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与荷兰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作为老牌强国,葡萄牙正日渐走向式微,原本在锡兰、好望角和天竺那边的土地都被荷兰人抢走,在倭国长崎的贸易权也同样被荷兰人霸占,甚至荷兰人还在觊觎他们在澳{门}的势力,趁着他们主力去东帝{汶}巡视的时候强行企图霸占澳{门},还和清朝的官员有了勾连。
不过上{帝}保佑,叫荷兰人因为清朝自己人内斗吃了大亏,不但阴谋没有成功,还有不少荷兰人被抓成了俘虏,如今他们葡萄牙人已经带着主力赶了回来,到时候要好好用这批荷兰人做交易,让荷兰人把长崎给还回来。
葡萄牙的军官这么想着,对荷兰那边自然非常不客气。荷兰那边原本十分看不起已经不再强盛的葡萄牙,但想到他们在清朝人手里面吃了亏,还要借助葡萄牙人的势力来报仇,便也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心里面叫嚣着等把自己人要回来,再好好教训这些葡萄牙人。
毕竟眼下澳{门}还是葡萄牙人的势力范围,那上面葡人很多,又有教会的人在,会是他们索要回自己人的绝佳助力。至于长崎么,以后再夺回来就是了。
双方各有盘算,一顿唇枪舌战之后,便达成了同盟,虽然葡萄牙和荷兰之间有利益纷争,但是面对澳{门},面对那些清朝的官员,他们可都是欧罗巴人,自然要站在一处的。
带着南洋翻译,双方派出使者直奔广州,因是外邦使臣,鄂伦岱只以为他们是要赶着国中新年去朝见皇上,觉得这些洋夷还算识趣,便让门上放他们进来。
等听了他们的要求,鄂伦岱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眉头一拧,就骂道:“澳{门}归香山县辖制,什么时候变成葡萄牙人的地方了?”
听了翻译的话,葡萄牙人非常傲慢地说道:“我们有正式的国书在手。”
鄂伦岱不明白这里面的底细,那个南洋翻译倒是知道不少,当下见到这个满人老爷一脸不解,便替葡萄牙使臣做了一通解释,鄂伦岱这才知道,原来前朝的时候这个葡萄牙就在明朝那里得到了澳{门}的土地所有租用权。等到大清入关后,一直在忙着国内的事情,没空理会这里,虽然那里被归入了香山县,实际上却还是由葡萄牙人把持着。
等到朝廷征讨郑成功的时候,这些葡萄牙人借着机会通过施琅让皇上同意继续明朝那时候和葡萄牙人的租约,有葡萄牙人帮着征讨台{湾},也算是出了力,皇上把这当成了封赏,也没有太在意。
当时征讨台{湾},就是为了防着郑家借着那里休养生息,联络当年逃到南洋诸国的前明之人再兴兵作乱。等到收拾了郑家,又严格控制沿海百姓出海和海外通商,大清的海疆便已安稳,皇上也就没有再在意那个小小的澳{门},虽然没有正式的国书,但那葡萄牙人所说也算是实情,这就让鄂伦岱很是为难了。
他手里压根就没有什么战俘啊?先让这两个自称是使臣的洋夷离开,鄂伦岱这才叫人去找水师提督范鹏过来问话,说起来这还是石琳留下来的烂摊子。
等到范鹏匆匆过来,鄂伦岱才知道,原来那批洋夷战俘并不在水师手里,范鹏苦笑道:“这澳{门}的事儿理不清楚,那些洋人也是烫手的山芋,当时是八贝勒把人拿下的,时候的处置下官哪里敢插手,如今听着是被桃源商行那边当苦力使唤呢,大人不妨把商会的人找来问一问。”
如今商会的人也正和鄂伦岱谈在广州开纺织厂的事情,鄂伦岱当下叫人去请。负责在广州开展纺织厂事业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怡锦大伯的次子,王怡锦的二堂哥胡怡钧。虽然老爷子已经对家里人表明了身份,但他记得当年胡老爷的恩情,坚决不肯把承担着胡家这一支香火的长子一房再拿收回来。
如今王怡锦的事业铺开得很大,王家众人也都各展所长,其中纺织厂的事情在迈入正轨后,胡怡钧就在从王怡锦那里得到了把纺织厂开往广州的任务。胡怡钧是个看上去有几分腼腆的年轻人,说话也不急不缓,因为鄂伦岱有些拿不准这个会招女工的纺织厂会不会惹来麻烦,便始终没有拿定主意和胡怡钧的合作。
不过考虑到这桃源商会的后面有八贝勒和九阿哥的影子,鄂伦岱也不愿意一口回绝,甚至对这个小管事也很客气,虽然觉得这个汉人说话慢吞吞的叫人着急,却也没有拿架子压人,没有摆什么脸色。这次胡怡钧过来,听到鄂伦岱听到上回在澳{门}俘虏的那批荷兰人,他便用那一贯温吞的语气说道:
“这事我可做不得主,还要东家出面来谈,若是总督大人想要从中调和……”
言下之意,广州纺织厂?
