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万民,哪怕凭借一身无穷灵力,也是做不到的。
杀戮与恐惧,也无法支配所有生灵。
戚灵深知这两点,因此处事之时绝少痛下杀手,总会想着降服其心。
想着那个语无伦次的白袍少女,戚灵独自在山巅发呆了会儿。
身旁是闷声跟来的白酉,并肩而立。
“假若我不出手。”白酉悄声问,“你会怎么做?”
戚灵望着白云悠悠,洒然道:“寰宇之内,风法有十二道,清、和、飘、朔、磔、燎、泠、涣、峘、赑、阴、刑。以刑风擒拿祭礼与群妖,或许,也会让他们感受一下天地间最为沉重的风暴。”
“你不会怪我吧。”
戚灵哑然失笑:“怎么会,不过,真人总是这么率性而为。”
白酉呼了口气,似乎有些紧张,回道:“我……只是不能容忍旁人欺负你。”
戚灵抿起嘴,只当是这位真人学会了开玩笑,也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都被人欺负多少回了,就在你们清微山上时,还被清简真人捆在善化殿……”
白酉怯生生道:“我知道。”
戚灵愣道:“你知道?”
白酉点头道:“善化那块匾额,是我所写的,寓意本指的是善于化解所学武道,因为清微真气,讲究先成而后化,简言之,先学招式再学心法,而我讲求先化后成。清简这个晚辈,自作聪明,给理解为遏恶扬善,化及天下……”
“他那么理解,就把我这恶人给绑了。”
“是我绑的。”
“?”
戚灵愣住了,白酉紧张道:“是我深知清简处事苛刻,才以气化绳,绕你周身,护着你在火炼殿周全……”
这话被玄松魂和雪琴魄听去,暗地“呸”了两下,戚灵却心情大好,浅笑一下,旋即又学着白酉板脸时的神态,故作面露凝重。
白酉生怕戚灵懊恼起来,“我只是意外,清简偷放的那股赑风,不过被我挡去大半。当时我也无法断定,你究竟……是不是百风不侵的长戚。”
“所以呢?”
“至少当时,我怀疑,你不是……”
戚灵会心一笑:“看得出,你对长戚,很在意呀。”
白酉眼神略作恍惚。
戚灵背负起双手,慢慢说道:“这话可能听上去很怪,也许,你对我也很在意,然而我呢,仅是继承了长戚的部分残念,她是我,我也是她,这点没错!只是……我仅是她的一部分,而我心里,又有着许多新的念想,毕竟,我永远是个少女,在最天真最无邪的年纪,想法也很古怪。”
“想法也很古怪,这点,真的一样。”白酉眼神涣散仿佛陷入回忆,“没有长戚,便没有今日的我。”
戚灵拨了拨耳鬓青丝,一咬牙,道:“你们……不,你跟我,曾经是不是……呃?”
白酉痴痴道:“呃?”
戚灵叹道:“哎,风皇殿内我的雕像前,是一座石雕的小池子,那滩池水,名叫无尽忧思湖。关于我的许多事,仍沉在湖底残念里,……其实,我,或者说长戚,把许多事都忘掉了。”
“不!主人在回避!你明知白真人与你……”
雪琴魄吃瓜兴起,激动的喊了一句。
玄松魂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将她按了下去。
白酉点点头,“理解。谁能将万古长夜的点点滴滴都印在心田呢。平水历三千前的事,我差不多也都忘了,折腾来去,我也明白,记住太多会很痛苦。可是,自从看到你第一眼,这容貌,就让我……如同道海航船,触碰上了暗礁。一切关于你的回忆纷乱迭至,我想起了初学剑时的日子,在天地间远游的岁月,现在想想那时候,不过是个净做蠢事的武夫,然而那时的你却丝毫没有嫌弃……”
“真人的字,写得俨雅。”
白酉呆住,“嗯?”
