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书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倒是郦世欢挽住席老太太的手臂,笑嘻嘻地说:“奶奶,您这么说可就太伤人了。您想想,元书要是真是那样的人,幕臣哥哥还这么喜欢她,那您不是在间接地骂咱们幕臣哥哥眼瞎么?”
“世欢小姐,你到底是咱们席家的、还是别人家的人?怎么还帮着别人顶撞咱们老太太呢?”成釜不敢大声,只敢在一边咕哝。
可这咕哝声,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清楚。
席老太太虽然没说话,但也敛着一双锐利的的眼睛盯了郦世欢一眼。
郦世娇俏精致的脸蛋儿上依旧盈满笑意:“我到底姓席还是姓其他的什么,奶奶是最清楚的了。奶奶,您说是吧?”
席老太太脸色又是一绷,随即却不再搭理郦世欢,而是又转向元书。
元书柔声而恭敬地解释:“奶奶,我跟席幕臣虽然没有姻缘,但是我一直希望他一切都好,我更不会刻意让席幕臣受伤,我……”
“成釜。”席老太太沉声开口,将元书的话打断。
成釜上前一步:“老太太,您吩咐。”
“你去大少爷的病房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便放一些阿猫阿狗进去,打扰了我臣孙儿养身。”席老太太说完,故意盯了眼元书。
元书低垂着眉目,没有再解释也没有再开口。
席老太太又说:“元小姐,你去给你那位高枝儿带个话,不管他在燕城有多一手遮天,但是动了我席家的人的这笔账、该怎么还就怎么还!只要我老婆子还在,我就要为我臣孙儿讨一个公道!另外……哟,这不是楼总嘛。”
闻言,元书抬起头,顺着席老太太的目光去看,果然看见楼郁霆正朝这边走过来。
他逆着光,挺拔颀长的男性躯体被成熟又衿贵的气质萦绕着,似乎永远都给人一种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印象。
他走过来,首先微微倾身牵住了元书的手,这才转向席老太太,恭敬却又显得淡漠:“盛姨,您亲自来了。”
“我要是不来,我臣孙儿还有没有命回去都还不一定!”席老太太盯了眼元书和楼郁霆握在一起的手,心里越发地不是滋味,“我听说,是你逼迫了这医院的院长和医生,非不签字答应让我臣孙儿转院?”
“是我没错。”楼郁霆倒是干脆。
席老太太老眼一眯,又问:“是你护着那位陆小姐、还放了肇事司机,是也不是?”
席老太太问完这个问题,元书偏头,也去看楼郁霆。
楼郁霆自然注意到了元书的目光,于是他转过头来看着元书的眼睛,默了默后答:“是。”
元书的指尖颤了下,但最终她只是错开视线,没有发怒也没有将手从楼郁霆掌心抽出来。
楼郁霆深看了元书一眼,笑意在眼中蔓延开的时候,他忍不住轻捏了捏元书的手指头。
浑然不将对面的席老太太一行人放在眼中。
席老太太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努力压着自己莫名的火气,将拐杖在地上又是重重地一敲。
“小楼,你现在连我们老席家的事情也要管也要过问,你的手未免伸得过长了。”
这已经算是警告了。
“盛姨,就在刚才,您身边的人还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小书害得席家长孙出了车祸,您更是质问我家小书,是否想要撞死喜爱纠缠的席家长孙、好方便和我逍遥快活……”
楼郁霆似乎是出于礼貌地勾唇笑了笑,继续:“在每个人都把车祸责任归结到我家小书身上的时候,我这个做丈夫的、自然要做些事情来确保席公子的安危和痊愈,以期粉碎那些对我家小书不公的流言。”
席老太太心底也知道,元书和楼郁霆大抵也做不出真的伤害席幕臣的事,可在看到元书、尤其是看到楼郁霆和元书成双成对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就是生气、故意要在言语上找补。
因为她料定了元书的性子,不会做任何反驳。
可此刻却被楼郁霆驳了面子,于是脸色越发地难看:“那么你放了车祸主使,又当作何解释。”
楼郁霆喉结一滚:“这是我跟席四公子的交易、也是谈好的条件,暂时不方便透露,抱歉。”
席老太太一听席燕爵知晓此事,知道再纠缠下去说不定只能让自己更生气,于是冷哼了声,拄着拐杖就走了。
跟在席老太太身边的华音,在经过元书身边的时候,目光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
等一行人彻底离开以后,楼郁霆牵着元书的手往席幕臣的病房走。
元书瞥了眼站在病房门口的成釜,摇了摇楼郁霆的手臂:“楼郁霆,咱们回去吧。”
“嗯?”楼郁霆侧身看她,神情有些不自在地看着她,“你觉得欠他,我就陪你一起还。”
言外之意,我能接受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去见席幕臣。
元书失笑:“我原本就没打算要去见他,只是始终觉得心里难安,所以才过来问问情况。”
楼郁霆很“大方”地说:“你不必在意我的感受,你也不必害怕门口站着的人,我送你过去。”
元书摇头。
楼郁霆“皱眉”:“真不去了?”
