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娜道:“她死了,那个人会接受不了吧。”
顾望道:“那个人之后一直再为她的死亡真相奔走,过程很不容易。”
………………
初秋,北风卷地,以枯叶为利器,杀万物于无形。
从承天到应天的六千里官道上,有一支由数千铁甲组成的庞大队伍,正在浩浩荡荡地开赴应天。
队伍最中间,是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
马车由八匹白马牵引,车身为精钢打造,车盖用了名贵的沉香木,车厢内所用的一切靠垫、地毯、车帘,都是用的东海最顶级的丝绸。
远在六千里外的京城士大夫们如果看到这样的马车,肯定会上书李熙尧,说有人蓄意谋反。因为皇帝出行所坐的马车是九驾,而天下已有人胆敢乘坐八驾的马车,其谋逆之心,岂不是已经昭然若揭了么?
当然,要是这些士大夫们知道马车里坐着的人是谁,绝对会更加气愤,说不定还会因此气得昏厥过去。
季长醉坐在马车里,举起酒杯,想要和以前一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喝酒,但他刚把杯子送到唇边,又放了回去。他想起自己答应过段钰钰,终此一生都不再饮酒了。
季长醉想到这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反复摩挲着手中的一根紫红色的短笛。
短笛虽然短小,但十分精致。紫竹做的笛身,经过长时间的把玩,质感已是如美玉一般。笛身上有七个笛孔,助音孔上系着一根鲜红的飘穗。
季长醉抚摸着短笛,也不知为何,竟然想起了诸多往事来。
他记起那天下着大雪,他奉师父之命,前往承天城杀一个人,那个人是当时恶名远扬的“黑面人屠”沙无视。
季长醉骑马一路从名剑阁赶到承天城,中间三千六百里路,他也只不过花了三天。
他到承天时,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稍作休息,而是立即打探沙无视的消息,想一举杀了他,好尽快回去与师父复命。
他得到消息,沙无视正在承天有名的“极乐之地”醉宴楼里寻欢作乐。于是他立时策马狂奔,乘着呼啸的北风,转眼就到了醉宴楼下。
那时天上飞舞着漫天的雪花,但季长醉并不觉得冷。他提起三尺长剑,闪入醉宴楼,一眼就看到沙无视在逼段钰钰唱红颜歌。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段钰钰。
那时醉宴楼里开着绝美的梅花,但在段钰钰的容颜面前,所有的梅花都已黯然失色。
季长醉醉心于段钰钰的容颜,把沙无视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但他看到沙无视因为段钰钰始终不肯唱红颜歌,竟然对段钰钰痛下杀手,手中的长剑直接飞了出去,一瞬间便穿过了沙无视的脖子,插在了他身后的朱红色柱子上。
那时段钰钰被沙无视的血溅了一身,但她脸上没有丝毫的惧色,她对季长醉淡然道:“你弄得我一身臭血,要怎么赔我?”
季长醉说:“你要我怎么赔,我就怎么赔。”
段钰钰让季长醉为她买跟身上穿着的一模一样的红衣,为她买承天城里最好吃的烤乳鸽,还有当她的贴身保镖。
季长醉想都没想,立时一一答应了。
之后季长醉在承天城里待了三天,把答应段钰钰的事都做到了,然后他就遇到了赵指柔……
季长醉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把短笛横在嘴边,不禁吹起了一支小曲。
这首曲子曲调沉闷,就像是一个怨妇在哭诉一般。
马车里的章子丘听了一会儿笛声,道:“为什么要吹这样哀怨的曲子,我听别人吹笛子,那调子都是悠扬空灵的。”
季长醉没有说话,继续吹着,直到一曲终了,才一面用一方白巾反复地擦着笛子,一面道:“曲由心生,我心中烦闷,所以才吹这样的曲子。”
章子丘道:“那个红衣姐姐如此的美丽动人,她死在你怀里,你自然是伤心的很。”
季长醉收起短笛,冷冷地道:“你如若再提起她,我让你现在就从这马车上滚下去。”
季长醉觉得眼前的章子丘实在是讨人厌恶,三天里不知打搅了自己多少次,现在又提及段钰钰的事,使得自己伤心,要不是章子丘拿了这根短笛与他看,早要了章子丘的性命了。
章子丘对季长醉做了个鬼脸,道:“我不说就是了,你的脾气也未免太大了。”
季长醉道:“真想不明白,她怎么会将笛子交给你,还要我保你的性命。”
章子丘笑道:“柔姐那样好的人,对我肯定好了。”
季长醉又道:“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跟我去应天?”