戚灵微微笑道:“我说,你在倚天峰上写的字,字如其人,俨雅。善化殿的字,也如此,当时我猜了下,出自一人手笔。”
白酉愣了下,“是击飞清简那四个字,清静无为。”
戚灵点头,笑了笑道:“寻常武夫,可写不出这样的字来。假如我真的回到满山都是邋遢妖兽的远古时代,而你宽袍生风,满身清灵的出现面前,怎么能不让人惦念几眼。”
白酉脸红了。
戚灵顿时犹豫一下,赶忙想岔开话茬,,一时又不知说些什么好,便抬手在风中,挥洒指尖,写出了几个字:
前尘如梦。
白酉调整呼吸,凝神看了眼,同样伸手,以真气在半空刻出四个字:
前尘如梦。
……
一阵飘风,自东向西吹来,须臾之间,打散了这些字。
巡狩师寒烟怀抱琵琶幽怜,与掠影两人同时出现在戚灵身前,自从风皇山出了意外,四位巡狩师都被吩咐赶往西岭与东丘交界探查格虎城的一举一动,这会儿寒烟屈膝施礼道:“长戚大人,我与掠影查清楚了,格虎城暂时并没有屯军西岭边境,但在东丘各个山口都严加设防,兵马调配不绝,蠢蠢欲动。金翅族其余几位长老也从金刚山各处带着妖族军士赶来,随时都能应战。”
碍于白酉在场,戚灵欲言又止。
格虎城巫师赶赴玄都袭击清微道山,致使一洲大道崩坏,这笔旧账尚未理清,偏巧又是这座格虎城,居然遣人暗度陈仓来到西岭腹地,烧杀肆虐剑指风皇,若这位清微真人为红颜冲冠一怒,整座西牛贺洲东部,岂能逃得过生灵涂炭。
白酉泛起苦笑,收敛心神道:“你若是担心,我不出手就是了。从前,师父也常对我讲,无论人族还是妖族,一切自有劫数,修道之人,本不必瞎掺和。”
体内雪琴魄忽而冒出一句“为啥白真人对主人这般温驯”,顿时让戚灵脸一红。
玄松魂道:“雪琴,你,无知无畏。”
雪琴魄道:“其实我懂,我只是不懂,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相思如山倒……”
戚灵不愿这两个家伙说到兴起而贫嘴,朝白酉笑道:“真人,真的不打算掺和?”
“我听你的。”
白酉略微点头,却又将话锋一转,提及了水瑶真人如今化身莲藕在天庭存续性命,另外有不少清微弟子,至今也流落在南瞻。
如今南瞻部洲已沦为是非恶海,业海本就肆虐得势不可挡,而白酉最担心的事,莫过于如今戚灵面对积重难返的业海,会不会再次因彻底绝望而身入那片忧思湖沼中。
万年前的岁月,杳不可闻。
只不过白酉仍旧记得一点。
人间无限惆怅事,两人乘风一人归。
※
一连数日,戚灵都在忙于料理山中后事,发现锁妖窟内的囚徒连同青衣俘虏都安然无恙,就将他们交给了素来稳重的巡狩师轻尘处置。
然后巡狩师掠影忽而带着憨态可掬的黑鸡枞精前来拜访,原来万寿山蘑菇精一族对风皇感恩戴德,特意献出紫金定心宝带一条,传闻是千年前南瞻部洲的某位真人云游万寿山时遗落,上面刻了南斗星辰图案,清微一派讲究“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凡人佩戴此宝带,可以延年益寿避免魂魄离散,更可免疫勾魂夺魄的诸类邪咒。
对于蘑菇族的献宝,戚灵笑了笑,明白这既是对曾提出三条无理要求的赔罪,又是想与风皇山结下些香火情,所以戚灵委婉说道:“我也有三条宝带,却与这条不同。”
黑鸡枞精愣道:“敢问风皇大人,哪三条?”
戚灵笑道:“通天河一条,金沙河一条,流风河一条。”
黑鸡枞精一字一字重复着,略作思忖,这三条水脉对它而言并不陌生。
三条河流均出自西岭山脉,通天河自西向东流绕过宝华城,金沙河自西北向南穿过金刚山四座峁城,流风河则流经风皇山,三条水道形势如同玉带一般蜿蜒环绕在西岭地界,养活着此地无数生灵,确实堪称风皇大人的三条腰带,黑鸡枞精面带愧服,不过它仍执意将紫金定心宝带轻轻交在掠影手里,道:“自从风皇大人上次移山之后,我等族人大感惭愧,其实蘑菇族本不来该强迫移走其余草木生灵而独占万寿山!此番前来,也是向风皇大人请罪,盼望风皇大人收回成命,允拨其它种类的草木生灵,与蘑菇族一同在万寿山扎根生养,共享风皇福泽。”
戚灵捧着紫金定心宝带,低头看了两眼,雪琴魄倒对此格外上心,以心声说道:“有件事我至今想起仍旧胆战心惊,主人可还记得,昔日在天风境内的鱼人营地里头,横遭歹人凶咒偷袭,被拜去三魂七魄之事?既然这条宝带可以定魂安魄,主人不妨戴在身上,以免日后再碰上那些心术不正的南瞻术士!”
