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放下碗筷,面向李兴垣、独孤薇、萧恒三人一一抱拳行礼后,说道:“初次见面,如此狼狈,几位见笑了!我复姓欧阳,名震山,便是此地人士,家中行二,我是多年未归乡,今日方回到此地,家宅似是迁至他处,怎奈身上盘缠用尽,这坊门此时又关闭了,一时间没了去处,便想着找几位相帮,此番恩情,我定记于心中,若几位不急于赶路,便在此住下,改日我请几位清乐坊中饮酒玩乐,到时还请诸位赏光。”
李兴垣、独孤薇、萧恒三人打量着欧阳震山,他清瘦的面庞上一双丹凤眼,目光犀利中带着些许狡黠,一对卧蚕眉,直鼻阔口,乌黑浓密的头发全部梳至脑后,简单系成个髻;身上穿的是深青色对襟窄袖袄,下摆垂至膝下,外套着一件无袖斜领半臂,两肩膀处似是有意剪开的口子,露着健壮的肌肉;对襟袄领口略开,露出些许胸肌,脖颈两侧隐隐可见类似佛珠一般的暗红色珠串;胳膊上戴着铁鳞上臂甲,一双大手,看起来就显得粗壮有力;腰间系着黄色丝带,右侧挂着一副皮手套,左侧悬着一枚半月型玉佩;下穿深青色布裤,小腿用白色布条绑的紧称利落,脚踩一双黑面罗汉鞋。
“我等确是初到此地,本也打算逛玩几日,若有此地人士带领,那便再好不过了。”李兴垣说道。
接着,欧阳震山便与三人聊了起来。
欧阳震山口若悬河,妙语连珠,甚是有趣,逗得李兴垣、独孤薇、萧恒三人时不时便哈哈大笑,四人聊的也甚是投机。
一番交流过后,几人得知欧阳震山与萧恒同岁,但因萧恒不太清楚自己的具体生辰,欧阳震山便擅自充大,几人都称他为欧阳兄。
随后,李兴垣也给欧阳震山开了间住房,四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一夜无话。
翌日早晨,欧阳震山竟然是不辞而别。
那客店掌柜的也是支支吾吾的,只说他走了,没再问出别的来。
李兴垣、独孤薇、萧恒三人也没有特别在意此事,便自行去往城内其他坊、集市闲逛游览。
闲逛的过程中,三人发现鬼市居然异常热闹,经询问才知,原来今日是十月初一——寒衣节。
寒衣节本就是祭祀先人的节日。
李兴垣想起了忽然离去,不知去往何方的父亲母母亲,便叹道:“唉,也不知阿耶阿娘当下身体如何……”
独孤薇面向李兴垣指了指萧恒,又摆了摆手。
李兴垣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些问题,尴尬地看了看萧恒。
而萧恒则似是未听到一般,继续逛着。
直至斜阳夕照,三人方才归至清平坊。
入坊门之前,李兴垣见东城门口的榜文处围着一群人,欧阳震山便在人群后方踮着脚看榜文。
李兴垣、独孤薇、萧恒三人便也凑了过去。
“欧阳兄,在此间作甚?”李兴垣上前问道,但又见欧阳震山似是仍未更衣,便又问道,“已然……归家了?”
而欧阳震山可能是由于在人群后方不怎么看得清,所以仍然专心致志的正在看着一张新帖的榜文,没有回答李兴垣的问题,反而是向着前边的人问道:“哎,老兄,那写的是啥?”
“嗨,甭看了,还是之前的那张,时间长了,破败了,又重新贴了一张。”前边的人头也没回地说道。
“不是!你看!那上边多了一张图画,以前没有的!”前边另一人说道。
“多了图画又怎样,不还是剿匪么?”前边两人议论起来。
此时,欧阳震山似是刚感觉到李兴垣等人在边上叫自己,转头兴奋地向着李兴垣说道:“几位贤弟,你们也来看看……”
欧阳震山眯着眼看清了那幅图画,忽然震惊的一瞪眼,而后那表情转瞬即逝,又向着李兴垣等人说道:“愚兄不怎么看得清。要不贤弟看看能否看清?”
此时,前面有一人大声念了起来,四人便纷纷听着内容:
小山山匪猖獗,往来仁人志士,若敢前去剿匪,将此徽记带回为凭,徽记一枚,奖银五两。
前面的人念完之后,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还是那群山匪么?这次又搞个什么徽记出来?”
“应当是吧,这都多少年了,这山匪咋就除不尽。”
“你不知道了吧?那哪是山匪啊,就是当年一群叛逃的兵!”
“对!听说有几百号人,据险而守,官家派了千名兵卒去都没攻下来。”
“所以说,这种悬赏谁能去得了啊?”
