苦笑着摇摇头。
“逆风镖局现在愈加壮大,听说自城内几家中小镖局莫名关张后,就余一家三元镖局与之鼎立。”
“今惜不同往日啊!”
刘远洲点点头。
心里不觉也有些沉重起来。
看到堂哥神情抑郁,他突然想起一人,便笑道:“你还记得咱们与高飞打架那天吗,同马静一起的那姑娘,挺漂亮的,叫什么来着?”
“庄荷,他们都叫她荷叶。”
刘远执答道。
“哦,呵呵,你倒记得清楚。”
刘远洲笑道。
“哎,我曾去参加过他们的一次活动,是以知道。”
刘远执赶紧解释。
“哥,我觉得那姑娘不错,人长得好看,又知书达礼,更兼幽默风趣,比马静好多了,你去跟她交往多好。”
刘远洲半玩笑半认真说道。
“她,她可是同静静情同姐妹,我怎能这样做?”
刘远执用力摇着头。
“哦,原来你对她是有好感的,只因马静原因而不便表露是吗?”
刘远洲狭促着说道。
刘远执涨红了脸,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刘远洲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