玄松魂也道:“有备无患。”
戚灵点了点头,对黑鸡枞精道:“这是好事,天意怜幽草,万般皆平等,蘑菇族能这么想,我也很欣慰。”
黑鸡枞精略作惭愧道:“……大人有所不知,自从风皇大人将万寿山土壤变得坚实如铁,再无其它草木能在山中发芽。我等蘑菇族如今十分后悔,深深觉得当初不该提出那种自私自利的要求,现在更不敢奢求让风皇大人出尔反尔再去改换土质,所以我等想了个办法,只求风皇大人赏赐下草还木的种子,容我带回去,深埋种下,随着草还木扎根生长,松裂土壤,存养天地灵气,整座万寿山必将重复生机。”
草还木种子?
戚灵看了眼巡狩师寒烟,后者轻声说道:“是一种几尽绝迹的西岭上古灵木,据说善能翕聚地脉灵气,所生之处的山野,会伴生各类奇花异草,算是有价无市的珍宝,祭典圣人曾收藏保存过一些,现存于风皇祠内。”
戚灵让黑鸡枞精跟着,径直回到已被清理干净的风皇祠门口,朝着祭酒与祭典的殒命处深深鞠了个躬,又在寒烟的指引下,从一处石壁夹层中小心翼翼拿出一只雪玉木箱,里面放有一些祭典遗留的案牍,包含《西岭别序》,《风灵咒法明义》,《四灵真形图》等等,底下压着两只口袋,都有详细标签,一个写着“草还木种子,万年可结人参果”,一个写着“夜明木残枝,采于夜之城”。
戚灵取出一粒草还木种子,悬在空中细细感知察看一番,便转手交给黑鸡枞精,紧接着拿起《四灵真形图》饶有兴趣的展开观看,黑鸡枞精不敢久留叨扰,也就告辞而去。
那副《四灵真形图》是略微泛黄的古卷纸,似乎因年代久远,残缺大半,从右至左依次画着风、火、水、土这上古四位灵君,土灵之君周身不见,而风灵之君仅余的残像看不见容貌,其余的二位上古灵君,倒是一笔一画绘得神完意足,最下方有文字落款:“言浮画师丘玉衡,平水历十三年作。”
寒烟喃喃道:“当初我也曾观看过此画,遗憾上头没有风与土二位真灵的真容。不过距今八年余年,能保存下来流传至今,也殊为不易了。”
戚灵细细端详着图卷,笑了笑:“难怪世人不识风皇真容,这古画上,我的容颜也没了。“平水历十三年……嗯……这位言浮画师丘玉衡,想必在当时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寒烟点头道:“祭典圣人曾派人专程赶赴南瞻言浮城,仔细考据过,那位画师活了三百余岁后也不幸病故……”
戚灵问道:“言浮城近况如何?”
