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上满是担忧和愤怒,眼角和额头上遍是皱纹,按年纪她不过是二十出头,可却是一脸的沧桑,让她看上去不知道比真实年龄老了多少岁。
“水儿,你没事吧。”小七扶住若水的肩膀,目光冷洌地看向那妇人,要不是看在她抱着孩子的份上,他几乎忍不住要出手教训她了。
“我没事。”
若水对小七笑了笑。
“这位大嫂,我不是恶人,我只是看这孩子刚才喘不过气来,这才帮了他一把,你瞧瞧,他现在是不是比刚才好得多了?”若水也不恼,柔声解释道。
那妇人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怀中的孩子。
只见不久前还昏迷不醒,脸色发紫的孩子现在已经醒了过来,虽仍有些虚弱,脸上却泛起淡淡的红色,他慢慢睁开眼皮,看着眼前的妇人,微弱开口:“娘……我饿……我渴……”
“孩儿,我的好孩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那妇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喜极而泣,将孩子紧紧抱入怀中,不停地拍抚着。
“孩儿,你终于没事了!吓死娘了!”
她又哭又叫,还是旁边的人忍不住提醒她道:“喂,你该好好的谢谢那位姑娘,刚才你这孩子马上要死了,幸亏是这姑娘出手,救了你的孩子,你不谢谢人家,反而对人家恶言相向,是何道理?”
那妇人脸上一红,她对着若水微一点头,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刚才是我鲁莽了,错怪了姑娘,请姑娘不要见怪。”
说话之间,她双手还是牢牢地抱着男童不肯松手,显然母子情深,那男童在她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孩子没事就好,不必言谢。”若水不以为意地道。
她救那孩子,又不是贪图这妇人的一声谢谢。
“姑娘,你懂医术?”旁边的人把若水刚才救人的过程都看在眼里,见若水起身,忍不住出口问道。
“略通一二。”若水点了下头。
刚才她帮那男童治疗的时候,已经对这疫症有了大略的了解,她准备回去之后研究一下,然后找出对症的药物来治疗。
她知道这人问自己这话的目的,见好多人已经开始向自己围拢过来,她吸了口气,提高声音道:“大家不要急,听我一言。我的确是懂得医术,实不相瞒,我们乃是朝廷派来为大伙治疗疫症的医官,明天卯时,请大家前来驿馆,我会发放一些预防疫症蔓延的药物,还有米粮。”
“朝廷派来的,你说你们是官府的人?”那妇人本来对若水一脸的感激之色,听了若水的话,眼中一下子充满了戒备。
若水微觉诧异,点头道:“不错。”
那妇人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她抱起男童,连队也不排了,头也不回地掉头就走。
若水觉得莫名其妙,有两句话顺着风声被吹送到她的耳朵里。
“哼,官府的人,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谁知道这次你们又想做什么坏事!”
“对,咱们才不上这个当呢!”
“不错,不去,不去!老子没空!”
那妇人的话周围有不少人都听到了,他们纷纷应和起来,本来向若水围拢过来的人群登时散去,众人的目光再也不向若水多瞧一眼,就当她是个透明人一样。
见此情景,若水不由和小七对望一眼。
她知道事情的变故就出在这“官府的人”四个字上。
小七皱起了眉头。
没想到这里的百姓对朝廷怀有这么大的敌意,看来父皇之前的忧虑不无道理。
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他们如此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以后迟早会变成暴民,叛民!
若水和小七离开了那里,心头都是沉沉的,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两人各自想着心事。
忽然一阵饭菜香气飘了过来,若水抬头,只见前面矗立着一家酒楼,看样子很是气派,她心中一动,想起小七在驿馆的时候几乎什么也没吃,便拉着小七直奔那家酒楼。
现在什么事也及不上吃饭事大。
人是铁饭是钢,小七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他也不能不吃饭啊。
有什么事不妨吃饱了饭再去想。
两人迈进酒楼的门,目光一扫,不由得都愣了。
这家酒楼看模样很是气派,闻着菜香味道也还不错,想来生意定会错不了,哪知道出得门来,却发现里面的客人寥寥无几,就连掌柜的和店小二,都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两人进店之后,竟然没人发现,也没人上来招呼。
若水忍不住敲了敲台面。
“掌柜的,有客到!”
那正闭目养神的掌柜猛然惊醒,还没睁开眼睛,就点头哈腰地赔笑道:“是,是,不知客官想要吃些什么?”
