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娜道:“接手了那个组织之后,那个人怎么样了?”
顾望沉吟道:“那个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沼泽,越陷越深了。”
………………
季长醉这几天上完早朝之后,余下的时间都待在焰火坡的龙武卫大营里。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季长醉和每一个龙武卫都见了面,算是对这三千龙武卫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这天下完早朝,季长醉又准备直接乘马车到焰火坡,他刚要跨上马车,却听得一个人对他道:“相国大人留步,皇上万岁爷请您到藏书阁一见,说是有要紧的事,要和相国大人面谈。”
季长醉回过头来,见说话的人戴着方帽,长着一个大鼻子,耳朵却很小,正是曹建义的干儿子涂云水,道:“既是皇上召我,我现在便去藏书阁。”
涂云水向藏书阁方向走了几步,回头对季长醉道:“相国大人,请。”
季长醉跟了上去,道:“有劳公公带路了。”
涂云水笑道:“相国大人说这话可就见外了,老祖宗特意吩咐过小的,说相国大人的事,就是他老人家的事,让小的一定得办好办踏实了。”
季长醉道:“曹公公这样看得起我,我可是不胜感激。”他虽然不擅长官场之道,但曹建义对他这样的示好,他也还看的出来,所以在去藏书阁的路上,对涂云水也很客气。
两人没走多久,藏书阁便到了。
涂云水道:“宫里有规矩,除了早间打扫的时候,太监和宫女都不准进藏书阁,皇上万岁爷就在第三层正中间的书房里,小的就此停步了。”
季长醉道:“一路上辛苦公公了。”说着,走进了藏书阁。
藏书阁共有九层,是宫里最安静的地方,因为只有获得皇帝的准许,才能到这里头来。所以一般藏书阁除了把守在门口一队卫士,什么人也没有。
季长醉进藏书阁时,不用说话,那些卫士便自动分列在大门两侧,等他进去了,才重新在大门前站成一排。
藏书阁的每一层的金丝香炉里都点着“绮罗香”,这种香料的香气虽然并不明显,但却有着极强的驱虫功效,可以让藏书阁里的书免受蠹虫的侵蚀。
季长醉上了藏书阁的第三层,见正中间的书房的房门虚掩,走到房门前,听得李熙尧道:“相国已经来了,朕知道你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知道书房里除了李熙尧,还有别的人在。
“臣,季长醉,拜见皇上。”季长醉走进书房见李熙尧坐在一把漆成明黄色的椅子上,身旁立着一个穿青色长袍的人。
那人眉眼清秀,面皮白净,看起来至多不过二十五岁。
李熙尧让季长醉起来,道:“不必多礼。你还记得我那天说过的,要给你安排一个左相国么?”
“记得,”季长醉看向立在李熙尧身旁的人道,“想必这位就是左相国了。”
李熙尧道:“正是,他就是你的左相国裴世勋,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季长醉道:“九岁中秀才,十三岁中举人,十八岁中进士,这样厉害的大暠第一神童,我可是听人说起过无数遍了。”
裴世勋道:“相国大人过奖了,世勋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季长醉笑道:“你的这份运气,可是让全天下的士子都嫉妒得吃不下饭了。”
李熙尧道:“这次叫你们两个来,就是让你们见上一面,毕竟你们以后要长久共事的。”
裴世勋道:“皇上想得周到。”
季长醉道:“这下好了,左相国来了,臣就可以安心去名剑阁了。”
李熙尧道:“你早日去也好,朕就是想到这一点,才让世勋从南蛮赶回应天的。”
季长醉道:“南蛮?”
南蛮和西瘴的环境都非常恶劣,一般只有官员受到贬谪,才会被派到南蛮和西瘴去任职。可裴世勋的仕途一路畅通无阻,怎么会受到贬谪?
李熙尧笑道:“你不信么?”
季长醉道:“皇上的话,臣当然深信不疑,只是……”
李熙尧道:“只是很难相信世勋会被贬,对吗?”