寒烟摇头叹道:“祭酒圣人曾派出不少风灵信使,据传回的消息来看,南瞻天风城主李轻尘屯兵在言浮边境,论局势,也将如西岭与东丘一般无二吧。”
戚灵幽幽一叹,指着画中火灵与水灵道:“我的这二位故交,恐怕也早随琉璃世界而去,但是不清楚他们是否有仍有精魂残念留存四洲,若有,也许容貌也会十分近似画中。”
“大人是想寻找他们?”寒烟略加思索,“属下至今不曾听到过任何关于土灵之君存世的消息,也从未去过东海汪洋,不知道水灵之君情况如何,但是,火灵之君重黎似乎在格虎城有过些消息。”
戚灵捂着脑袋,伤怀道:“那个犯了大错的,叫乌月的姑娘,所使用的连心火便是重黎的招式吧,我记得,重黎他……好像对我不依不饶不肯罢休,但具体原因,又记不清了。也许,无尽忧思湖中的残念,沉沦缺失了部分。”
寒烟劝慰道:“万年前的事,大人记不清也实属正常。”
戚灵喃喃道:“不,我觉得,有些事不该就这么忘掉,有机会的话,我也想修复再这幅《四灵真形图》……”
※
三日里,西岭各地妖族大小统领,及显贵人物陆续齐聚风皇山。
其中身份最为显赫的,有七位一等品阶武官,在军中担任上将军等要职,手底下各自统兵万余,此番前来甚至有些还拖家带口,领着步履蹒跚的儿女婴童,只是希望让懵懂后辈有幸瞻仰到长戚大人风采。
这七位当中,昭苏城主将名叫赫默,带甲一万,一路上对儿子长吁短叹个不停,皱眉头说东丘妖类总想压西岭一筹,正好借此机会,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清吟城主吞骸将军,带甲两万,却执意要当东征先锋官,笑称格虎城只会雇佣草包试探虚实,该让东部的怂包们长长见识,睁开惺忪睡眼眼看看什么才叫做狰狞之军。
比二位西岭名将还让风皇山百姓瞩目的,居然是款款而来的三位女子。
戚灵见过不少容貌姣好的西洲人族,甚至觉得,绯红女使可以算是世间绝色,可一见到拥有西岭第一女武官之称的云流城主婉扬,不禁学着女使眯起眼来。
业海能带来丑陋身躯,也能赐予世间第一等的长腿!
这个面色清冷的女人,身披护肩软甲,匀称修长的秀腿外围着杏色袍子,落在其余妖将眼里,仿佛撒下了两把钩子,直到女人凛然瞥了他们几眼,那群妖将才纷纷扭转脸庞,将视线落在后面,一人一骑率先走入山中的那位宝华明珠,西洲剑器女主谢凝云身上。
西岭宝华城是人族聚居之地,这点戚灵早已知晓,只是没料到仍旧是一位看似孱弱的人族女子,栖身在妖族军中,不仅担任品秩极高的将军一职,背后还挂着一把引人注目的碧鞘长剑!在这眉目清秀的女子身后,则是数十名妖族亲兵,阵列齐整,同样也是个个腰间悬剑,这在惯使长枪大戟的西牛贺洲算是格外惹眼。
走在最后面的,是来自西岭最北部控云城的妖族女子黎青鸾,背生白羽,披着蓝色对襟长袍,头别金簪,怀里抱着一把竹青色箜篌,据巡狩师寒烟介绍,只有杀穿万妖甲阵,替西岭立下三次奇功,才有机会晋升成为风皇祠认可的一等武官,只是女子担任上将军这一点,与南瞻部洲的世俗观念不太一样。
而这三位,分别以枪术,剑器,巫法为立身之本。
在这西岭境内,算是各自占得“天下一人”之誉。
几位来自西岭各地的将军围拢篝火团坐,清吟城主吞骸将整鸡整鸭往血盆大口里塞,胡乱嚼两口,又七嘴八舌议论着时局,直到见到戚灵和金翅族长老走来后,急忙抹干净嘴角油腻,整个气质顿时庄严,目不转睛盯着戚灵。
赫默将军抢先立起身道:“风皇大人万安!”
金翅族大阐长老压着手掌,示意他嗓门轻点,随后才给戚灵引荐道:“这个混帐小子,从前就知道勾搭女妖,如今身为人父了,稳重不少,手底下也全是西岭精锐,算是声势最盛的西岭大妖。”
獠牙青面的吞骸忙不迭放下杯盏,跪在戚灵跟前,放声道:“此番东丘妖崽子大闹风皇山,杀祭者,毁圣祠,无非是格虎城针对风皇大人,他们也必定有所觊觎,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请大人允许末将率本部先锋,插入殒鹤岭山口,当头棒喝砸醒这帮蠢蠢欲动的妖崽子!让格虎城巫师团也开开窍。”
大阐长老平声静气道:“吞骸,你厉兵秣马这么久了,该知道,统帅不宜冲动,得有韬晦。”
不过大阐长老神色中,颇为欣赏吞骸将军的勇武胆识,但对于在东丘这片棋盘如何落子,他担心戚灵会有不同策略,便让七位将军暂时住了口。
“格虎城巫师团”,这几个字在戚灵心里算是臭名昭着了,她一听见便皱了皱眉,尽管继承了部分风皇残念,完全可以身赴东丘将那些小妖风卷残云一扫而尽,可之所以不愿那么做,正是深谙天外有天的道理,即便是倾尽风皇之灵,未必能在四大部洲强悍到无可匹敌,再者也担忧东丘与西岭的争端,将使得业海狂澜大作,使整个西牛贺洲重蹈南瞻覆辙。
一向少有露面玄松魂道:“白真人也说的不错,无论是何族纷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可。既然是刀兵相见,就调派军马干翻他们!我现在越发觉得主人不可思议,腹有诗书,还懂营商之道,此番更是要施展兵家霸略了!”