章子丘收起了笑容,道:“本来我是不想去应天的。可是我师伯在步奎手里,而步奎已经死了,我想师伯应该还被他关在应天。所以便跟你来应天了。”
季长醉道:“步奎心肠毒辣的很,万一已经把你师伯杀了呢?”
章子丘想了想,道:“我想他不会杀师伯的,师伯人那么好,决不会死这么早。”
他说完,又道:“呸!呸!呸!我怎么提到‘死’字了?真是晦气的很。”
季长醉见到章子丘如此天真,不忍再出言伤他,心中想着:“以江湖中的险恶,世事都颠倒无常。为善的常常命短,作恶的却往往寿长。”
章子丘看向季长醉,又道:“听说你是天下第一高手的徒弟,想必武功也是独步天下?”
季长醉没有说话,他的武功早已尽废,想来总是可惜。
章子丘见季长醉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便自言语道:“如果他肯帮我,那救出师伯也不是难事。可他要是不愿帮我,那又怎么办?不会不会,他既然让我上了马车,想来就是侠义之人,帮我这点小忙,一定不会推辞的。”
季长醉见章子丘这样说话,不由觉得好笑,他笑道:“你自说自话的本事,倒是世所罕见。”
章子丘道:“我也不想这样说话,可没有办法。以前在岚岗山上,除了师伯,没人愿意理我,都嫌我没什么本事,只仗着是掌门的儿子,就可以天天学‘赤心墨血剑法’。我是无聊透顶,不得不跟自己说话解闷的,要不然有话没地方说,迟早会被活活憋死。”
季长醉没想到眼前的少年有着这样的经历,心想:“岚岗派那么多人,他却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话,一定是特别孤独,特别寂寞的。”
季长醉正想着,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车厢晃动了一阵,打断了他的思路。
………………
季长醉安置好了李舒云的尸身,把那幅画带在身上,和姚毅到达酒楼与章子丘碰面。
章子丘酒已醒了七分,见姚毅和季长醉来一齐来了,抓着头发,嘟囔道:“这小子不是比我醉得还早些么?怎么现在又和季长醉在一块了?真是奇怪。”
季长醉扔了身衣服给章子丘,道:“快拿去换了,我们马上要进宫,你这身行头可太邋遢了。”
章子丘瞧着自己,见身上的衣衫确实入不了眼,不光破了几个大洞,还脏得已经辨不出颜色了;又扯起衣襟闻了闻,只感觉恶臭扑鼻,令人作呕。
“倒是要好好地洗个澡,换身衣服,不然进了皇宫,该教人耻笑了。”章子丘拿着衣服,让店小二带他去了酒楼里的澡堂。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章子丘洗完了澡,换好了衣服,从酒楼的后堂走了出来。
季长醉瞥了一眼章子丘,见他此时洗去了一路上的风尘,相貌确实英俊,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透亮,嘴巴鼻子都生得英气十足。
季长醉看着章子丘,心道:“这小子倒是个美男子,只可惜没什么武功才学,做事也透着一股子傻气。”
“快走吧,万一去的晚了,皇宫宵禁,我们可就进不去了。”季长醉说着,走出了酒楼。
从酒楼到皇宫的承运门,三人走了半个时辰,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状元郎已安全到了皇宫之下,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姚毅是行伍之人,没有陛下的旨意,不能随意进宫,就此别过了。”
承运门前,姚毅向季长醉行了个军礼,然后转身就走了。
季长醉没有挽留姚毅,他到了皇宫前,好像有些压抑。
这时有两个太监从承运门里一路小跑到季长醉身边,一个穿着绛紫短袍,一个手里提着一盏明黄色的宫灯,是宫里的掌灯太监。
那穿着绛紫短袍的太监道:“状元郎你终于来了,咱家奉皇上的旨意,在这大门里候了一天了。”
这个太监就是在承天城传圣旨给姚焕然的曹建义。
季长醉道:“你认得我么?”
曹建义笑道:“皇上说过,状元郎英气冲天,相貌、气质都是当世罕见。我远远地看见状元郎的身影,便知道是状元郎来了。”
季长醉道:“皇上让我什么时候去见他?”