“原本就没打算去,你怎么不相信我?”元书挑眉,唇畔却隐约有笑意。
楼郁霆侧过身,背对着元书,嗓音极低极淡地说了句:“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担心你不能去,心里越发觉得歉疚难安,偷偷一个人难受。”
元书的心跳微微凝滞了下,随即她绕到楼郁霆跟前,仰头看着这个“别扭”的男人,笑:“虽然会歉疚,但是不会难受。”
楼郁霆绷着脸部肌肉,一副很严肃很淡漠的样子。
元书抬手捏住他腰侧的衬衫:“楼郁霆,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
楼郁霆微微敛眉:“方才那些话不过是说给席老太太听的,你别放在心上。”
“嗯,我要放在心上,也会放在心上。”元书将楼郁霆的衬衫捏得更紧,“我刚才已经了解过了,你花了很大的力气去调查车祸的事情,也让目前最好的医疗团队来治疗席幕臣的伤……”
“你愿意为席幕臣做这些,你愿意承认席幕臣是好人,让我真的很感动。而且,你做了这些,真的减轻了我对席幕臣的歉疚感。楼郁霆,……”
习惯了和楼郁霆针锋相对,习惯了跟他伶牙俐齿,元书说到这里,已经觉得肉麻了,所以剩下的半句“楼郁霆,谢谢你。”她没说出口,而是用“我们走吧,别站在走廊里”取代了。
楼郁霆被她拉着向电梯口走,步子明明轻快又迫不及待,却偏偏问:“真的不去病房看他了?”
元书在前面摇头:“不去了。你送我回家。”
“席老太太已经亲自来燕城,我估计席幕臣最晚明天一早便会被接走,你确定不去见一面?”
元书步子一顿,转过身来默看了楼郁霆一眼,然后埋头就要往病房走:“那还是去看看吧,告个别。”
“……”楼郁霆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后一拉,“你敢。”
元书看着他没掩藏住的吃醋表情,故意迷惑地问:“不是你让我去的么?”
“……”楼郁霆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神色端肃、公事公办道,“不是你要让我送你回家?我接到你的汇报赶过来已是耽误了工作,我等会儿还有个会,没时间了。”
“啊,你没时间了?”元书眨了眨眼睛,“那我一个人去见席幕臣就可以了啊,你先走吧,我自己也可以回家的,不一定非要你送的。”
“……”楼郁霆再不说话、直接扣住元书的肩膀就将她往电梯口带。
元书偏头看着满脸不高兴的楼郁霆,第一次发现两个人在一起,能够这么好这么有幸福感。
纵然对席幕臣的歉疚再深再难以根除、可是没办法,她一开始就爱上楼郁霆了,也从没停止过爱他。
她希望席幕臣能永远幸福,所以她能做到的最大努力,就是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两个人站在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楼郁霆垂首看着元书,喉结滑动了数下,很艰难地说:“小书,你若说想去,就去,不必在意我。”
元书仰着头看他。
楼郁霆这次没有撤走视线:“我是认真的。而且机会只有一次,你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叮地一声,电梯门刚好打开。
元书挽住楼郁霆的手臂,将他带进了电梯。
她不要这个见席幕臣的机会,也不需要这个告别。
她也要跟楼郁霆摆正自己的态度。
……
后来,一直到楼郁霆将元书送回铂郡别墅,再到楼郁霆紧接着离开铂郡别墅回楼氏,元书都没有问起那件事:为何要命令底下的人都不准动陆司烟、为何要放掉买通人去撞伤席幕臣的广涛。
她决定、也尝试着要去信任楼郁霆,信任这个将与自己相伴一生的男人。
后来过了几天,当她听到陆司烟的遭遇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尝试信任”,终究是信对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