戚灵回道:“不可贸然莽撞。”
雪琴魄道:“就任由那些乌合之众,格虎城巫师欺负咱们?主人待人以冲和,他人未必心领。”
戚灵道:“南瞻部洲有句古语,叫作,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我却并不赞同。我世受西岭百姓香火,对于东丘而言却形同陌路一般,东丘生灵如何待我,究其根源仍是业海祸患,所以我并不打算单纯统御西岭万妖征伐别处的山河大地,我只是一个,去帮助他们的人。”
雪琴魄道:“能帮他们的人,也屈指可数呀,长戚大人,当仁不让。”
戚灵道:“话虽如此,但妖族先天秉性趋近于暴躁嗜杀,人族先天秉性也贪婪趋恶,清微派的驳杂道法无法渡世,远古四位灵君的神通也作徒劳,这点,一直压在我心上,就好像心中有一盘无解棋局,每落一子,便失落一子。”
除了体内一魂一魄外,大阐长老与七位将军这几天都孜孜不倦于征调阵列,期盼着在今世得以追随风皇东征格虎城,让磅礴风暴鼓荡于整座西牛贺洲,但在座所有将官都没有瞧出戚灵脸上挂着什么杀机。
那位来自宝华城的西岭剑器女主谢凝云作声道:“长戚大人,我等听凭差遣。”
戚灵朝她点头致意,“长老,众位将军,天下四大部洲,万象森罗,却受业海纾困而浑然一体,唯今南瞻部洲三大主城陷入混乱格局,西方则不能再任由格虎城造次,否则这片大陆上,再难寻得一处安宁净土!我虽为风皇,但凭我一己之力,尚不能安定西岭,所以我真的很需要你们,我也十分支持你们必要时主动出击,去平定东丘,因为我在南瞻部洲时,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统一,才能带来安定。”
吞骸闻言,搂了搂身旁一位名叫獳青的妖将肩膀,兴高采烈,扭身想去搂另一边,突然意识到是西岭第一女武官婉扬,顿时缩回胳膊,气馁三分。
随后戚灵又给他泼了些冷水,“然而,也不可一味的打打杀杀,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问你们,东丘有多少可以计数的生灵?”
大阐长老轻声道:“赢毛鳞羽多得不可计数!不过,若大体归类的话,格虎城中有妖族五十万,水族十万,禽羽族三万,巨兽族一万,另有杂居人族十万,地底下有细分出矮人一族矿工数千,更有其余奇异生灵寄存,同样不可计量。”
戚灵问道:“手执利刃,能行凶的,数目有多少?”
大阐长老抬头望向天幕,喃喃讲述,格虎城位于东丘腹地,四面环山,有三条驰道阔路通往外界,北殒鹤岭隘口直达东丘北部,西南野猴山道通往宝华城,东部逐鹿原野尽头是斩鲸关,关外是南瞻大洲言浮的西部疆域。东丘山地有十五万守军,分别驻扎殒鹤岭与野猴山道,格虎城另有十万妖兵,四处游走,随时援救这两处,另外善于御兽的瓦克族,和一些矮人族战士,也可能被编入警戒团。
戚灵望向风皇山外,营火拥簇连天,刀斧森森,又扭过脸问大阐长老:“相比较而言,我们人数少些,对吧?”
