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滢不疑有他,神色惨然道:“大明开国近百年,这还是首次被异族攻破紫荆关,守将悉数战死,一万五千士卒全部阵亡,莫非这是天要亡我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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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战死了?”
薛瑞面色一怔,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紫荆关战况竟然如此惨烈,而因他之言前去增援的三千新募士卒,也不幸成了瓦剌人的刀下亡魂!
“也许,他们本不必死的……”
薛瑞痛心疾首。
早知道就算多了三千人增援,紫荆关依旧守不住,干脆就不让他们去送死了。
也就是说,这三千人间接死在了自己手上!
悲痛了片刻,胡滢收起思绪,抬头看向薛瑞。
不想,薛瑞此时神情恍忽,眼圈还有些发红,似乎陷入了悲伤之中。
胡滢以为他也在为这些殉国的将士难过,不由安慰道:
“这些将士也算死得其所,他们以强大的意志力,坚守了一天,给瓦剌人造成了巨大的折损,现在也先部暂时驻扎在紫荆关,等待阿刺知院派援兵来补充,看样子还得休整几日,也算给朝廷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这倒是薛瑞没想到的事情,原本历史上,也先部轻松拿下紫荆关,而后率军直扑京城,没有耽误时间,现在却发生了一丝改变。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那三千士卒的支援,也先部众在攻打紫荆关的时候,才受到了很惨重的伤亡,不得不停下来等待援兵汇合。
薛瑞暗想,如果从攻打居庸关的五万瓦剌军队抽调人过来,那边兵力自然就会减少,居庸关守军的压力将会减轻不少,也算是件好事。
看来,这三千士卒死的还是有价值的。
这么一想,薛瑞总算好受了些,正要问胡滢紫荆关一战详情,就听车夫在外面道:“大人,东安门到了。”
胡滢整了整衣衫,扶正官帽,对薛瑞道:“老夫要入宫了,你且回去吧,以后用空,来老夫府上坐坐。”
“学生荣幸之至。”
薛瑞跳下车,将胡滢扶下马车,目送他和一群官员进了宫。
乘马车回到钦生正在分享所知情报,史祥等人也凑在一起讨论。
见薛瑞进来,面带忧色的史祥等人立马围上来,沉声道:“你猜的没错,紫荆关果然没守住!”
“我哪里猜得到紫荆关守不住,别给我造谣!”
薛瑞气不打一处来,史祥等人整天琢磨他的言行,还私下传的人尽皆知,搞得经常有人找他打听消息,俨然把他当成了先知,烦不胜烦。
史祥等人对他的不满视若无睹,问道:
“薛老弟,这也先攻陷紫荆关,就可以直接来攻打京城,你觉得朝廷大军能不能守住京师?”
“当然能守住!”
这个种事上,薛瑞回答的毫不含湖,要是他稍有迟疑,恐怕史祥等人就要开始琢磨瓦剌人攻陷京城后,他们要怎么投降才不会被杀,这要是传出去,搞不好会引来麻烦。
听到肯定回答,周围的天文生齐齐松了口气,史祥还有点不放心,再次确认道:“这是保章正说的,还是胡公说的?”
薛瑞瞟了他一眼,道:“我爹和师公都是这么说的,放心了吧。”
“放心了,放心了!”
史祥顿时喜上眉梢。
打消了众人疑虑,薛瑞又问了紫荆关一战的详情。
据天文生们说,就在昨天,也先下令进攻紫荆关,可惜紫荆关易守难攻,再加上关城内有足够的兵力,可以轮换守城。
也先部众攻打数次,还派出了大部精锐,都没能攻上紫荆关城头,受到了非常大的损失。
最后不知怎的,竟有一队瓦剌士兵绕过紫荆关,从背后偷袭守关的大明将士,腹背受敌之下,关城才被瓦剌人从正面攻入。
因瓦剌军队损失惨重,也先心痛之下,下令将关城内的守军尽数屠戮。
不管是失去战力的伤者,还是主动投降的俘虏,亦或是还在抵抗的残军,都被视作报复对象,遭到惨烈的攻击。
这一万五千人,竟无一幸免!