他揉着眼睛站起身来,一眼看到站在面前的小七和若水,本来笑成了花一样的脸,又冷了下来。
他的目光扫过小七和若水身上的衣服,脸上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
两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乡下泥腿子,能有什么油水?
他们来自己这家酒楼吃饭,纯粹是要自己的店里抹黑!
他顿时半点热情也没有了,一屁股又坐了下来,爱搭不理地道:“两位要吃些什么,馒头?还是咸菜?”
真是以貌取人,狗眼看人低!
若水腹诽。
只看到那掌柜的前恭后倨的态度,若水就知道这掌柜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势利小人!
她的眼睛扫过墙上贴着的菜单,轻笑一声,慢吞吞地道:“馒头咸菜?这两样东西我吃不惯。”
“哦?吃不惯馒头咸菜,那你吃得惯什么?大鱼大肉?”那掌柜的皮笑肉不笑地道语气中有浓浓的讥讽。
“大鱼大肉?”若水嗤笑一笑,满脸不屑地道:“那么粗烂的吃食,也能入口?只有最没品的人才会吃的东西,我连看都不看一眼。”
那掌柜的瞪起了眼睛,讥刺道:“哟嗬,瞧不出来,小娘子你年纪轻轻,倒是好大的口气,你倒不怕把这牛吹到天上去,鼓破了咱们这酒楼的房顶!”
“怎么,你以为我是吹牛?哼,我要点的东西,谅你这小小的酒楼,还不一定有!”若水哼了一声。
“哈哈,不是我夸口,只要是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只要你能点出来,咱们这店就一定能做出来!”
那掌柜的目光再次落在两人穿的衣服上,眼中的轻蔑之色更重。
他才不会看走眼,就看这两人穿的一身破烂,他就谅他们也点不出什么好菜来。
恐怕他们这辈子听过的菜肴,还没有自己吃过的多哩!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若水眼中含笑,她随意地说道:“那我就随便点四道菜好了,就要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还要一样,好吃好看又好听的!”
“什、什么?”那掌柜的一下子瞪圆了眼睛,瞪着若水。
“没听清楚吗?要我再说一遍?好,那你听清楚了,我要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还要好吃好看又好听的,现在,你听清楚明白了吗?”
若水声音清脆,一字字就像珠落玉盘,说不出的好听。
她的话已经吸引了店里为数不多的客人们的注意力,大家纷纷向这个方向瞧来,脸上都露出了兴味的神色。
这小姑娘的话有意思!
那掌柜的傻眼了。
这前面的三样,倒也不难。
天上飞的东西可多着了,比如鸽子、野鸡,都可以算是天上的飞禽。这地上跑的东西就更多,猪马牛羊,都可入菜,这水里游的嘛,随便抓条鱼便是。
可是这最后一样,好吃好看又好听的,却是什么东西?
那掌柜的想破了脑袋,他也想不出来。
“这、这个……”他支支吾吾,目光闪烁地看向若水,想问对方什么是好看好吃又好听的,可又不好意思张口。
谁让他刚才门缝里把人瞧扁了,还夸下了海口,这会儿让他向对方服软,他实在是没这个脸。
“怎么,我就随便点了这四样菜,你这店里是不是做不出来?”若水脸一板,沉声道,“那你刚才是怎么说的?”
那掌柜的满脸通红,嗫嚅着嘴唇,半晌才道:“请小娘子息怒,这前三样菜本店都有,只有这第四样,这好看好吃又好听的,却不知道是什么菜肴,请小娘子解惑。”
“你连这道菜都没听说,还好意思让我们随便点菜?”若水语气嘲讽。
那掌柜的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好,那我就告诉你,这第四道菜,有个名字叫做:踏雪寻梅,好了,我也不难为你,就马马虎虎要这四样菜好了。”
若水拉着小七,寻了个靠窗的位置便坐了下来。
踏雪寻梅?踏雪寻梅!
鬼才知道这个踏雪寻梅是个什么鬼!
那掌柜的忿忿想道,他知道这是对方故意给自己出了个难题,他要是解不出来,就等于让所有人看自己的笑话。
他眼珠一转,就想到了应对之法。
他拿起算盘,走到小七和若水的身边,笑得皮里阳秋:“二位客官,您要的菜马上就会备好,只是本店有个规矩,要先付账后上菜,刚才二位所点的这四样菜肴,一共是……”
他噼里啪啦地拔拉了一阵算盘珠子,道:“共是五两四钱银子,请二位先付账吧?”
