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皇帝发出罢朝政令。
群臣这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有唏嘘,有惋惜,却也不是太难接受。
事实上,从太子疯癫之时起,太子便薨了,如今真正意义上的薨逝,于政治而言,并没什么影响。
乾清宫中,诸大佬陆续前来看望,个个悲痛,眼泪长流……
瞧见了太子状态,更是笃定太子活不到过年了,惋惜怜悯的同时,也不禁对接下来的储君之争迫切起来。
权谋斗争素来残酷,可又让人着迷……
太子没有辜负这些人的期望,仅又过一日便咽了气,真正意义上的薨逝了。
然后便是老生常谈的名场面,群臣涕泗横流,痛彻心扉……哭的很有节奏。
裕王、景王尤为显眼。
两个年轻小伙儿,一个赛一个哭的伤心,最后更是双双哭到昏厥……
当然了,这其中,真正伤心的只有一个团体——太医院。
众太医是真的伤心,哭的肝肠寸断……
就是不知在哭太子,还是在哭自己。
后宫一众妃嫔,也是哭哭啼啼,眼泪抹个不停……
李青实在受不了这场面,早早退了场,回到连家屯儿,一边炼丹,一边吃着自己烤糊的烤红薯……
比黄锦烤的差远了。
又数日之后,黄锦再次登门,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封棺了。”
李青精神大振,将大玉瓶塞给黄锦,道:“回去告诉皇帝,我子时末去,教他清理一下闲杂人等。”
黄锦点点头,笑着说:“那我今晚也在宫里住了,给你烤一些烤薯路上吃。”
李青微笑道:“好啊,还是你烤的好吃。”
“那是,我可是皇上御用的烤薯人。”黄锦傲然一笑,“晚上就要赶路了,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晚上再聊。”
李青微微颔首,目送他离去,打了个哈欠,便回了厢房补觉。
然而,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罕见的激动。
也就间隔了一个年没回去,李青却感觉隔了好久,也可能是因为金陵的人不年轻了……
子夜。
李青悄悄摸进皇宫。
朱厚熜提前做了安排,李青几乎没有任何迟滞地进了乾清宫。
殿外无人,殿内也只有朱厚熜、黄锦,以及棺椁中的朱载壡。
主仆白天都补过觉,这会儿倍儿精神。
“来了。”
“来了。”
李青走上前,动作轻盈地一颗颗拔出钉子……
接着,将棺中的朱载壡抱出来放在床上,开始为其‘充气’……
不多时,朱载壡便不复干瘪之态,如气球一般逐渐充盈起来,枯败的缓缓消去,面色一点点红润……
半刻钟之后,朱载壡悠悠转醒,眼神先是木然,继而渐渐恢复清明……
“把这个吃了。”
李青取出准备好的药丸,示意他张嘴。
朱载壡乖乖吞下药丸,黄锦忙递送上茶水,吞服下丹丸,又将温热茶水饮尽,朱载壡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总算是活过来了。
黄锦将茶杯放置一边,又从衣柜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衣裳,道:“殿下,奴婢给您换上吧?”
“还是朕来吧。”
“父皇……”朱载壡一下子泪流满面。
“都多大人了……哭哭啼啼,丢不丢人?”
“儿臣……儿臣不孝。”朱载壡凄楚的说,“儿臣辜负了您的期望。”
“你没能力,怪我没培养好,不过你态度还是挺端正的,你肯放弃储君之位,说明你有责任心……”朱厚熜抚摸着儿子脑袋,满脸的慈爱……
趁这间隙,李青又重新封了棺……
朱载壡默默流泪,低低道,“其实,儿臣也不想离开父皇,可儿臣……没的选择。”
“父皇明白,父皇也没的选择啊。”朱厚熜苦涩笑笑,“来,换衣服。”
“嗯……”
一连躺了好多天,又深入睡眠数日,连个翻身的动作都不曾有,哪怕有李青真气,朱载壡也无法立时恢复,浑身没有丁点力气,只能任人拿捏……
好一会儿,朱厚熜瞧着一身华服的儿子,轻笑道,“帅气,有你老子当年的风范。”
朱载壡咧了咧嘴,笑的比哭还难看。
朱厚熜又深深望了眼儿子,才看向李青,说道:“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李青微微点头,上前揪起朱载壡,反过身将其背在身上,“京师这边,我暂时就不操心了,不过有空我会来看看的。”
朱厚熜笑了笑,“你放心便是。”
黄锦将包裹挂在李青手上,里面装着好多块软糯香甜的烤薯,说道,“路上吃。”
“嗯,走了。”
“走吧。”朱厚熜豁达一笑,“一路顺风。”
李青不再多言,背着朱载壡往外走,朱厚熜却不自禁追上,临近殿门口,终是没忍住,道:
“儿啊,你未来的人生,就只能你来走了。”
朱载壡转不得身,颤声“嗯”了一声。
李青走了。
主仆立在檐下,仰望着漆黑夜空。
朱厚熜喃喃:“这风,可真冷啊……”
黄锦点了点脑袋,“进屋吧。”
…
~
腊月二十六,金陵。
李青、朱载壡走在金陵大街上……
朱载壡已经能行动自如了,虽被一路疾行折磨的死去活来,但精神头却是极好,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京师的他,头一次见到顺天府以外的世界,瞧什么都稀奇。
“永……先生可知威武楼?”