曹建义道:“皇上吩咐咱家,让咱家一接到状元郎,就带状元郎去决政殿,现在皇上应当还在决政殿等着状元郎。这样的殊荣,真是羡煞大暠所有官员了。”
季长醉道:“既然如此,我即刻便去决政殿面圣,还请公公在前面带路。”
“这个当然”,曹建义弯腰拱手道,“状元郎,请。”
四人徐步从承运门走到决政殿,曹建义和季长醉走在前头,章子丘和那个掌灯的小太监走在后头。
这一路上季长醉除了见到了几个宫女太监,别的人都没有见到,想是四海升平,天下大定,没有什么要紧事,除早朝午朝外,不再另设晚朝。
曹建义在路上一直在跟季长醉说话,说李熙尧每日如何如何的念叨着他,说他往后的仕途会如何如何的远大……
曹建义说了这么多话,其实就是要季长醉往后不要忘了他,不说帮他什么忙,最起码不要闲着没事,找他的麻烦。
但季长醉对这些做官的道道一点都提不起兴趣,对曹建义更是爱搭不理,曹建义要说上十句话,他才会回上一句,还是简单的“知道了”,“公公说的是”,“季某记住了”。这样一来,只是从承运门到决政殿的这么一小段路,季长醉就得罪了曹建义。
曹建义是李熙尧身边最得势的太监,虽然只是一个太监,但身份却比一州的总督还要高上许多,就算是姚焕然,对他也是恭敬的很。可现在曹建义放下身段,主动和季长醉套近乎,季长醉却对他如此冷漠,这让他已经对季长醉有了怨气。
“就算你是皇上口中的兄弟,架子也不该这么大吧?”
曹建义和季长醉到了决政殿的殿门前,笑着对季长醉说:“咱家先进去瞧瞧,请状元郎在殿外稍等一会儿。”
季长醉道:“好。”
只过了片刻,曹建义就从决政殿里走了出来,他对季长醉笑道:“皇上就在大殿里等着状元郎呢,状元郎快快进去吧。”又对章子丘道:“你是状元郎的朋友吧?”
章子丘道:“算是吧。”
曹建义道:“状元郎进殿面圣,一时半会肯定是出不来的,我让人带你去休息休息,可好?”
章子丘笑道:“那可好极了,我可不想在这里傻站着。”
曹建义于是对那个掌灯太监道:“带状元郎的朋友前去歇息吧,记住一定要招待好了,不然可是丢了皇上的脸面,你就算有一万条小命,也担待不起。”
掌灯太监低着头,道:“谨遵老祖宗的教诲。”说着,带章子丘往宫外走去。
季长醉道:“在外面好生待着,要是惹了什么事,报我的名字,一般的人不敢拿你怎么样。”
曹建义道:“状元郎尽管放心,在应天城,没人敢惹咱家的麻烦。状元郎快进去面圣吧,皇上该等急了。”
“我这就进殿面圣。”季长醉望了眼空旷的大殿,深吸了口气,竟然觉得有些紧张,他一脚跨进大殿,又回过头对曹建义道:“一路上有劳公公了。”
曹建义道:“状元郎说的哪里话,咱家都是听皇上的吩咐办事,正所谓‘为人臣子,分所应当’,咱家做的都是分内之事,没什么有劳不有劳的。”
曹建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这人不愧是常年混迹江湖的,如此不懂礼数,我伺候皇上这么多年,还没人对我这么无礼过。”
听曹建义这么说,季长醉也没有再说话,转而走进了大殿。
大殿里点着数不清的灯,但还是显得有些昏暗,只有龙椅处才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季长醉心想那些灯或许是故意用的灯火暗淡的蜡烛,因为这样可以显得龙椅那儿的光芒更加耀眼。
季长醉的目光被龙椅所吸引,但他却并没有在龙椅上看到他的兄弟。
他往前又走了几步,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兄弟,你可算来了。”
………………
季长醉知道拍他肩膀的人是李熙尧,因为那一声“兄弟”,只有李熙尧才会对他喊出来。
“小民季长醉,拜见皇上!”季长醉和李熙尧虽然以兄弟相称,但是君臣之理,实在已经超越了一切的纲常伦理,即使季长醉自认自己是不拘礼法,极为洒脱的人,见到李熙尧,也忍不住要行跪拜之礼。
李熙尧扶住季长醉,道:“你我是兄弟,你怎么可以向我行这么大的礼?”
季长醉低头道:“你如今是皇帝了,我见了你,当然要行礼的。”
李熙尧笑道:“你看我现在是皇帝么?在你面前,我永远是你的兄弟。”
季长醉这才看向李熙尧,只见他穿着黑色的短衫,头上没有戴冠冕,梳了一个四方髻,腰间悬挂着一口长剑,正是当年和季长醉一起闯荡江湖的装扮。
“你现在倒不像一个皇帝了。”季长醉看着眼前的李熙尧,神情都恍惚了,好像穿越到了十五年前。
那时他还是少年,侠气干云,交结朋友兄弟无数,可现在那些朋友兄弟里,只剩下李熙尧一个兄弟了,其他朋友不是身死魂灭,就是与他反目成仇,欲杀他而后快。
“那你说我现在像什么?”李熙尧仔细地瞧着季长醉,发现他眼角泛有泪光。
季长醉哽咽道:“像一个剑客,一个拔剑就要见血的剑客。”
李熙尧道:“兄弟,你怎么哭了,从前不管你受了多么重的伤,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现在不过只说了几句话,怎么便哭了?”