那掌柜的打得的确是一手好如意算盘。
他看到小七和若水二人穿得都是粗布衣服,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子穷酸样,所以才狮子大开口,要了一个天价。
要知道在乡下种田的人家,一年的生活费也就是十两银子,他却一开价就是五两多,谅这两个穷皮也拿不出银子来。
他们拿不出银子,那自己也就不用上菜了。
那个什么好吃好看又好吃的“踏雪寻梅”,也就难为不到自己了。
他一脸得意洋洋,斜睨着小七和若水。
但下一刻,他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一锭光闪闪的大银元宝托在若水的掌心里,直送到他鼻子尖。
“掌柜的,找钱!”若水声音清脆地说道。
这锭银元宝足足有五十两重,那掌柜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哭丧着脸道:“小店本小利微,找、找不开。”
“那就先拿去做菜,要是做得姑娘我满意,这锭银子就全是你的,要是做出来的菜我不满意,掌柜的,你说该怎么办啊?”若水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那掌柜逼上梁山,只好咬着牙道:“要是做出来的菜姑娘不满意,那我也分文不收。”
“好,痛快,我就喜欢和痛快的人打交道。掌柜的,这银子你可收好喽!”若水将银元宝一抛,扔到了那掌柜怀里,然后掉过头和小七说话,不再理他。
那掌柜拿着银元宝左看右看,又再悄悄打量了小七和若水几眼。
他怎么也看不出来,土得掉渣的这两人,居然能一下子拿出来五十两一锭的银元宝出来。
这银子要不是假的,要不就是这两人偷的抢的!
他们要是能有这么多银子,还会穿得这么破破烂烂?
那掌柜偷偷将银元宝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只见银锭子上立刻出现了几颗牙印,这银子货真价实,不是假的。
那就定是偷来的,要么就是抢来的!
那掌柜将银子揣进了怀里,就像揣了块烫手的山芋。
他缩在柜台后面,眼神躲闪地看向若水和小七,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去报官。
他拿不定主意,决定先让厨房上菜,安抚下这两个人。
如果这银子真的来路不正,那这两人自己可绝对惹不起。
就在这里,门帘一掀,店门口走进来几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满身绫罗的胖子,肚子大得像是怀胎十月的孕妇,大约二十来岁年纪,细皮白肉,却是鼻孔朝天,挺胸腆肚,一副大大咧咧的架势。
在他身后的是几名家丁,将那胖子簇拥在中间。
“掌柜的!马大爷我又来了,赶紧上好酒好菜,大爷我吃完了还有事要做,快点,快点!”
那姓马的胖子像是这里的熟客,一进门就老实不客气地对那掌柜吆喝道,然后寻了个最好的座位坐了下来,他身边的家丁忙前忙后地张罗着,捏肩的捏肩,捶背的捶背,一副众星拱月的样子。
“哎哟,马公子,是您来了哇!您稍等,有好酒,还有好菜,马上就上,马上就上!”
那掌柜的脸上笑得像一朵花,点头哈腰的,态度比对着小七和若水的时候,殷勤了好几十倍。
果然是个只认衣冠不认人的势利小人!
若水打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和小七坐在这儿半天了,那店小二就跟没看到两人一样,连杯水也没给二人端上来。
而那马公子刚刚坐下,马上就有店小二送上了一壶香茶,还赔着笑脸巴结着,让人看了作呕。
她心想,这姓马的不知道是什么人,这掌柜的巴结得也太过份了吧?就差没把对方当成祖宗一样供起来了。
那马公子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只闻了闻,就倏地变了脸色,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茶水四溅。
他发作道:“我说老郭头,你拿出来的这是什么水?这也叫茶吗?分明是给马喝的泔水,馊水!你这家店,是不是不想继续开下去了啊?”
他斜着眼睛,睨着那掌柜。
郭掌柜浑身一抖,忙转过头呵斥店小二,道:“不长眼睛的东西,给马公子上的这是什么茶?我不是早就吩咐过你们,马公子来了,要给马公子上咱们店里最好的茶,快去,快去!”
