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该被解雇了。”
EASoN将半满的酒杯重重按在Lovejoy手中,酒液撒了出来,溅到了他雪白的领口上。
“如果我想。”
阴鸷目光扫过他,Lovejoy甚至在怀疑,那个目光中是不是带了清晰的杀意。
“抱歉,殿下。”Lovejoy将酒放到桌上,悄悄擦了擦额角的汗。
EASoN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还试图遮着脸的傅承身前。
“你的职责不仅如此,我以为你明白。”
下颌被不由分说地抬起,直勾勾对上那双正颇不耐烦打量着自己的青灰色眼睛。
傅承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都漏跳了一拍,牵动着裂开的嘴角还想要扯出个勉强的笑容。“先生,这与Lovejoy先生无关...”
“不傅承先生,今晚的确是我的失职,向您致歉。”
Lovejoy打断了他,看起来相当自责。
“可是是我太...”
傅承急忙还想要替他说些什么,来自下颌的疼痛硬生生让他把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滚。”
EASoN冷漠却仔仔细细地俯视着他的脸,额上青筋隐隐约约露出,他一定生气极了,才会这样从牙关处蹭出个字。
Lovejoy明白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急忙低下头退出了房间,而后回头看了眼房门,悄悄在心中叹了口气。
傅承先生,您自求多福。
“...先生?”
傅承勉强勾着唇角,试探性地将手轻轻放到EASoN捏着自己下巴的手臂上。
EASoN这才回神,扫在他脸上的目光由愤怒的痛心变为了浅浅的不耐,深深望了眼傅承才松开了手。
“衣服脱掉。”
来自主人命令式的口吻,傅承虽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是为什么,可动作已经下意识地开始解着衬衫的纽扣。
而EASoN却是转身走向了屋内,背对着他坐在了窗边的床前。
外面的夜已经很深了,月亮被薄云遮住,朦朦的光亮被笼罩着,看不清EASoN的背影。
直至只剩一条挂在胯上,傅承轻轻走到EASoN身边,娴熟地屈下膝盖,跪在EASoN脚旁。
纯毛的地毯很柔软,膝盖似乎不那么痛了。
“先生。”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认错的小狗。
EASoN指间有很重的烟草味,似乎是刻意没有清洗过。
自下而上地望着他,EASoN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只觉得有些清澈的过了头。
俯身吻上他的唇,浓重的酒气直冲傅承的鼻息,似乎他也有些醉了。手上稍稍用力,将傅承带到了床上,整个人倒在天鹅羽的拥抱之中。
EASoN俯视的目光像位无情的审判长,傅承下意识的偏了头闭上眼睛,想要错开凌厉的目光和即将到来的惩罚。
可想象中的痛楚没有发生,EASoN只是过于粗暴地翻转检查了他,或许也不能够称之为粗暴,毕竟他落在自己皮肤上的举动,都谨慎而轻柔。
“还有哪里受伤了?”
EASoN的呼吸很粗重,并非是因为刚才的举动,而是勉强压着心底的愤怒,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没有了先生,说实话一般的情况下,我并不会那么冲动,您知道的...”
傅承不习惯他这样突然的关心,甚至眼睛也不敢与那双青灰色眼瞳对视。
“是吗?”
双手被按过头顶,手腕交叠被死死按着,EASoN灼灼的目光盯着他,傅承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些发冷。
“嘶、”
肋间的疼痛传来,傅承不受控制地倒吸了口冷气。
青灰色瞳孔中好像有种莫名的神色一闪而过,EASoN下意识松了手,观察起傅承手腕上方才自己握过的地方。
“抱歉先生,我是没忍住,我不是故意的。”
傅承朝他扯出个笑容,眼中满是畏惧之意。
“你就这么怕我吗?”
EASoN似乎叹了口气,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瓶好像是药酒的东西,还有镊子和棉花团。
“不是的先生!我我...嘶——”
傅承慌忙想解释什么,可药酒触及脸上的伤时蜇得厉害,他又不小心发出了疼的声音。
“别动。”
EASoN的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
无奈...携带着温柔...
不可能...这样的神情不属于他...不属于他这种人!
为什么与那双温柔的眼睛对视,傅承只觉得畏惧,畏惧之下是沉沉的厌恶,几乎要冲破壁垒的厌恶。
他曾逼迫自己不承认来自EASoN的爱,可逃避到了现在,一次次事实都反复印证了他的设想——
EASoN很迷恋他,
根本不能用爱这样的字眼,可是...
为什么他会迷恋自己呢?
明明囚禁自己的是他!明明在自己身上留下满身的骇人伤疤的也是他!明明给予他一剂毒药的也是他!明明断送了他全部梦想和灵魂的也是他!
明明...
明明是他...把自己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甚至就连他最卑微最轻易满足的愿望,都把希望抹杀的一丝不剩…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说爱他呢?
把他驯化折磨成最卑贱听话的奴隶,毫不留情的摧残抹杀了他所有的希望和光亮,在他恨不能自已的时候...
那个凶手,告诉他所有的一切折磨都源于他爱他?
荒谬!
荒谬得可笑。
“为什么有胆量去惹事?”