“是啊是啊,这榜文烂了贴、烂了贴,得有不少层了吧?”
李兴垣听了,心想:那小山的山匪,竟如此厉害?也不知独乐寺那群人是否回去了,若是那几块料定是打不过这帮山匪的。
看榜的人依然在议论着,欧阳震山却兴奋的向着李兴垣说道:“我看几位贤弟似是都有功夫傍身,不如我们去趟趟这小山的浑水如何?”
听得此语,前边的众人齐刷刷地回头看向了欧阳震山,随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这几个小娃娃,忒也狂妄,竟能有如此想法,可笑可笑!”
“你还真别说,那个大块头许是能打死几个也不好说呢!”一人指着萧恒说道。
独孤薇稍稍愤怒的看着众人的嘲笑,李兴垣、欧阳震山、萧恒三人则似是未听见一般,对众人的嘲笑,不予理会。
众人笑了一会儿,但见几人不气不恼,渐渐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实不相瞒,我本就要去那小山附近,陪欧阳兄上山看看倒也无妨,不过今日为时已晚,不如我们明日出发,如何?”李兴垣静静地答道。
众人见四个娃娃完全视自己的嘲笑为无物,便也觉得无趣,一个个带着轻蔑的表情散开了。
欧阳震山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也是,我也不能总是让贤弟你救我的急呀,那我……”
欧阳震山话没说完,只听主街道中央传来几声粗喝:
“让开!”
“靠边走!”
“你!这边!”
这几声野蛮的呼喝,将众人的目光引向了主街道中央。
只见主街道中来了一辆马车,车周围跟着四名壮汉,依旧不停地向着道旁呼喝着,驱赶着周围的人,靠边而行。
马车行至东城门便停住了,随后,车上先是下来一个侍女,而后侍女又搀扶下来一个美女,虽然带着面纱看不太清长相,但其发饰衣着打扮的光鲜清丽,虽只露出略带忧伤的双眸,也让人觉得超凡脱俗,仙气凌人。
壮汉及马车就挡在了主街道的中间,但守城兵卒似是见惯了一般,并未上前来管,而是纷纷色眯眯的盯着那美女看。
方才看榜文的众人也纷纷回头看向主街道中央的美女。
“嘿!那是哪家的闺秀?到此作甚?”
“她你都不认识?这是清乐坊南曲承玉阁的阳都知。”一男子显摆道。
该男子旁的妇人听到此,瞪着眼,手一把揪在了那男子的耳朵上,说道:“你又是怎么认识的?啊?”
那男子叫痛时,周遭人便开始窃笑。
接着那妇人尴尬地看了看周围人,才想起这是在街道之上,便立刻羞红了脸收手道:“走!回家!”
说罢那妇人便拉着男子离开了,众人又是一阵发笑。
笑声过后,众人又看向了那阳都知。
只见那阳都知取来了纸糊的寒衣及纸钱纸马,已开始烧了起来。
“咦,真晦气,烧寒衣怎的不去坟上?在这是烧与哪路野鬼?”有人愤愤说道。
只见阳都知似是听到了此言,忽然斜眼瞪向了那说话的人,眼神甚是凶狠。
阳都知身边的一个壮汉似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快,便立刻朝着那人走了过去,似是要给那人一个教训。
那人立即吓得坐在了地上,蹬着腿直往后退。
“阿大!莫生事端!”阳都知向着那壮汉说道。
那壮汉快行至那人面前时,便停了下来,瞪了那人一眼,转身又回到了阳都知身边。
“自她成了都知,每到祭祀节日,她都要来这么一出,也不知是为何。”有人在旁边小声说道。
欧阳震山一直在观察着阳都知,过会儿见周围人也不再围观了,便向着李兴垣说道:“那我先去,待我挣了些银钱,便来还你,还要请你们去那清乐坊中饮酒,到时,咱们便去找这个阳都知共饮。”
欧阳震山没等李兴垣回复,便拱手说道:“愚兄便先行一步,我们有缘再相见!”
“哎!欧阳兄!”
欧阳震山头也没回的出了城门。
欧阳震山离开不久,便听得远处忽然一阵喧闹,不多时便又平静了下来。
“这欧阳兄,性子也忒急了。”李兴垣自言自语说道。
“他自己去剿匪?”萧恒问道。
“没事,欧阳兄步行,一时半会也赶不到,明日我们骑马定能追上,到时再看情况吧!”李兴垣说道。
萧恒与独孤薇均点头称是,三人回至客栈,练功、休息。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三人整装出发,沿着官道直奔小山。
沧州地界地势平坦,偶有小溪,几人边行边找的走了接近两个时辰,便远远的望到了前边有一座不是很高的山峰。
关于这小山,古人有诗赞之曰:
近谷交萦蕊,遥峰对出莲。
径细无全磴,松小未含烟。
——《咏小山》唐 李世民
初冬时节的小山,虽然不似李世民所作诗篇中的瑰丽样貌,但也因漫山的苍松翠柏,而显得绿意盎然,似是能让人一时忘记即将来临的寒冬。
直跑到小山脚下,寻到了上山的小径,李兴垣、独孤薇、萧恒三人仍未见到欧阳震山的身影。
“阿兄,我们要上山吗?”独孤薇问道。
“这……”李兴垣看了看天色,又观察了一眼前方的密林以及那不太高的小山主峰,坚定的说道,“我们便上山一探究竟!要加倍小心了!”