店小二忙不迭地答应着下去泡茶。
郭掌柜继续点头哈腰在向马公子赔不是,说软话。
那马公子翘起了二郎腿,对郭掌柜正眼也不瞧,只是拿指头敲击着桌面,神色冷冷地道:“老郭头,近来你店里的生意不错,挺兴隆啊,看来给你这家店定的税银,有点太低了,也是时候该提提价了。”
郭掌柜脸上的笑僵了一僵,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苦笑着看了一眼周围,这偌大的厅堂只有数桌客人,这也叫生意兴隆?
对方真是为了剥自己的皮,什么话都敢说得出来。
可他还不敢反驳,只好赔笑道:“马公子,您瞧,现在正是用饭的时候,可是咱店里却没几桌客人,最近的生意实在是难做得紧,请马公子您高抬贵手,别再加税了,要不,小人只好喝西北风去了。”
原来是个税官!
若水心想,怪不得这掌柜的要上赶着巴结。
但是,朝迁的税收不是有明文规定的吗?难道还能说涨就涨?
尤其是永凌这个地方,因为这里物产不丰,较为贫瘠,圣德帝一再下旨,减免永凌的赋税,据她所知,永凌这里最少有三年没有征过税了。
可是听这马公子和郭掌柜的对话,好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难道这永凌的地方区居然罔顾圣旨,私自征税?
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若水看向小七,只见小七的眉头微微一皱,目光落在那马公子的脸上,眼底是一片冰寒,显然和自己想到了一处。
她将手按在小七放在桌面的手背上,轻轻一按,示意小七先不要轻举妄动,再继续听下去,多探听一些消息。
小七微微点头。
如果这永凌居然敢阳奉阴违,私收赋税,那说不得,他就要拿出太子殿下的身份来,好好地整治一下这里的吏制了。
就在这时,店小二终于想起来还有他们这桌客人,给二人送上来一壶白水。
小七倒了杯水,见那水还算干净,便递给若水。
二人心不在焉的喝着水,竖起耳朵倾听马公子那边的动静。
“你他娘的少废话!”马公子伸出肥肥白白的手,猛一拍桌子,刚刚送上来的茶水顿时洒了出来,他瞪着郭掌柜,用手指着若水那一桌,喝道:“你是瞎了不成?这里明明有客人,你却睁着眼睛说瞎话,难道这不是客人,他们是鬼不成?他们、他们……”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张大了嘴巴,合不拢了。
郭掌柜低着头唯唯诺诺,他知道马公子这一开了口,就像是开了闸门一样,滔滔不绝,哪知道马公子才说了这几句,就住口不言,他觉得奇怪,抬起头来,只见马公子的两眼珠子向前直视,呆呆地看向若水和小七的方向,就像是魔怔了般。
“美!真美啊!”
就在郭掌柜错愕万分的时候,马公子猛地一拍大腿,满身的肥肉都为之一抖,更是吓了那郭掌柜的一跳。
马公子的眼珠子正牢牢盯在若水的脸上,脸上全是痴痴迷迷的笑容,他站起身来,走到若水他们桌旁,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若水旁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小姑娘,你是打哪儿来的?是第一次来到永凌吧?可知道公子爷我是谁吗?”
他连眼角都没看向小七一眼,两颗绿豆般的小眼只是看着若水,眉花眼笑。
小七见到他这般色迷迷的模样,哪里忍耐得住,他双眉一挺,就要发作。
若水暗中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还要套问一下这马公子的话呢。
要教训这个纨绔子弟,也不用急在一时。
“这位公子好眼力,我的确是第一次到永凌来,请问公子爷尊姓大名?”若水笑着问道。
闻言,那马公子的两只小眼更是眯得看不见了。
“我姓马,本地的知府大人,就是我亲舅舅!”他一拍胸膛,满脸傲气地说道。
果然是个草包,一下子就泄了自己的底。
若水眼珠子一转,对他拱了拱手道:“原来是知府大人的亲外甥啊,马公子,失敬失敬。”
“呵呵,不知者不罪,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了,可许了婆家没有啊?”马公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若水,就像是捡到了一样大宝贝般。
刚才他惊鸿一瞥,恰好看到若水对着小七露出淡淡微笑,只是一个侧面,就让他惊为天人。
他生平最是好色,见到了这样的美色,他哪里还能安下心来吃饭,就连找那郭掌柜的岔也没心思了。
他一心只想将这美貌的小姑娘带回自己家里,别的啥都不想了。
若水低头羞赧一笑,目光对着小七转了转,“他……就是我夫君。”
“啊?原来你嫁过人了。”马公子脸上登时露出失望之色,可当他的目光看向小七的时候,马上又转忧为喜。
美人儿的夫君不过是个土里土气的乡下泥腿子,哪里配得上这么漂亮的姑娘。
到时候他随便给对方几个银子,让他把媳妇让给自己,谅他也不敢不依!