鄂伦岱自然听懂了胡怡钧的意思,不过那洋夷可没这么大的价值,他摇头道:“他们就在旁边的客栈住着,既然人在你们手里,就让他们直接和你们商量吧。”
胡怡钧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既然总督大人无心插手这件事,那些洋夷我们东家可就不会放手了。”
鄂伦岱听着这好像是威胁的话,脸色变沉了下来,冷声道:“你这是要威胁我?”
胡怡钧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微笑摇头道:“大人误会了,这可不是威胁,而是把一桩大富贵送到了大人面前呢。我们不妨那些洋夷,他们肯定是会闹的。那些葡萄牙人自恃有大明国书在手,又是当年得了当今同意,大人这边不肯帮忙,他们多半是要闹到上面,说不得就要把他们得了当今准许的话传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当今震怒,多半是要水师教训这些不晓事的洋夷,这难道不是把功劳送到大人面前吗?”
这话娓娓道来,鄂伦岱的眼睛越来越亮,都无心纠缠胡怡钧把前朝称呼为“大明”这种有大逆不道嫌疑的话了,满脑子都是即将到手的战功。皇上有多看重颜面他心里有数,当初平定台{湾}要紧,皇上便许了这些葡人的请求,但只是口头上的罢了,怎么可能给他们什么正式的国书?
这些使臣要是闹起来,偏说皇上当年许了他们,皇上肯定很不高兴,到时候广东水师出动,那就是得战功的好机会!如今西北也平了,他们想要得战功都没机会呢,鄂伦岱做梦都想不到,在这偏远的广东居然也叫他有了立下战功的机会,当下觉得这个说话慢悠悠的胡怡钧也十分顺眼了起来。
胡怡钧见到鄂伦岱脸上的神色,便知道他的心意,当下才继续说道:“还要有劳总督大人帮忙回绝这些洋人,我还要回去告诉我们东家一声,不能久留,还请大人海涵。”
这会儿鄂伦岱满面春风,自然连声说好,等胡怡钧离开后,立刻就叫人十分不客气的去找那两个洋夷使臣,一口回绝了他们的要求。
这两个洋人自然气得跳脚,骂了几句那个总督的野蛮,这才眼珠一转,那荷兰使臣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荷兰人为了自己的同胞,要好好的教训那个商人!”
葡萄牙使臣矜持地点头道:“大家都是欧罗巴人,我们葡萄牙人自然会支持你们。”
于是,两个使臣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匆匆离开广州,找到他们的上司报告了此行找地方总督和平解决此时的计划失败,双方的舰队便气势汹汹的准备用武力解决问题了。那个桃源商会的据点他们现在虽然还不知道,但是澳{门}的葡人一定知道什么,荷兰人的船队便跟在葡人的后面,先行去澳{门}落脚,等着知道了那伙商人的具体位置,就过去好好教训一番。
可等靠近了澳{门},望着在海面上巡视的那飘着明显既不属于他们葡人,也不属于那个清国的旗帜的两艘哨船,双方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葡萄牙船长率先咬牙道:“炮手呢,给我轰,轰碎了那两个小虾米!”