说罢,三人先是将马匹隐于林中,而后沿着上山的小径向前走去。
当小径已不甚明显时,萧恒走在了前面,说道:“林中,跟我走。”
萧恒此言一出,李兴垣与独孤薇顿时倍感安心。
走出约百步,几人见到了一处大水潭,那水潭背靠环山,形如弯月,环抱万亩洼地,水草茂盛,湖光山色交相辉映。
沿着湖边走了几十步,又转入了林中,继续向着主峰的方向走去。
在林中前行了约六十步时,又远远见到林中似是有条小径。
然而,萧恒却忽然示意所有人停下。
李兴垣与独孤薇见萧恒警惕的盯着前方,便也向着前方望去,然而却什么也看不见。
萧恒似是用鼻子闻了闻,然后小声说道:“前方有人,小心。”
李兴垣、独孤薇、萧恒三人伏低了身子,小心翼翼地向前缓进。
走了二十步左右时,萧恒却忽然站了起来,径直向前走去。
李兴垣与独孤薇见此先是心中一惊,立即停下了脚步,而后同时紧张的小声喊了句:“萧兄!”
萧恒听到二人喊自己,回头侧脸道:“没事,来吧。”
萧恒又继续往前走了十余步才停下,而后蹲了下来。
李兴垣与独孤薇跟上来一看,有两个一身衣甲的壮士分别坐靠在小径两旁的树旁,合着双眼,一动不动,身旁横着一杆陌刀。
萧恒用手探了探其中一人的鼻息,说道:“活着,晕了。”
“那说明方才有人经过。”李兴垣向着小径前方望去,又自言自语道,“莫非是欧阳兄先到了?”
“欧阳兄步行能如此快吗?会不会是独乐寺那伙人?”独孤薇问道。
李兴垣看了看小径地上,说道:“这小径不似有大伙人经过的样子,难不成是有其他高手来此剿匪?”
李兴垣又仔细观察了那壮士,在其左臂肩甲叶下侧,绣着一枚徽记,正与那悬赏榜文所画徽记一模一样。
独孤薇也看到了徽记,向着李兴垣问道:“阿兄,应不是欧阳兄了,他还要说来此处赚钱的,那咱们便摘了去?”
“咱们一是来找寻欧阳兄,二是来探查独乐寺那伙人的行踪,没必要节外生枝。”李兴垣说道。
“走吧。”萧恒站起身说道。
李兴垣、独孤薇、萧恒三人一路上坡过程中,又遇见三处一样的境况,待到达坡顶,左右观瞧才发现身处两山峰之间,脚下的小径又向着山下而去,在下山约百步远处的林中隐约可见一个大院落。
下山的过程中,李兴垣、独孤薇、萧恒三人又遇见两个被击晕的壮卒后,才行至那个大院落附近,只见斑驳院墙的红底色上,有着大片大片的破损而露出的墙石,墙顶亦有金琉璃瓦,但也多数破败,有的缝隙中还长出草来。
李兴垣、独孤薇、萧恒三人此刻面朝东,向着南北两侧望了望,发现这破败的墙上没有入口,便向着南侧走去
李兴垣、独孤薇、萧恒三人快行至拐角时,忽然听到墙内一声高呼“敌袭!快!快!快!”,紧接着墙内很近的地方一通鼓响,又是一阵脚步声夹杂着甲叶碰撞的声音响动,似是有几十个身着兵甲之人在跑动,便立刻贴着墙,停在了那里。
李兴垣慢慢移动至墙角,偷偷地向外探头望去,却发现南墙的入口也倒着几个壮卒。
过了一小会儿,李兴垣、独孤薇、萧恒三人见没有人出来,便拐了出来。
但刚一拐出来,见院门口出来一个壮卒,李兴垣、独孤薇、萧恒三人便立刻又退了回去,又在暗中观察。
见那壮卒探了探倒下几人的鼻息,又摇了摇,似是没能将那几人摇醒,接着喊来几人将昏迷之人抬了进去。
不多时,又有一个文生打扮的人带着几个壮卒出来,跟方才探鼻息的那人说了几句话,几人便一起向着李兴垣等人的方向跑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