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看她,也忒没规矩了,长辈坐在这里都还没说话呢,她就先走了,像什么样子。”坐在那里的其中一位司家长辈不忿地开口抱怨,但却没有人接他的话。
司微云手里握着银子,背后又有抚宁侯府做靠山,纵然他们是司家的长辈,又能拿她如何?
司微云这般拂袖而走,搞得司家族长很没面子,只好将这怒火发泄到那三和他的两个儿子身上。
“你们也是,但凡有点真本事,能被微云奚落成这样吗?还好意思叫我们出来主持公道,真是丢死人了。”
说罢,那族长便是站起身来拂袖而去。司家的其他长辈自然也是跟着一起陆续离开,只留下那父子三人一脸的尴尬。
“你们两个就不能争点气!”
司文新和司文远受到自己父亲这般斥责,也不敢反驳,只在心中暗暗道:父亲,您自己不也没争上这口气吗?要是当初您争气的话,祖父又怎么会把家业都交给司微云?
父子三人只好灰溜溜地回家。
至晚,沈辛茉才从外面回来。只是沈辛茉很少同他们一家人一起吃晚饭的,一回到家中,就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司家父子三人心中却不免有些忐忑,今日跟族中长辈弄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微云竟一点反应都没有,是有些奇怪啊。
司微云那边倒是悠闲地吃了晚饭,这才让锦如去唤了自己那舅舅、舅母,以及两个表弟过来。
要换了平时,这司家三老爷肯定会抱怨一番,自己好歹也是她的长辈,她既是有事要说,那便自己过来见好了,摆什么大架子,还把自己这个长辈叫去见她。
但因为今日做了亏心事,底气没那么足,也就没有抱怨什么,只是有些忐忑地带着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儿子来了司微云这里。
他们进来的时候,墨绾刚好给司微云奉上了一杯茶,只见司微云轻轻用茶盖撇去茶水的浮沫,一下一下缓慢而有耐心,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已经进来的三老爷他们。
三老爷终于被她磨得没了耐心,“你叫我们来做什么?”
司微云还是没有抬头看他们,轻轻饮了一口茶水,缓缓将茶盏放下,这才抬眸看向自己的舅舅,那眸光冷得吓人。
“舅舅,这些年我是少你们穿了?还是少你们吃了?在这整个京城的商贾之家中,要论花钱大手大脚,你敢说第二,就没人能称第一了吧?还有舅母?她身上穿的,还有头上戴的,哪一样不是最好的?两个弟弟平时的花销我也没少了他们的吧?在这些京城的公子哥儿里,他们比别人可一点儿不差银子吧?就这样,你们竟还联手外人要让我下不来台,想要接手司家的这些生意吗?你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司家三老爷被司微云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怎么说,自己也是她的舅舅啊,她怎么能当着下人的面这么说自己?
“微云,我好歹也是你舅舅,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正是因为你是我舅舅,我才给你留了面子的,要是换了旁人,我才不跟他说那么多废话。”
“今日当着那么多司家的长辈,我也说了,人敬我三分,我敬人一丈,人若对我不敬,我也没有以礼相待的道理。既然舅舅你故意给我下绊,那我也得做些事情让你涨涨记性。”
“锦如。”只见司微云侧头看向自己的婢女。
“小姐。”锦如上前应了。
“吩咐下去,从明天开始,不许舅舅他们在府里的账上赊账,他们若是在外面赊了账,我们府里一概不认。记得跟舅舅常去的几家酒楼,还有舅母常去的几个布庄、成衣铺、首饰铺都说一说,免得他们不知情……”
司微云话还未说完,司家三老爷便气得面上通红,“司微云,你这是做什么?故意给我们难堪是不是?这要是别旁人知道了,自己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去混?”
“舅舅,您先别急啊,我又不是说一点银子都不给您。月银的话,就每个人每月十两吧。”
“每月十两?”三夫人先是不干了,“这连给下人打发赏银都不够。”三夫人惯常出去跟旁的夫人摸牌看戏的,每个月光是给下人的打赏都不止这个数,她哪里肯愿意每个月就拿这么一点点的例银?
司微云闻言冷笑一声,“是啊,舅母以前光是打赏下人的银子都不止这个数,可你们不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啊。非要给我找不痛快,我心里不痛快了,自然得找那惹我不痛快的人出气,不是吗?每月十两你们还嫌少?就说在码头上搬用粮草的伙计,一年下来也未必能挣得十两,他们出的是什么力气?你们又做了什么?想接手生意?先靠自己的本事赚钱,把当初赔掉的那些银子都补给我,别说是一间铺子,就是两间,三间我都给得,关键是你们有这个本事吗?”
“舅舅,你从来只知道抱怨,就不知道好好想想当初外公为什么要把生意都交给我,而不是你。难道就仅仅是因为喜欢我这个外孙女的缘故吗?外公还没那么糊涂。”
“舅舅,您平心而论,这些年我有亏待过你吗?难道你们一家的日子过得不好吗?我整天在外面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你们都在做什么?”
司家三老爷终于忍不住开口,“是,你现在对我们是挺好的,可是你是女孩子,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到时候你会有自己的丈夫,有自己的孩子,谁都会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到那个时候,你还会在乎我们吗?”
