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步立刻顿住,注视着万俟沐一瞬又撇开头去,眼眸中的痛不由自主地汇聚成潮湿的水汽,从早晨起在父亲那里受的所有责骂到方才在轻歌那里遭受的委屈都聚集在一处,大片大片的委屈汹涌而来。
然而,他在她面前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赌气似的抬起脚,大步从万俟沐身边跨了过去。
微风拂过,竹林沙沙,烈日烘烤,火一般地烧着。
陌瑾心里明白,他喜欢的人拿他当一个行为不检品行不端的坏胚子,他若不逃,从她那张嘴里又不知会说出怎样伤人的话。
他从前领教够了,现在她没开口他便害怕。
可惜,他的委屈没人相信,一个男人占了女孩子的便宜,简直罪大恶极,他的母亲受了这种欺辱生下了他,现在他的人生、仕途刚刚开始,却犯了和他的父亲一样的过错,连他自己都觉龌龊之极。
陌瑾逃也似的走了,万俟沐也没追,她与他本就没什么可说的,更不知陌瑾难以启齿的痛楚。
头顶的太阳被竹林挡住些许,倒没那么热,江南的夏日是万俟沐所熟悉的。
少时在外疯惯了,树上的知了、天牛、各种夏天才能看得到的硬壳虫,她哪样害怕过?不仅不怕,她还相当喜欢。
但,今年的夏天与去年相比,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这是第一个让她觉得孤独的夏天,皇宫回不去了,鹿鸣山远了,颐灏不在了,连一直陪着她的轻歌也将要离开她……
难怪师父常说世事无常,她在过去的十六年里好像把快乐和无忧都挥霍完了,所以,现在才如此孤独。
“公主。”
有人在身后唤她。
万俟沐转过身。
“公主,孙神医说他要走了,奴婢们拦不住他,到处找公主却找不着。”丫头流苏匆忙说完。
“走了?”万俟沐忙道:“快带我过去!”
“是!”流苏领着万俟沐往回走,迎面却碰到府里的小厮领着一个小太监过来,那小太监在万俟沐面前跪地拜倒:“沐公主!皇后娘娘有旨,让您即刻入宫。”
“母后回宫了?”万俟沐蹙起的眉头拧得更紧,十余日前,母后被她的顽固气得去了西山行宫休养,几时回来的?
“是,皇后娘娘是在赫将军被捕时回的宫。”那小太监答道。
母后的旨意不容抗拒,万俟沐来不及去送孙神医,上了接驾的马车往宫城驶去。
她本想送送孙神医,顺便让他给师父带个信,可是坐在马车内想了想,其实哪怕见了孙神医,她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说得越多越难过,师父老人家年纪大了,不该让他为她的私事操心。
……
“陛下,皇后娘娘召见了沐公主。”
御书房内,华彰帝正在案前批阅奏章,太监总管杨德进来,在阶前小声地禀报道。
华彰帝手中的朱笔未停,似乎对此事不感兴趣。
杨德便识趣地不再继续烦扰他,静静候在一边。
待案前放着的一堆奏章全部批阅完了,已近日中,华彰帝才开口问道:“午膳备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