李青怔了怔,讶然道:“你爹告诉你的?”
朱载壡点点头,干笑道:“我父……我爹说,威武楼的酒菜可是一绝,自生病以来,我几乎没好好吃过饭,烤薯虽好,却不能解馋,我现在能吃一头大肥猪。”
李青失笑道:“成,那就去威武楼吃。”
顿了下,“吃过饭,我带你在这附近转转,看看有无合适的宅院,未来,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过往种种就忘掉它吧。”
“嗯,我明白。”朱载壡正色道,“先生放心,我无法兼济天下,但独善其身还是可以的,绝不会给你添乱。”
李青颔首:“你不是小孩子了,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走对了你享福,走错了你遭罪。我只能给你提供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如何生活就看你自己了,不要奢求我会一直护着你。”
朱载壡认真道:“爹与我说了许多,道理我都明白,先生放心,我不会给你、给别人造成困扰。”
“如此最好,走吧,带你吃大餐。”
~
威武楼。
朱威还在算账,算着算着……突然一晃算盘,又重头算起,满脸懊恼。
“你爹朱寿呢?”
李青敲了敲柜台,好笑道,“都是老板了,还请不起个账房先生啊?”
朱威怔然瞧了李青一阵儿,才惊讶道:“李叔?”
李青:“……”
朱威犹不自觉,道:“许久不见,李叔风采依旧啊,这位是……?”
“在下朱壡,有礼了。”
“客气客气……在下朱威。”朱威还了一礼,这才苦笑解释道,“账房先生当然请得起,问题是……我爹说,干不干的自己要有数,自己稀里糊涂,难保下面人不会忽悠……啊,我爹去了永青侯府,要不我让伙计去唤一下他?”
一边,朱载壡暗暗振奋,这威武楼的朱寿,可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甚至是最重要的一环。
这是父皇的交代,且事关断不断腿,朱载壡哪敢大意?
在朱载壡期待的目光中,李青点了下头,道:“有劳了。”
“李叔客气了。”
李青:“……”
虽说辈分早就乱了,可被朱厚照明目张胆的占便宜,李青仍是不痛快。
李青吸了口气,道:“我在独立雅间等他,来一桌丰盛酒菜。”
“没问题。”朱威满口答应,“李叔先上楼,我这就安排。”
李青有种扶额的冲动,嘀咕了句:“真是老子英雄儿狗熊,智商下降的也太厉害了。”
嗓音不大,叔伯兄弟都听见了。
朱威:肯定是在说朱壡。
朱载壡:肯定是在说朱威。
~
永青侯府。
朱厚照大爷似的端坐椅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品茗,那叫一个惬意。
一边,小宝满脸愁容,时不时抬头瞧他一眼。
“瞅你爷爷作甚?”
“……少占我便宜!”小宝哼哼道,“咱们只是亲家,充其量就是个表爷,表的。”
“嘿?你个没良心的……”朱厚照瞪眼道,“要不是你太姑奶奶求着我,让我好好调教你,你当我愿意教啊?笨得跟头猪似的,给钱我都不乐意。”
小宝一听太姑奶奶,顿时泄了气,转而亲热道:“爷爷爷爷,小宝还在长身体呢,过犹不及啊,咱们就休息一下,半刻时辰……不,就休息两刻钟,我脑袋疼,这数学太难了。”
朱厚照哼了哼,道:“给你一刻钟时间,顺便解决一下屎尿屁,省得待会儿又整‘懒驴上磨屎尿多’那出。”
“……”
“不愿意就继续!”
“好好,就一刻钟。”小宝连连点头,起身便跑,没跑几步,便瞧见远处自家下人正带着威武楼的伙计走来。
小家伙登时就不急了,转过身,叉着腰道:“朱爷爷,您儿子喊你回家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