付聪不禁痛恨道:“要不是瓦剌人找到了小路,将士们肯定能守住紫荆关,也先就算在关外撞的头破血流,恐怕也很难攻破。”
“听说是出了内奸,才让瓦剌人从小路绕到背后偷袭,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必诅咒他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有天文生愤愤道。
“唉,瓦剌人可不会告诉你奸细是谁,还是别瞎想了。”史祥摇摇头。
在众人交谈声中,薛瑞的表情从凝重慢慢舒展开,最后勐然一拍大腿,激动道:“我知道内奸是谁了!”
“啊?”
众人不禁大惊,他们也是听传言说可能是有奸细带路,才引瓦剌人绕过紫荆关,可瑞竟说他知道这奸细是谁,未免有点太神了吧?
付聪好奇道:“薛老弟,这奸细连朝廷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喜宁,一定是喜宁!”
以前,薛瑞在读到京城保卫战有关历史细节时,并没有过多关注紫荆关一战的详情,只知道紫荆关最终失守。
刚才众人的议论,让薛瑞隐隐想到了正史中屡次提及的明奸——喜宁!
这喜宁可不是个好东西,以前在宫中伺候过朱祁镇,后来朱祁镇做了俘虏,喜宁臣服也先,又被派去监视朱祁镇。
在这过程中,喜宁对瓦剌表现的很忠心,不但想尽办法为瓦剌人讨要好处,还刻意刁难一同被俘,伺候朱祁镇的袁彬等人。
在瓦剌人进行一些重大决策时,喜宁也是殚精竭虑,为也先出谋划策,这次瓦剌人以送回大明皇帝为由南侵,就是出自喜宁的手笔。
瓦剌人想到绕过紫荆关偷袭的办法,十有八九是熟悉大明的人提供的。
那么,这奸细除了对瓦剌人忠心耿耿的喜宁,不会有别人!
是以,薛瑞才这么肯定。
众人不知道喜宁是谁,都好奇的盯着薛瑞,等待他进一步揭露对方身份。
谁知,薛瑞想清楚一些事后,竟跳起来钻出人群,撒丫子跑出了监外。
天文生们面面相觑。
史祥皱眉道:“他怎么知道奸细的名字,莫非是瓦剌人告诉他的?”
“这话可不敢乱说!”
付聪赶紧打断,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成了薛瑞通敌?
有天文生忽然想起一事,提醒道:“太白入昴的天象,诸位忘记了吗?”
“这天象和奸细有什么关系?”
史祥不以为意,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能跟现在的事扯上关系,未免太牵强附会了些。
付聪却是一脸所思道:“瓦剌南侵前,天象就有预示,莫非,薛瑞是根据天象推算出奸细名字的?”
“这天象还真是玄妙,竟然有这等妙用!”
天象屡次应验,让天文生们对薛瑞父子刮目相看。
此时听说还能以此推算出奸细名字,这让他们对天象占候生出了浓厚兴趣。
要不是已经分了科,恐怕很多人都想要去拜薛元皓为师了。
却说薛瑞出了钦天监,一路跑去兵部衙门,想把这个发现告诉于谦。
奸细之事,必须让朝廷尽快知晓,这家伙馊主意很多,必须要有所防备才行。
可惜的是,于谦和兵部几个官员都去宫中议事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薛瑞估摸着朝会一时半会散不了,就在于谦值房找了本兵书,在角落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困意上涌,竟睡了过去。
……
于此同时,紫荆关失守的消息已经在城中传开,京中百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只不过,如今京师戒严,九门封闭,任何人不得外出,百姓们虽然恐慌,却也只能选择待在家中,和这座城池共存亡。
在这种情况下,京城各大酒楼、茶馆生意却一反常态的火爆,客人进进出出,看着十分热闹。
不过,今天大多数人来这些地方,都不是为了消费,而是来打听消息。
太白楼同样如此。
在小半个时辰前,这里就聚集了不少京城有头有脸的商人,都在打听瓦剌人动向,以及朝廷的部署决策。
可惜,现在消息来源有限,众人只能坐等新消息传来。
“啪!”
