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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场阵仗极大的战争,竟然只花了短短四天不到,便已彻底宣告结束。
只有那个幕后策划一切的蓝眼仔,最开始就算到了结果。
来得快,去得也快。
盗匪们并未体现战争公德去打扫战场。
伤员怼在功能尚且健全的战舰外,等待治疗,有行动能力的,则悉数驾驶战机、机甲下界,去搜刮血色之央的财物。
跟鬼子进村没任何分别。
最后一轮物资运送也在此时抵达,忙忙碌碌地补充药品,而战舰的能源,距两小时前的上一轮补充后,也因医疗系统超载而即将消耗见底。
楚河透过透明机盖,看到了一幅众生攘攘的假象。
之所以说是假象,是他完全能够想象出,血色之央的民众们正遭受着怎样的迫害,而他无力去伸张正义。
待到当归从六爪鱼的资料库拷贝好附近星域的地图后,便该起飞了。
楚河没有一秒钟时间可以浪费,因为武悦等不起。
十小时,说少不少,可若是放在星际航行这件事情上,也不过眨眼的瞬间而已。
“再会。”
他向窗外的矢娜挥了挥手,算作道别。
矢娜发出最后的争取:“真的不带上我吗?我这台机甲,可以让你飞得更快,还可以为你分享能源,我当初选择它,目的就是想要更好的协助你!”
楚河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不必了,我这人喜欢干脆利落的关系,拖泥带水的,不好。”
“干脆利落的关系?”矢娜的红色眸子忽明忽暗,“意味着你打算忘掉我们曾经是朋友,以后如果战场相见,你会毫不犹豫对我发动致命打击?”
“别傻了。”楚河笑意索然:“正常的战斗,你会见了谁都放下外机盖,或者发通用信号表明身份吗?”
言外之意足够明确了。
矢娜终于不再多言,身体像虚脱似的瘫软,扶住机甲缓缓坐了下去。
她无法接受那种虚构出的画面——倘若两人之后都停留在战斗第一线,有朝一日,或许真会偶遇,但那时彼此都只抱着杀敌的决心,相逢却是不相识。
那么,有可能楚河亲手杀了她,又根本不知道,或者自己亲手击毁了楚河战机,也到死都不见得会知道有这回事。
矢娜眼眸颤抖不已,喃喃道:“所以哪天你换了新的战机,我杀掉了每一个敌人都有可能是你?不,你不会死在我手里的,你那么厉害,要杀,也必然是你杀我……”
她思考着,便陷入了一个伪命题的死角。
而后,越想越不甘心,觉得就算要死在楚河手里,也该让他清楚明白才是,那才会有内疚,会让他记自己一辈子。
当归号逐渐飞远。
楚河没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无暇分神去为某个假设绞尽脑汁,只是忧心忡忡的,时不时看一眼旁边座位上的武悦。
纵然不习惯将未发生的结果想得过于悲观,他此刻的心情,却也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半分轻松。
稍稍回过神,又看向了手里的竹简簿子。
阿克尚留下的,并且是专程事先托付给矢娜代为转交,表明阿克尚对他这个人有着足够的重视,起码在艺术上,曾经某一刻产生过共鸣。
但自己和那位模样丑陋、性格暴躁的盗贼头目,真的算是志趣相投的知己吗?
楚河兀自摇了摇头。
读丹可行星只是他和武悦临时落脚的地方,行星上面的人,归根结底连朋友都算不上,毕竟阿克尚至死都以为,他的名字当真叫作‘爸爸’。
可偏偏,对方却将生平最得意、最完美的一件作品,特地留给他。
这应当算是一份独有价值与意义的遗产。
“让你叫了几天爸爸,临了临了,我居然成了你遗产的继承者?这便宜你算是占回去了。”
楚河语气平静,对着空气呢喃几句,然后将簿子小心的收了起来。
没准将来,自己确实能用上这份设计图。
……
一路无话,航行转眼便持续了六个多小时。
有神秘怀表镶嵌在能源舱,旅途中并不用担心突然死机的问题,然而越是什么都不用操心,过程难免就越显得无聊。
期间,楚河独自吃了一餐饭,每当下意识地扭过头,想和武悦闲聊几句,现实又重重给他一耳光,抽得他极不是滋味。
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
自己信誓旦旦向她承诺过,一定会把她好好生生带回太阳系,怎么!他妈的!就这样了呢?
武悦的生理机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衰弱,甚至已经看不到胸口呼吸的起伏,偶尔嘴里传出不堪忍受痛苦的低哼。
好几次,当归的系统响起呼吸消失和心脏骤停的警报。
一次接一次,连番折腾下来,楚河素来引以为傲的冷静头脑便兵荒马乱,保留基本思考能力之余,念头只剩望不到头的茫然。
直到武悦嘴里开始吐血……
“别这样我求你了!”
一天之内经历两次崩溃是什么样的滋味,楚河说不清楚,他只知道,隔离头盔之下,泪水很不容易干。
只知道,穿越后自己初次尝到害怕的感觉。
他怕战机飞得不够快,怕武悦撑不住,至于为什么怕,也不知道。
“前面有能量反应,估计是机群,坚持坚持,我们马上就能治病了!”
看着战术屏幕提示的密集能源反馈,楚河像是沙漠里快要渴死的徒步者,恍惚间看到了绿洲。
他于是大声喊着,也顾不上当前状态的武悦是否能听见。
武悦的回应是嘴角再次渗出鲜血。
楚河手忙脚乱替她擦拭,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肌肤,顿时惊恐到肝胆欲裂。
原本高烧到四十度的体温,却竟然开始变冷了!
冷得甚至有些冻人。
楚河发疯似的在键盘上做出加速操作,可惜机械始终是死的,在达到设定的上限值过后,再怎么心急如焚地发出指令,它也不会为了谁加油。
“近了!”
好在能量群的距离并不算鞭长莫及,高速挺近十分钟,楚河在外部监视的视角,真真切切见到了实物。
果然是一队至高霸权的士兵,做着清理战场的工作。
看来不久前这里也刚刚打完了一场战役。
楚河毫不犹豫想向对方直接坦白身份,以求可以立刻提要求让武悦得到治疗,可他坐在战机里,连嘴巴都还没能来得及张开,对面的士兵误以为他是残余敌军。
两台机甲不打招呼便向当归发射出六道高能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