大阐笑着摇头道:“格虎城在南瞻平水历七千五百年以后少有兵燹战事,太平八百载,让城内生灵安于春耕秋收,而我们金刚山就有十万豪气冲天的精锐妖族军士可以调配进攻,必要的话,让几位将军从西岭其他部落中继续征调,可以再凑三十万之众。”
看大阐长老一幅胸有成竹的神态,再回想起那日万妖夹道相送的情形,戚灵确信长老所说丝毫不虚,但不了解格虎城内势力真实想法之前,戚灵也不放心就这么驱使几位将军东去,毕竟最终战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西岭军团屹立于格虎城内时,那数十万生灵能否不因亲眷手足被砍掉头颅而心生怨毒,留下一片充斥复仇之心的凄厉世界。
于是戚灵耐心问道:“格虎城内近况如何,长老清楚么?”
大阐长老沉思道:“格虎内比较复杂,派系众多。老城主去世后,留下两个遗孤,叫白音与白绒,更有贴身抚养的私生子觊觎城主之位,但权柄始终落在城主夫人手中。另外,东丘一带,巫师地位较高,三位大巫师月相、苏洛及罗格,要比座下万千衣钵弟子们更受尊崇,哪怕是血水里泡出来的大妖统帅,也会为之摇旗呐喊,甚至奉命行事。长戚大人也知道,此番入侵西岭,东丘巫师们难辞其咎。”
提到东丘巫师,控云城的妖族女将军黎青鸾似乎并无好感,随着大阐长老气的抬高了嗓音,她也在同时耷拉下白羽翅。
等金翅族另一位迂露长老送来《东丘地理志》及《格虎舆图》后,两位长老又细细讲述了东丘概况,戚灵听得心悦诚服,金翅族人能翱翔天际,将山河细微之处俯察的仔细明朗,当之无愧算是西岭最擅长驾驭一洲大势的部族了。
但是除了婉扬、黎青鸾、赫默有些沉默寡言之外,四位来自不同部落族群的将军,都在舆图上列出了与金翅族长老不同的看法。
所以戚灵听得一知半解,对格虎城境况也遐想连篇。
戚灵莞尔笑了笑,劝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几位将军,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在场众位旋即默然,眼神恭敬的望着这位上古西岭神只。
可他们万没想到,这位初临故地的长戚大人,居然打算率先独自身赴格虎城内。
戚灵笑道:“我只是想去先了解他们。”
赫默将军几乎同时惊道:“风皇大人要舍弃我等?!”
戚灵摇头道:“不,二位长老和七位将军,带上巡狩师们,统军压至东丘边境,尽管按照你们的部署,步步为营,东进。”
婉扬一脸深思表情,咋舌道:“可大人你的安危……”
戚灵收敛了笑意,“不必如此吃惊,你们瓦解越多东丘守军,彼时,我在城内便会越安全,但切记,可以收降便去收降,切勿贪图杀戮,将东丘生灵给一口气杀绝了!更不要效仿祭礼去以牙还牙!西岭与东丘,比的不是力量,更不是下限。”
大阐长老犹豫了一下,问道:“长戚大人,容老朽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大人是想把格虎城闹得满城风雨,再里应外合,对么?然而尽管大人是远古英杰,可如今四大部洲,能影响到大人安危的家伙,也不在少数。长戚大人,你都看到了,西岭,离不开你!我等金翅族人,也欠着长戚大人的弥天恩情,大人若去格虎城犯险,至少带上四大巡狩师,以及几位将军,再让我派几名金翅族战士陪着,以防不测才稳妥。”
就在大阐长老满面忧心讲话之时,军帐外,正值妙龄的金翅族人金褛裙,神色痴傻,对一个身披南瞻道服之人快步相迎。
白酉。
这个名字对于金褛裙而言如雷贯耳,当朝思夜想的本尊真身出现在风皇山道,痴心不止的金褛裙简直激动哭了。
若不是身旁金翅族几位兄长拉着,这个女人几乎要扑朔翅羽,一头扑进白酉怀里。
戚灵尬笑一声,借此机会,指着默默走来白酉直截了当说道:“长老,将军们,放心,这位道友,会跟着我。”
自从白酉轻飘飘一剑抹去上千名东丘妖兵后,几乎所有的西岭将军都记住了他的名姓。
有剑器女主之称的谢凝云,站起身,朝着白酉默默作出了个南瞻部洲抱拳礼。
她眼神专注,点头说道:“久仰南瞻剑道第一人,白真人,为长戚大人保驾护航的话,我也就安心落意了。”
素来豪放的妖将吞骸呲着下牙,举了举手中酒杯,朗声道:“那我祝你们在格虎城万事称心,长戚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