季长醉道:“对。”
李熙尧道:“那是你小瞧他了,他是大暠所有的进士里,第一个主动要求去南蛮历练的。”
季长醉道:“臣当真没想到这一层,想不到裴大人竟有如此魄力,臣钦佩之至。”
裴世勋道:“世勋多谢皇上和相国大人美赞,世勋当时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罢了。”
李熙尧道:“不管怎么说,你办事的能力,朕还是看重的,不然也不会让你来当左相国。不过你要明白一点,左相国是朕额外设立的官职,朝堂上的官员里,除开季相国,别的人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裴世勋道:“臣谨记于心。”
季长醉心道:“这裴世勋年纪虽小,行事却十分老成。别的年轻人不管做什么事,都想要闹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了才好,可他却反倒心甘情愿地做着隐姓埋名的事,着实令人佩服,往后和他共事,一定要多多仰仗他。”
李熙尧道:“你们见上面了,朕悬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如朕所记不错,季相国那里应该已经积攒了不下三百本奏折了。”
季长醉道:“皇上所说极是。”他心里很是不好意思,李熙尧托付了相国的重任给他,他却办事效率低下,但他想快也快不起来,因为他头一次干这种事,对那些奏折实在感到头疼。
李熙尧道:“你知道就好。朝政上的事,两个人要商量着办。你们告退吧。”
季长醉和裴世勋便奉命告退,出了藏书阁。
季长醉道:“裴大人,我拿那些奏折实在是没办法,烦请你帮我看看。”
裴世勋道:“相国大人可别叫我大人,世勋受不起。我听说大人曾纵横江湖十多年,如若大人不嫌弃,叫我裴老弟即可。”
季长醉笑道:“裴老弟这个称呼倒是叫的顺口,我原以为你和龙武卫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对礼法等级极为看重,不曾想你倒是带着几分江湖气的。”
裴世勋道:“谢大人夸赞,我们这就去处理那些奏折吧,要是延误了一些紧急的奏折,于国于民,都危害不小。”
………………
季长醉和裴世勋来到龙武卫大营,裴世勋看见奏折全都堆放在一张木桌上,皱了皱眉,道:“大人,属下有一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不过说出来可能会伤了大人的面子,还请大人见谅。”
季长醉有些不解,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我洗耳恭听。”
裴世勋道:“军营是杀伐之地,本就不适合处理政务,大人在军营里处理政务,一时尚可,如若时间一长,必定会引起朝中非议,甚至还会找来别有用心之人的弹劾。大人近期还要离开应天前往名剑阁,这样的话柄,最好还是不能落到别人的手上。”
季长醉也知道军营不是处理政务的地方,但没有把这个问题看的这么透彻,便道:“我把政务拿到军营里来办,完全是从方便的角度来考虑的,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后果,要不是有你的提醒,我可就酿下大错了。”
他看着桌上的奏折,又道:“我现在就把这些奏折带出大营,另外找个地方处理政务。”
裴世勋道:“这个不急,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先将这些奏折看完,上呈皇上,再考虑另寻办公之所的问题。”
季长醉一时领会不了他的意图,心想:“这里有这么多奏折,一时半会儿决计处理不完。他先前已经指出了在军营办事的弊端,怎么现在又说要把这些奏折看完,再去另寻办公的地方?”