若水点的菜迟迟未上,而马公子那张桌上开始流水般送上了美味佳肴,香气一阵阵飘了过来。
马公子的眼神扫过空空如也的桌上,看向小七的眼神越发的轻蔑了。
这个土包子,连道菜都点不起,还好意思进来吃饭?
不过幸好他们进来了,要不自己怎么有机会看到这么漂亮的美人儿呢?
他殷勤地凑近若水,笑道:“小姑娘,本公子要了这里最好的酒菜,你到我那桌上去用膳吧?”
若水不动声色地坐远了点,被他声音里的讨好刺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别过脸,不去看马公子那张肥肥腻腻的脸。
长得这么恶心不是他的错,可是长得这么恶心还要出来恶心人,就是罪不可恕!
她的动作看在马公子眼里,就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了。
他不由得大是得意。
这小姑娘一定是被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自己迷住了,害羞了,所以才不好意思多看自己,自己的魅力还真是大啊!
“小姑娘,你不说话,本公子就当你是答应喽!来来来,咱们这就走。”
马公子假痴假呆,伸过手便要去搂若水的肩头,若水轻轻往后一闪,躲开了他的咸猪手。
“马公子,咱们好好儿说话,可不要动手动脚,我还有话要问马公子你呢。”若水轻笑一声,眼睛对着马公子瞬了瞬。
这一眼秋波流慧,只看得马公子神魂飘荡,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有什么话,你尽管问,本公子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问完了话,咱们就去用膳。”马公子色迷迷的眼珠子就没离开过若水的脸。
他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想去动手动脚的心思,离得越近,越是看到对方那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简直像水灵灵的花朵一样,这样的小美人儿,他可不能唐突了,要是吓坏了对方,可就失去了趣味。
“马公子,刚才你说知府大人是你的亲舅舅,那不知道马公子你是做什么的啊?”若水笑问。
“本公子吗?”马公子笑道:“这永凌城里的税赋,都由本公子管理,小姑娘,你是怕本公子没钱是不是?告诉你吧,本公子家里金山银山,可以买下一百个这家酒楼,你要是跟了本公子,以后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穿什么本公子都给你买!保管那日子过得,比你跟着这穷小子强上百倍,千倍!”
“原来马公子你是负责征税的啊,可是我听说,朝廷三年前下了旨意,免了永凌的税收吗?”若水眨眨眼,故意不解的问道。
马公子有些奇怪地看了若水一眼,他是奇怪像若水这样一个乡下姑娘居然也会知道朝廷免税的事。
但是很快他就释然了,本来征税就是乡下人最为关心的问题,她虽然是个姑娘家,知道此事也不足为奇。
“这个嘛,那可就是天机不可泄露了。”他摇了摇头道。
要知道私自征赋,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他还没糊涂到把这种事情随便乱说的地步。
“就连我也不能告诉吗?要是马公子不说,我怎么敢放心地跟马公子你走呢?你夸口说家里有金山银山,可是坐吃山空,总有吃光的一天,还不及我夫君在乡下种田,好歹每年都会有口饭吃。”若水见他不说,故意激他一激。
她之所以和马公子虚与委蛇,就是想探听明白这税赋一事,究竟是不是那永凌知府鲜于东的授意。
那鲜于东一脸正气,看上去不像是干出这种事情的赃官,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马公子闻言,果然大急。
他凑近上前,对着若水道:“小美人儿,说我便说了,但是只能告诉你一个人,你知道了,也千万不可外传,可知道吗?”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若水点了点头。
“好,那我告诉你,其实吧,朝廷的确是下过旨意,免了永凌的税收。但咱们永凌这是什么地方啊,天高皇帝远,就连皇帝都从来不来的地儿,要是再不收点税,在这儿当官岂不是要饿死了?所以嘛,这税照样是收的,只不过瞒着朝廷的耳目罢了,喂,小美人,我可是当你自己人,才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了你,你可千万不许说出去,知道吗?”
那马公子越瞧眼前的姑娘越是心爱,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一说就拉不住。
本来他接到了严令,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来到永凌,他舅舅怕他惹事,限他几日不许出府。
但他哪是那种闲得下来的性子,只在家中呆了半日,就忍耐不得了,于是偷溜出府来,准备胡吃海喝一番,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家常来的酒楼里遇到了若水。
这可不是天下掉了个金凤凰?