季长醉收住眼眶里的泪水,道:“我是想起以前的事,忍不住感伤唏嘘,让你看笑话了。”
李熙尧道:“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便让它过去吧。我们能活到今天,在这里相见,也是老天保佑了。”
季长醉道:“我多想把以前的事都忘了,让它们永远成为过去,但只要我一静下来,一个人待在一个地方,那些记忆就都涌到眼前来啦。”
他停顿了片刻,又道:“钰钰死了,你知道么?还有李大哥,我今日去他府上看望他时,他已遭了奸人的毒手,咬舌自尽了!”
李熙尧眼神里闪过一丝悲伤和一丝愤怒,惊道:“钰钰的死我是知道的,是胡思源杀了她,我要让整个连峰派为她陪葬!可我皇叔已经淡出江湖纷争,也未与别人结下大的仇怨,况且他府上好手众多,怎么会咬舌自尽?你亲眼看见了么?”
季长醉道:“李大哥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可惜我一身内力都使不出来,不然决不会让李大哥死了。他临死之前在我手心里写了几个字,还交给我一幅画,想是由这幅画引来的杀身之祸。”
李熙尧道:“写了哪几个字,那幅画在哪里?”
季长醉从怀里拿出那幅画,交给李熙尧,道:“李大哥在我手心里写的字是“折金断铁指”五个字。我查看李大哥伤势时,也发现他四肢的关节都被这“折金断铁指”的指力所折断了,想必李大哥就是受这一招所伤。唉!如果我当时功力尚在,帮李大哥接筋续骨也不是难事,这样他也不会咬舌自尽了!”
李熙尧听了这话,面有愧色,道:“你废了武功,都是我害的,怪我当初不中用,被…”
“不用再说了,”季长醉想起自己武功尽废时的情景,有些痛苦地道:“我不想再提起那件事了。”
李熙尧见状,换了个话题,道:“我不该说起那件事。这幅画你看过了吗?”
季长醉道:“我安置好李大哥的尸身后就赶到宫里来了,还没来的及看。”
李熙尧于是在季长醉眼前展开了那幅画,只见那幅画上没有诗文,也没有盖印,有些泛黄的画纸上只飞舞着九条墨色的蛟龙。
李熙尧道:“这幅画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你知道它的来历么?”
季长醉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画,又把画上的九条蛟龙都摸了个遍,良久才道:“这恐怕是九蛟九凤图中的九蛟图,难怪李大哥会因此而送了性命。”
李熙尧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道:“就是号称蛟龙遇凤,立化真龙的两幅图里的九蛟图?”
他心道:“据说这九蛟图与九凤图合起来可以改变一个朝代的气运,李舒云藏了这幅图在家里,难道是想造反不成?难怪他会主动把王府建在偏远的地方,原来竟是在谋划着改朝换代么?”
季长醉不知道李熙尧的想法,只道他是一时接受不了李舒云的死,道:“这的确是真正的九蛟图,这图上的每一条蛟龙都没有画眼睛,而且画上的每一条蛟龙的鳞片摸起来都有割手的感觉,跟我师父说的别无二致,绝不是伪造的画。可那些伤残李大哥的人,故意留了他一口气,也没有拿走这幅画,想必是另有所谋。”
李熙尧道:“兄弟,你先前说如果你的武功还在,一定要教那些杀钰钰的人和杀我皇叔的人,死在你的剑下,是也不是?”
季长醉眼里猛然一亮,像是要喷出火来,道:“要是我那一身武功尚在,一定要将那些人尽数斩于剑下!”
他葛地又黯然道:“可惜我那一身武功已经废了,已经废了。”说着,几欲垂泪。
李熙尧道:“如果我说,你不用武功,也可以让那些该千刀万剐的人,全部死在你的剑下,你信么?”
季长醉转颜笑道:“不用武功?难道用嘴去骂他们,让他们乖乖地把脖子伸到我的剑底下来么?”
李熙尧道:“杀人不一定要动武,权力、财富都可以杀人,而且可以杀得干净利落,比起用武力杀人,实则要高明多了。”
季长醉怔了怔,道:“确实,你现在是大暠的皇帝了,不管想杀什么人,都只要张开嘴巴,说一句话,那人自然活不了。”
李熙尧又道:“不光我一句话可以杀人,你也可以。”
季长醉道:“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区区一介布衣,说的话在别人眼里,怕是连放屁都不如。”
李熙尧忽然郑重起来,道:“如果我说你是大暠的相国大人呢?”
季长醉惊道:“我怎么可能是相国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