这时裴世勋走到桌子前面,拿起一本奏折,像是早已猜出了季长醉的想法,道:“其实处理这些奏折要不了多久的,这里一共有三百二十一本奏折,我们从现在开始翻阅,最多两个时辰,就可以把这些奏折处理完了。”
季长醉心下一阵叹服:“这些奏折摆的这样乱,他只看了一眼,居然就知道一共有多少本奏折,当真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
裴世勋又道:“大人可能不信世勋的话,觉得世勋也未免太过狂妄了吧。”
季长醉确实有些不信他的话,便道:“我只是对你说的感到有些惊讶,不知道你要怎么在两个时辰之内,处理完这三百二十一本奏折。”
裴世勋打开手上的奏折,正色道:“所有的奏折大致都可分为五类,一类是向朝廷要钱的,一类是告状弹劾的,一类是论述政令,提出改革方案的,一类是进谏皇上的,还有一类是溜须拍马的,也是完全不用上呈给皇上过目的。这四类奏折的性质不一样,我们要看的重点也不一样,比如我手上的这本,”
他念道:“臣拾遗令许利源有本上奏:臣近闻陛下于南蛮得一异兽,甚为喜爱,终日把玩。陛下乃万民之君,百姓之父,却与畜牲为友,臣窃以为不可。又闻陛下近日上朝敷衍了事,大有不思朝政之迹象,思之恐极。我朝开国以来,未有亲畜牲而远臣子之帝王也……臣乞求陛下亲斩南蛮之异兽,以使我大暠六万万臣民,知陛下之英明神武,微臣草上。”
季长醉道:“许利源写这样的奏折,不怕皇上龙颜大怒,摘了他脑袋上的官帽么?”
裴世勋道:“大人有所不知,许利源上的这本折子,属于进谏皇上那一类。高祖立有祖训,本朝不可杀谏臣,而许利源是拾遗阁的官员,所以他官位虽小,却可以随意上书讽谏皇上。但对于这样的奏折,我们一般不用理会,只需批上‘已知晓’三个字就行了。对于大部分奏折,我们都只需草草看过,写上极为简单的眉批便可。这下大人应该知道,世勋为什么说我们只需两个时辰,就可以处理完这些奏折了。”
季长醉道:“我倒是第一次知道这奏折里还有这些门道,多亏有你帮忙了。”
裴世勋道:“大人只是初次干这种事,难免会不知道这些,世勋也只是比大人多当了几年官罢了。”
季长醉道:“你过谦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处理这些奏折吧。”
裴世勋应了一声,转而专心地翻阅每一本奏折,季长醉也凑了过去,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季长醉和裴世勋是同时开始看奏折的,但两人看奏折的速度和质量却是天差地别。一个时辰,裴世勋就看完了一百五十六本奏折,并且在每一本奏折上都写好了眉批,而季长醉只看了区区十五本,且没有写任何眉批。
裴世勋道:“大人可否帮世勋把这些奏折按我先去所说的分成五类,这样世勋可以看得再快些。”
季长醉这才发现他把看完的奏折都分作了五叠,看起来条理甚是清楚,心中对他更是佩服了,便道:“当然可以,我这就分。”
季长醉虽然看奏折慢,但把奏折分类还是快的,只一会儿,原本杂乱无章的一堆奏折,就被他分成了整齐的五叠。他分完类,就专心看起裴世勋翻阅奏折,想从他身上学学这对付奏折的法子。
细看之下,季长醉发觉裴世勋打开奏折、察看、提笔、誊写、归类,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做的行云流水,毫不拖沓,觉得他真是天生的看折子的高手,就好像武林中有些人天生就是习武的好苗子一样。
但季长醉不知道他是经过无数个日夜的苦读,以及在南蛮历练了六个年头,才达到这个境界的。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裴世勋终于放下了笔,道:“奏折都已批阅完了,大人可以检查了。”
两个时辰不到,三百二十一本奏折就全部被裴世勋处理完了,季长醉越加佩服他了,笑道:“你做的这么好,我不用再看了,直接上呈皇上就行了。”
裴世勋笑道:“这可不行,世勋所写的眉批,大人一定要自己过目一遍,因为世勋只是左相国,行的是辅助之事,要是大人不亲自过目一遍,世勋就是越权了。”
季长醉听他这么说,便把这些奏折上的批语都认真的看了一遍,这不看则已,一看就知道了裴世勋的宰辅之才。
………………
“故事讲到这里,暂时先告一段落了,我已经很累了。”
顾望说出这些干瘪的字眼,感觉嗓子几乎完全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