他不由得大是庆幸,要是自己听了舅舅的话,又岂能遇到这天大的艳福。
他一时高兴,嘴上就没了把门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对着若水倾盘而出。
“那你舅舅可知道此事?听说他可是个大大的清官,要是知道你这样背着他办事,他肯定会大大的生气。”
若水听了马公子先前的话,心中大恼,但表面上却不露声色,继续套话。
她很想知道,这件事那鲜于东是否参与其中,而这马公子说出来的话,那绝对假不了。
“美人儿,你想想,要是没有舅舅的允可,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干这种掉脑袋的事啊。不过你放心,我舅舅是这永凌的土皇帝,他跺一跺脚,这永凌城就得抖三抖,他说让我私下征赋,百姓们就连个屁也不敢放!”
马公子越说越是得意,声音也放大了。
他就算是压低了声音,小七也听个一清二楚,闻言,他放在身侧的手不由握紧了拳头,两眼冒出愤怒的光芒。
这帮子贪官污吏,一个个都该死!
朝廷体念永凌百姓生活困苦,这才免了百姓们的赋税,哪知道永凌的官员竟敢阳奉阴违,私下征赋,怪不得这里民怨沸腾,苦不堪言。
要不是此次爆发了疫症,自己亲自前来,亲耳听到这马公子说出原由,否则朝廷还不知道要被瞒在鼓里多久!
百姓们一直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这是朝廷用人不当,这样的贪官恶吏,早该整治整治了。
“那你们就不怕百姓们进京去告御状?听说这永凌可不是只有知府大人,还有一位参将大人,难道那参将大人也不管此事吗?”
若水继续套话。
“告御状?”马公子嗤笑一声,道:“他们谁有那个胆子敢进京?就算他们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么多的银子,不瞒你说,这永凌的银子都堆积在本公子家里的库房中,几辈子都花不完,这些穷泥巴腿子要是想进京,就得饿死在半路上。至于那个参将……哼,他就是个废物点心,屁用没有,我舅舅早就把他治得服服贴贴的。”
马公子说完之后,便伸手来拉若水的手腕,笑道:“小美人,说了这么多,嘴巴都说得干了,来来来,咱们去我那桌上,喝几杯水酒解解渴,然后你就跟哥哥我回府,哥哥我家中的金山银山全都给你花用,好不好?”
“好啊,好得很!”若水已经探明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消息,不由冷笑一声。
马公子的手刚要碰到若水的肌肤,忽然看到眼前寒光闪过,紧接着觉得手腕一凉,他定睛一看,只见自己的右手已经齐腕而断,鲜血直喷出来。
而若水手中持着一把蓝莹莹的匕首,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他呆了一呆,才明白过来,自己的手掌竟然被眼前这小姑娘用匕首削断了。
“啊!”马公子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抱着断腕滚倒在地,整个人像个皮球样,在地上滚来滚去。
这还是若水手下留情,想要留他一个活口对质,要不然,早就一匕首取了他的性命。
这一下变故发生,惊呆了屋里的所有人。
马公子带来的家丁先前看到公子爷和那小姑娘谈笑甚欢,就放松了警惕,他们半点也想不到,那样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下手竟然会这样狠辣,一出手就断了公子爷的一只手。
等他们看到的时候,已经是马公子倒在地上哀嚎了。
“好大的胆子!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谋害我家公子,可是不想活了?”
众家丁纷纷喝骂,提起板凳,抄起家伙,将小七和若水围在中间,奋身扑上。
小七的手在桌上一拍,只听得“嗖嗖嗖”一阵声响,筷筒里的筷子飞射而出,就像长了眼睛般,一个不差地全都射在了那些家丁们的身上。
家丁们全都像木头桩子般不动了。
郭掌柜的吓得腿都软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人这样大胆,敢去招惹马公子,这简直就是从老虎屁股上拔毛啊!
尤其是那小姑娘,居然削下了马公子的一只手。
老天哪,这要是让知府大人知道了,非得把她剁成肉酱不可。
永凌城里谁不知道,这马公子是知府大人的亲外甥,知府大人疼这个外甥可是疼到了心眼里,简直拿他当自己的亲儿子一样。
马公子敢在永凌城里作威作福,欺压百姓,还不都仗的是他舅舅的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