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锐决眦看向不远处的一切,全身僵硬仿佛冻结在了驾驶座上,连刹车都忘记如何踩,直直撞上前面车的尾灯。
那辆车——
那辆江夫人开着,载着傅承的车——
在他眼前,坠进了海里。
祁锐似乎疯了,踹开车门,踏进暴雨中,拼了命地向前跑去。
可当他摸到残损的栏杆时,只看见海面上掀起的巨浪。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这不是他做的,那辆直直冲向他们的货车不是他的计划!!!!!!!!!!
就在眼睁睁看到这一切的前一秒,他甚至都还在痛苦的挣扎,直到环山公路拐角的路上...
一声巨响...
那个女人开着的车,直直坠进海面。
同时还有一个人影撞破副驾驶的玻璃,滚过货车的集装箱,摔在地上。
“傅承!”
“傅承!!!!!!——”
祁锐猛然转身,透过层层雨幕大声喊着,雨水如同直直浇灌下来,他甚至连睁开眼睛都极为困难。
依稀,暴雨中的公路上趴着个人。
祁锐抹了把脸,飞跃过身前一片狼藉的车祸现场,冲向那个人身边。
是傅承,没错。
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浸湿透,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血肉模糊,额角汩汩流着鲜血,混着肮脏的雨水,模糊了整张脸。
双手死死攥着一个被压扁了的东西,雨水混着泥土勉强能辨认得出大概是个礼物盒的模样。
还好没有致命,看似吓人的血也只是擦伤,傅承应该是瞬间受到的冲击力太大,导致一时间昏了过去。
祁锐半蹲下身,小心扶起他的上半身倚靠在自己怀里,紧随他后来的手下已经打着伞在二人头顶。
“傅承!傅承!你醒醒!”
祁锐掐着傅承的人中,时不时拍拍他的颊。
手下也一同帮他检查着傅承的骨骼,还好,除了手臂有轻微的错位,别的地方没有什么大事。
那辆货车撞过去的时候,为什么傅承会径直从车窗里飞出,而且只有他,难道他没有系安全带吗?
“...母亲...”
终于,傅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口中模糊不清地唤着什么,祁锐听不清,也分辨不出来。
“傅承!你醒了!”
傅承渐渐恢复了意识。
身上的剧痛让他不禁痛苦皱眉,困惑看着祁锐,又转眼环顾了四周。
突然,他几乎是瞬间弹起了身子。
全然顾不得身上的伤,拨开祁锐的手,跌跌撞撞冲进了雨中。
身边是撞的不成样子的货车,四周是停在周围的车,脚下密密麻麻的碎片和斑驳的血。
路过的人们都支起了伞,有的围在货车前合力想要救出驾驶座里的人,有的围在不远处的栏杆齐齐向下望着,还有的举着手机打电话...
傅承茫然地在人群中寻觅着什么,浑身是血支离破碎的模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车呢?车呢!!!”
他找不到。
死死抓住身边一个人的肩膀,双目睁得浑圆凑近那人的脸,几乎声嘶力竭。
“掉...掉下去了…”
那路人一吓,指着一边被撞的断裂的围栏,结结巴巴地回答着他。
傅承机械地转头,在看到地上残损的汽车碎片和玻璃残屑一直延到了涯边时,他几乎要发了狂。
腿脚再也无法站直。
膝盖咚得一声撞在地面上。
他拼命摇着头,跪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着涯边断裂的围栏摸去。
“母亲、母亲、母亲...”
雨水如注,眼前只见一片血色。
此刻,傅承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只是像个残损的机器人,口中不停地念着那两个还未说出口的字,狼狈不堪地爬向那里。
他要去救他的母亲。
快!
要尽快!
“傅承!”
祁锐厉喝,箭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傅承的手,迫使他与自己相视。
“你想做什么!”
傅承抬眼刺向他的目光充斥敌意,拼了命地想要甩开他。
后槽牙死死咬着,几乎用尽全身之力。
“你放开!”
“我要去救她,你放开!”
“怎么救!”
祁锐几乎歇斯底里,面对这样的傅承,他心中一时间竟不知是何滋味。
眼睁睁看着母亲坠入海底却无能为力,原本熊熊燃烧的复仇之心也在那刻烟消云散。
他扯着傅承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扯向涯边,翻涌的浪打在礁石上,黑色的海面之间深渊一般的波澜。
“你自己看看你怎么救!”
傅承低头看向海面,似乎全然没有听见祁锐的呐喊,趁着他不注意的瞬间,抽出手臂翻身就要跃下涯壁。
“傅承!”
祁锐见状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情急之下没能控制好力气,只见傅承蹭着地面还飞出去一段不近的距离。
可这样的举动都没能让傅承死心,掌心磨在地面上,留下两道鲜明的血痕,他拼命爬起身,又一次跌跌撞撞冲向涯边。
这下祁锐倒是真正被他惹恼,眼神示意手下拦住傅承。
死死控制住他的手脚,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祁锐暗骂一声,一边扯着自己的领带一边走向傅承。
含着杀意的目光直直刺向他,再不似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绅士。
双手自身后束缚,领带在手腕上牢牢捆着,右手钳上傅承的脖颈,几乎是提着他整个人,走向涯边。
按着傅承在自己身前,膝盖抵上他的脊梁。
“你凭什么救她?”
压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祁锐望向海面的目光都狠辣阴鸷。
“你光是自己跳下去就会瞬间被海浪卷走,你怎么找到她在哪?怎么带着她一起上来?尚且连你自己都无法保全,你怎么救她?”
“怎么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好受吗?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好看他们是怎么死的。你他妈的狗屁不是,你没本事救他们。”
祁锐脸上有什么液体流过,混着雨水从下巴掉下,他癫狂的笑着看向海面,按着傅承的手居然忍不住颤抖起来。
借着傅承名义,痛骂出口的话,实则句句指着他自己,剜心一般的痛楚快要将他吞噬殆尽。
“母亲...!母亲!......”
傅承终于跪在地上,额头也与地面相接,压抑隐忍的痛终于化作一声声带血的呼唤,回荡在暴雨如注狼藉不堪的坠月涯。
“啊——!”
闪电撕破阴云,照亮了大半的天空。
一口热血窜涌而上。
喷洒在双膝之间的公路上,和着雨水沿着弯弯绕绕的缝隙,坠落海底。
两行血泪自眼下滑落,绝望将他蚕食殆尽。
又是他的过错。
害死了江央的母亲,害死了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