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
顾余生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他乘舟于学海,那无尽的孤寂感涌上心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所有的异象皆已退去,所处的世界,只有茫茫大海,一叶扁舟。
“晚云归敬亭山,横渡学海书山以证清白,就似这般漂流了三年吗……三年……”顾余生立于孤舟之上,想到了过往,当年他和莫晚云在青萍山分别,之后的三载岁月,他于青萍山深处一个人修行,而莫晚云却在这无尽的大海中承受着孤独。
如今在时间之纹的影响下,一切过往之念竟真真切切地映照在内心世界里,化做真实的幻境。
“原来等待一个人……比去寻找一个人还要苦。”
顾余生孤舟漂流,试图去感受时间的流逝,可是在这茫茫的学海世界,时间的流逝如同悬崖上的一滴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三年……何等的漫长啊。”顾余生低声呢喃,他想起当初的自己一个人横渡迷失之海,从未像现在的自己那样感受到孤独,也是那一次,他第一次与摆渡人相遇,从他鱼篓里换回晚云的本命红鱼。
“等等……红鱼?”
顾余生的大脑好似被闪电劈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向心口探去,从沧海神宫里获得的那一条红鱼雕像竟然还在,怀着某种莫名的期待,顾余生双手捧着,将那一条红鱼放进学海之中。
下一刻,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那一条红鱼遇见学海,立时泛起金色的时间之纹,时间之纹笼罩下,红鱼雕像竟然‘活’了过来,游曳在茫茫的学海,好似在指引着顾余生前行。
“晚云,是你吗?”
顾余生奋力地操控着一叶扁舟,向着无尽的沧海航行,岁月无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余生只觉眼前的世界陡然一变,沧海的世界里竟然出现一座奇异的宫殿,指引的红鱼化作枫叶飘红的金鳞渲染整座宫殿。
栩栩如生的世界,如奇幻梦境般出现在顾余生的面前。
此刻,他好像不再是漂流海上,就像来到一个奇特的宫阙门口,一条红色光影变化的宫阙之门大大的开着,整个世界无声,好似在静静等待着他的进入。
“呜呜……”
当顾余生踏入宫阙之门时,他的神海世界传来阵阵呜咽声,如泣如诉,如离如别。
嗒。
嗒。
顾余生每向前迈进一步,耳畔传来的脚步声就越发的清晰,那在脑海里回响的呜咽声也越强烈,同时,一条通往宫阙的阔道两旁和头顶,无数红色斑斓的流光拂动,好似有一张张奇异的面孔正注视着自己,他们有人指指点点,有人一动不动,顾余生只觉灵魂喧嚣,却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他想要看清那一张张面孔,却又无法看清。
甚至某个瞬间,他看见那红灿灿的世界里,好像有一朵朵桃花飘零,一道人影悄然跑开。
“宝瓶??”
顾余生低声开口,声音却如瓮在水里,连他也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再抬头时,那一道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宝瓶,我知道是你!”
顾余生抬起手,试图想要挽留住那一道瓷小的身影,可入目处的红花如同被一阵风吹散,再凝目看时,红灿灿的世界,悄然之间化作一片雪白,那一道道窥看的人影仿佛生怕触犯某种禁忌而悄然向后退去,消隐在雪白的墙面。
两壁白雪茫茫,抬头苍雪茫茫,可那无尽的雪花飞舞世界,好似有一道不可轻易捕捉的影子在默默注视着少年。
“雪灵?”
顾余生的瞳孔再一次泛起异茫,那一道融于雪花的身影似乎愣了一下,她显然未料到少年目光如炬,能够一眼看破层层壁垒。
她雪袖一挥,漫天雪花飞舞,身影也随之隐没不见。
所有的异象在刹那间褪去,敛藏了真相。
只剩下顾余生独行在通往海下宫阙的深巷,他的脑海里面,浮现出当年在敬亭山跟随在莫晚云身边的那一道影子——雪灵。
在少年心中,一直认为雪灵是莫晚云的剑灵,长久以来忽略了她存在的事实,方才壁上观影,让顾余生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这么多年,他一直忽略了晚云离开的重要因素,或许一切的主宰,皆是那雪灵作祟?
顾余生思绪急转,脚步声的回声越来越响,仿佛是刹那的黑暗,而后是一道如夕阳的光扑面而来,宫阙之顶如同漫天火烧的云,红彤彤的天空散射出一束束金灿灿的光,就像是一场暴雨过后黑云挂天边落日被云遮蔽的模样。
入目绚烂的光让顾余生下意识地用手放在额头上遮挡,可他又不想错过这样宫阙如井绽放的奇异之景,他挪动手指,从指缝里看向前方,这时,一道背对着他的人影佝偻着身子,手握着扫帚正专注扫地,沙沙的扫地声好像能将投在地上的云彩拢合在一起。
就当顾余生感到奇异之时,低沉神秘的声音在宫阙内回响传来:“多少年了,我日夜守望在这里,看不见岁月流转,感受不到光阴如梭,久到我以为世界就是这样如云聚云散,想不到今天却来了一位年轻的客人……”
一道苍老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顾余生面前,她像是一位慈祥的老奶奶,又像是一位为自己画皮的老人,她的五官十分奇特,就像是一面拓印下来的五彩壁画,又像是江湖里的彩戏师。
背剑的少年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张壁画,那苍老的身影伸出一只手,缓缓伸向顾余生的面庞,一点点接近,顾余生的身体石化而不能动,可他的内心世界,在嘶吼着,呐喊着:“动一下,动一下!”
他试图掌控自我,却无法掌握自我,这种感觉,就像是时间被永远的定格了一样,可偏偏,他又能清晰地捕捉面前诡异出现的面孔以及那一只缓缓探出来的手。
五指在光影的变幻下越来越清晰,苍老的身影彩戏的面庞下,探出来的是一只纤细的女子手,咫尺的距离,她伸得很缓慢很缓慢,慢到那五指好似如水流之波在微微震颤。
近了。
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