转身回到雅间,关上房门,王贵清对屋中众人叹道:“看来这次情况有些不妙啊,瓦剌人攻破了紫荆关,又从关外抽调援军,摆明了是要一鼓作气拿下京城,咱们处境堪忧啊!”
何六斤迟疑道:“不至于此吧,朝廷还有二十万军队,又有坚城可守,就算瓦剌来攻,凭军队和城池固守,也能等到四方勤王兵马来解京师之围了。”
“话是这么说,可谁知道会不会出现意外,要是真守不住,咱们这些粮商肯定会被瓦剌人第一个开刀!”
周奇表情凝重,瓦剌人攻入京师腹地,就是为了搜刮粮食物资,他们手上的粮食,恐怕会成为自己的催命符。
“想那么多干嘛,人死鸟朝天,大不了将粮食献于瓦剌人,咱们主动配合,保条命总没问题吧?”
孙河想的倒是挺开,一脸的不在意。
众人看向他,不由鄙视,这家伙还真是一点气节都没有,竟然想着主动给瓦剌人献粮食。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条退路,万一无路可走,说不得他们也只能无耻一回了。
正当众人担忧时,雅间门被人推开,许韦昌从外面走了进来。
“好事啊,大好事啊!”
许韦昌红光满面,进来后就一脸喜色的对众人说道。
孙河几人还以为有什么新消息,不由道:“许老哥,你可是打听到了什么好消息?”
“瓦剌人攻入紫荆关,难道不算好消息?”
许韦昌在专属座位上坐下,颇为开心的问道。
几人顿时失望,王贵清苦笑道:
“老哥哥,这瓦剌人都打到京城来了,算什么好消息,我们刚才还在想怎么死才痛快些呢。”
许韦昌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略有些兴奋道:
“瓦剌人打不打得进京城,朝廷比你们着急,咱们这些商人急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咱们的好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众人一愣,不明白许韦昌说的是什么意思。
许韦昌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
“如今京师被围,外面的粮食运不进来,百姓们肯定都想囤粮,只要咱们略使些手段,这粮价不就涨起来了吗?”
“都什么时候了,老哥你还想着抬升粮价呢?”
王贵清哭笑不得。
他们现在都在担心自己和家人的小命,许韦昌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竟然毫不在意,莫非他一直生不出儿子,已经自暴自弃了?
许韦昌不悦道:“打仗是朝廷的事,难不成咱们还能插得上手不成?与其这样,还不如想着怎么多赚点银子,不管京城守不守得住,起码得对得起自己吧?”
“这……许老哥说的也有道理。”
众人沉默下来。
大明将治下百姓分为四等,士农工商,商人乃是最低等的存在。
虽说现在地位提升了不少,可在朝廷大事上,根本不是他们能置喙的,现在他们除了担心,好像还真做不了什么事情。
见他们被说服,许韦昌看向孙河,叮嘱道:
“你堂妹夫那边多催催,该使银子使银子,尽快把永和粮铺摆平,然后趁着百姓恐慌,抢着囤粮的当口,咱们将粮价再涨上几成,好好赚他一笔!”
孙河点道:“这事我已经交代了,最迟明日便可见分晓。”
众人虽无法影响朝廷决策,可粮食这行当却是他们说了算,现在有事可做,他们紧张的心终于平复了些。
等几个粮商陆续告辞,许韦昌推开窗户,望向西边那一片辉煌的建筑,目光中隐隐流露出一丝疯狂之色。
睡梦中,薛瑞隐隐听到有人在说话,连打起精神站起来。
吧嗒!
这一起身,膝上的书顿时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值房中出现短暂的安静,薛瑞朝传出人声的地方看去,就见于谦值房中间的沙盘周围,站着一群穿着各式补子的官员,正好奇的朝他看来。
“???”
薛瑞满脸都是问号,你们议事了大半天,竟然当我不存在,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