沾了药酒的棉花团落在伤口上的动作很轻很小心,晚风吹过不见痛楚只觉得凉津津的。
EASoN的语气更温柔,但与那双眼睛相比,远远不足。
傅承回过神,弯起眼睛朝他轻笑,好像眼睫遮挡住的东西里,也有方才险些掩藏不住的憎恶。
“他可是我的江央啊,先生。”
他清楚自己这句话放在以前可能是要惹怒面前这个男人的,可现在居然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甚至意识到这句话可能会带来的后果时,心底顿生而出的也不是畏惧,而是一种像是无所谓的讽意。
果然,EASoN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微微有了变化,可却不像是怒意,似乎在隐忍什么。
“我会担心的,小家伙。”
EASoN替他擦着身上的擦伤和淤青,神情额外专注,朦朦的月光侧着打在他脸上,唇边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不过你是不会顾及我的想法的。”
“我说的对吗?”
傅承感觉身后一定冒出了冷汗,甚至牙关都开始轻微的打颤,他慌忙摇摇头,声音不自主地压低了。
“不是的先生,您是我的主人,我永远都会在乎您的想法...”
“是吗?”
身上可见的伤全部处理过了,将药酒的盖子盖上,EASoN转过身坐到床的另一边,似乎很冷漠地轻哼了一声。
“当然先生,我永远是您的所有物。”
傅承支起身子,手脚并行爬向EASoN,双手自背后穿过轻轻拥上他。
EASoN紧绷的周身骤然放松了,侧颜偎向傅承,鼻息间呼吸的频率越来越紧促,热流涌动。
他感觉到EASoN翻涌的情愫,薄唇轻轻蹭过EASoN的唇,再想继续深吻时,那位先生却微微偏头避开了他的动作,伸手抚上他的脸,青灰色眼瞳深深凝望着他。
“你怪我吗?”
没头脑的话令傅承只觉得突兀,什么时候起这位高高在上的殿下,居然会关注起他们这种下等人的感受了。
突然傅承也开始怜悯起这位可怜的先生了,明明身居高位,却也能因为自己这样的存在,而被情绪所左右。
如何做一位合格的君主呢?先生。
“怪先生?什么?” 傅承愣愣笑道。
EASoN的目光意味深长,杂糅着太多他看不太明白的东西。
他似乎也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唇边勾起个微小的弧度。
“你当然是会的。”
他的这话听起来很落寞。与他身份不相符的落寞。
床边桌子上放着一张写满字的纸,EASoN拿过那张纸仔细端详着,傅承瞥到上面的字眼,浑身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他或许早就忘了那上面写着什么,可落款处的名字,俨然写着自己的名字,似乎还能从当年洋洋洒洒的字体上,窥见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
那是他...
“这份合约,还记得吗?”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绝对忠心...
从此以后舍弃作为单独生命个体的权利...
成为...所有物...
绝对服从命令...
如有背叛违逆...
任凭处置...
......
太多太多,那份合约的每一条每一款,都是出卖灵魂的条例!
只不过...曾经的自己根本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只知道签了自己的名字,签了名字就可以....
就可以实现梦想...
就可以...
有再见江央的资本...
如果在曾经,这份合约和自己离得如此之近,几乎唾手可得!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抢过来,撕成粉碎!扬在空中!
怎么现在...却丝毫动不了了呢?
什么时候开始泪腺也有些不能完全控制,那张纸逐渐变得模糊,被泪眼模糊,呼吸甚至也变得疼痛。
“抱歉,小家伙。”
EASoN替他抚去脸上的泪痕,单手揽他入怀中,拥抱的力度很足,似乎渴望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傅承说不出话哽咽着,依偎蜷缩在他怀中,可深深掩盖的脸上,是十足十的恨意。
在那座金房子里,他曾无数次试图偷到这张轻飘飘的纸,镌刻着自己灵魂的合约。
每一次都会被发现,惩罚只会次次叠加。直至那一枪洞穿他的右膝,跌倒在地上的不是傅承,是他支离破碎的灵魂。
他从不曾记恨过任何人,除了眼前这位紧紧拥抱他的先生。
“我知道这张纸对你来说意义非凡。我也知道你对我是怎样的情感,小家伙。”
EASoN的话令他抬了头,他现在的目光中一定将质疑和警惕展露无余。
可他不想再掩饰,甚至渴望被EASoN厌弃,来自那位先生的迷恋,是他承受不起,也不愿面对的沉重。
“dan和你说过,你生病了。”
EASoN的神情明明白白带着他看不懂的歉意。
“再过几天我们回去,等你的病好了,我还你自由。”
什么...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改变,听到这话的第一瞬间,质疑杂糅在平静如水的眼眸之中。
EASoN的话的确是远远在他的意料之外,可回敬以的目光,仍是清晰的疏离。
他不信。
曾经自己拼命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在EASoN轻飘飘的一句话后,就得到了?
“我不明白,先生。”
傅承挪开了视线,移到窗外平静地像玻璃的水面上,月亮看不清楚形状,模糊的一团倒映在水面。
EASoN凝视着他,那双青灰色眼睛里分明写满了神伤。
“哧——”
火苗爆燃的声音并不大,可落在傅承耳中,好像那天在身边绽放的烟花那样震耳欲聋。
火苗舔舐纸张,自他签上名字的地方旖旎蔓延,像燃起天际的霞光。
可只一瞬,随即落在地上的,只剩印着半枚walklyn族章的纸片灰烬。
EASoN将那份合约点燃了。
那份不是仿制品的,印着华贵纹章的,签着自己名字的那份合约。
傅承介时才恍然醒悟,EASoN做了什么,愣愣从灰烬处抬眼,对上那双深邃又令他震慑的青灰色眼瞳。
“先生...?”
他的眼睛里有了光。
“等身体好了,我还你自由。”
EASoN伸手抚上他的发顶,以何种爱怜的目光深深凝视傅承,唇边无奈的弧度与那双眼睛作配。
傅承险些忘了,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抱歉,小家伙。”
放过你,也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