要是微云一直把握着家业,那这些家业早晚都会改姓,父亲临终之前难道就没想到这一点。
司微云轻蔑地瞧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把家里的生意都交给你,你就能守得住?还不是迟早败光?”
“算了。”司微云轻叹一口,“也不跟你们多费口舌,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你们知道就行了,我累了,要休息了。锦如,你送舅舅他们出去。”
“是。”
但每个月十两的例银,他们哪里肯愿意,还欲再跟司微云说道说道,可是有池玉拦着,他们也只能乖乖离开。
送了他们离开之后,锦如转身回来,见得自家小姐面上带着几分无奈,不由宽慰道:“想来,这一次三老爷他们得了这个教训,以后也就能老实一点了。”
司微云轻叹一口气,“外公临终之前,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把唯一的儿子教成才。”但凡舅舅他能有那么一点点争气呢。
……
眨眼间便到了上元节,提前好几日,程文暄就约了司微云在福满楼见面,这福满楼平日里的生意倒不怎么好,算是凑合。但每每到了上元节却最是火爆,位置很是难定,只因这福满楼对面有一个听风阁,每到了上元节,听风阁内便会挂满各色精巧的花灯。而且听风阁的门前有一块不小的空地,到时候会有好多杂耍班子,在这里轮番表演,很是热闹有趣。
自从外公去世之后,每年的上元节,司微云都是跟程文暄一起过的。今年也不觉有什么特别,可是等她到了福满楼之后,却不迟迟见程文暄的身影。
推开雅间的窗户,对面正是听风阁,那听风阁从上到下已经悬了许多花灯,此时正随风摇曳,只是花灯都还没点上,想来等待会儿点亮的时候,肯定很漂亮。
又等了一会儿,却还不见程文暄到来,司微云不由喃喃道:“怎么还不来?待会儿花灯就要点亮了,该不会他又耽搁在哪个姑娘的温柔乡里了吧?”
一旁的锦如便是问道:“小姐,不如我叫人去侯府问问吧。”
“算了,反正上元节每年都过,他爱来不来吧。”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凑个热闹罢了,司微云也是有些兴致缺缺。
听得一阵欢呼声,司微云知道这对面的花灯怕是要点亮了。起身走到窗前,一阵微风吹进来,卷着几分冷意,司微云不禁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那听风阁里早就布置好了人手,只等一声令下,所有人同时间将花灯点亮。
刹那之间,听风阁上挂着的花灯全部点亮,这全身都在发光的听风阁瞬间成了京城中最耀眼的存在,人们不由又是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欢呼声。
照惯例,紧接着就该是听风阁前那些杂耍班子的开始表演了。
可是眼下却不见有杂耍班子上前,人们正在暗自疑惑,却见听风阁的顶层却亮起了一圈儿,远处的人看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但是站在福满楼却看得一清二楚。
却原来是一群人各自拿着手里的天灯点亮了。
而让司微云惊讶的是,此时正对着自己的那个人是程文暄,他就站在听风阁上,与自己相隔对望着,而他的手里也拿着一个点亮的天灯,天灯上写了字,很大,足够让司微云看清。
上面写着:愿微云此生顺遂,平安喜乐。
事实上,不仅仅是司微云,此时福满楼的很多人都认出了程文暄,并且看到了他手里的天灯上写了什么。
“你瞧,其他天灯上写得也都是同样的话。”有人惊讶地呼唤同伴来看。其他人一瞧,果然是,其他的天灯上写的都是同样的话。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程公子安排的啊。
正在众人怀着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祝福的心情看热闹的时候,对面站在听风阁上的程文暄突然扬声道:“愿微云此生顺遂,平安喜乐!”
话音落下,他松开手中的天灯,那寄托着他嘱愿的天灯便是缓缓飞到了天上。而就在下一刻,他两旁其他人手里的天灯也都是缓缓飞出。
就在人们暗暗赞叹于程公子对微云小姐的用心的时候,却听得一声响,只见有烟花在空中爆开。上元节放烟火这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令人惊叹的是,这烟花在空中爆开之后,竟是云朵的形状。
而且不止一例,紧接着就见无数云朵形状的烟花陆续在空中绽开,引得底下一众人目瞪口呆地观望。
这时候还有谁是不明白的,这些烟花定是程公子为微云小姐准备的。这一夜之后,不知又有多少丈夫要遭受到自己夫人的抱怨了。
而身为当事者的司微云却远比人们想象得要反应平淡得多。
毕竟程文暄也不是第一次做类似的事情了,他从来都如此高调,不然外间怎么会一直有传言说他们两感情深厚,恩爱甚笃呢?
在漫天烟火之中,程文暄下得听风阁,在众人的注目之中,一身清朗地走进了对面的福满楼。
福满楼的小厮一见他进来,就笑着迎上前来,“程公子,微云小姐已经在楼上的雅间里久等了。”
原见得微云小姐等了那么久,程公子都没来,还以为程公子是被哪个红颜知己给绊住,今晚恐怕要失约,原来人家程公子是去准备这样大的惊喜去了,到底,程公子心里最在乎的还是微云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