在他看来,这是对方无耻的侵扰了他们葡萄牙人的海域,是非常明显的挑衅,必须给与对方迎头痛击!
胡怡钧早就把荷兰人和葡萄牙人的事情告诉了王怡锦,得到消息后,王怡锦便让如今还留在澳{门}帮着钟千总做巡防任务的战队进入备战状态,时刻提防葡萄牙人和荷兰人的攻击。
自从之前带着八爷一起在澳{门}击溃了正企图侵扰当地的荷兰人,钟千总和他麾下那群受尽了洋人欺负的水兵们就都倒戈了,压根不去理会他们这边力量的不合理性,眼睛都快粘在他们的船队上了。
那个水师提督范鹏也很识趣,对下属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放任这群家伙把这些来历不明的船队留在了澳{门}。范鹏心里面也对这边的洋人非常不满,有机会见到那些洋人被教训,他也是乐得看戏。反正天塌下来还有八贝勒这样的贵人担着,他一个小小的水师提督,估摸着这辈子也就到这个位置为止了,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如今澳{门}的情况翻了个天,原本是葡人控制这里,修建教堂,把当地人当仆从使唤,还强迫当地人入教会。自从打跑了那群荷兰人后,葡人原本在庆祝,等到桃源岛那边送来了火器营攻打他们的时候,反抗已经晚了。
葡人的船队不在这里,当地葡人手里虽然也有武器,但哪里能比得过训练有素的桃源火器营?当下葡人就全都沦为了阶下囚,再也威风不起来了。不过这些葡人也没有很惊慌,毕竟他们的主力并不在这里,等到他们的大队归来,就是这群野蛮的家伙付出代价的时候了,上帝会赐予他们的军队力量来惩罚这些异教徒!
不单单是葡人这样想,被这群葡人奴役了近百年的当地人中绝大部分也是这样想的。尤其是见到赶走荷兰人的那群家伙和钟千总他们并没有强行为难他们,他们更是坚决的站在了维护葡人的这一边,就怕这个时候他们站在了朝廷那边,时候葡人大军回来把朝廷的人赶走,他们要受到清{算},日子更加难过。
这信念就是这群葡人支撑下去的力量,可是很快这股信念就被残忍的打破了。他们的主力的确回来了,还将原本是敌人的荷兰人变成了盟友,他们正喜极而泣想要欢呼苦难结束的时候,荷兰人主力几乎全灭、自家的四艘战船只有一艘逃脱的噩耗就成了压垮他们的那根稻草。
“这不可能!上帝啊,怎么会这样!”无数葡人咆哮着这样的话,抱头泪流。
“国王不可能会任由这种事情发生!我们的大军一定会来解决我们的!我们不能放弃!”终于在一片悲声之中,有人这样喊着。
这话很快得到了同伴的支持,有人接着喊道:“没错,你说得对!咱们和他们的皇帝是有盟约的,国王陛下一定要问责,如果清国敢单方面撕毁盟约,国王陛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他们一定会为了他们的背信弃义付出代价!”
这人的话吼出了所有葡人的心声,也让他们都振奋了起来。就在葡人又哭又叫的时候,海面上,林远辛正不高兴地嘟囔着:“没把最后那条船给打穿,真是不尽兴!”
林远辛是林栋的儿子,林兴珠的孙子,和他爹致力于陆军不同,林远辛对于海战很有兴趣,就拜师姚鸿达投入了海军人才计划之中,如今正独领一支船队驻扎在澳{门},这一次和荷、葡两支船队开战,就是林远辛负责全权指挥。
这位热血沸腾的年轻人非常遗憾的看着那个幸存的葡萄牙人的大船消失在视野里,又呲牙看着后方大船上灰头土脸的俘虏们,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这时候他的副官哭笑不得地说道:“姚将军的命令,要放他回去报信呢,到时候,嘿嘿!”
林远辛无奈的耸耸肩,他当然知道,只是知道归知道,战场上看着本能够一举成擒的敌人从眼皮子下面被自己放走,这感觉,真是太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