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员进来时,就已经看到正梦游太虚的薛瑞。
只不过,当先走进值房的于谦只是看了薛瑞一眼,却没有任何表示,后面跟进来的官员不知详情,也不好越俎代庖去叫醒薛瑞,只能任由他睡着。
此时薛瑞突然转醒,并弄出了些微动静,顿时分散了官员们的注意力。
薛瑞颇有些尴尬,只好拱拱手,以表歉意。
这时,听于谦侃侃道:“总兵官孙镗部和毛福寿部两万余人已回师,如今九门分遣诸将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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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官员们收回目光,薛瑞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于谦及时为他解围,要不然还不知道尴尬到何时。
众人议事时,薛瑞也凑过去旁听。
在紫荆关失守后,去支援的孙镗部已被朝廷召还,现在正在回师的路上。
另外,在今日朝会上,皇帝朱祁玉和文武大臣商量好了应敌之策。
除了任命守卫九门的将帅外,又下令调宣府总兵官杨洪部两万人马,和辽东副总兵三万人,分别从西北与东北两个方向朝京师进发,对入侵的瓦刺军形成腹背受敌的威慑。
另外,朱祁玉还诏令诸王遣兵入卫京师,以防万一。
大方向已经划定,剩下的就是协调各部兵马,以及提供后勤支持,这值房中的各部官员,大多是为此而来。
让薛瑞感慨的是,在没有武官在场的情况下,这些文官竟然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一些战略部署的调整,甚至都没有派人去询问武官们的意见。
看来,土木堡一败,文官已经彻底凌驾于武官之上,这也表明开国以来文武互相制衡的格局被彻底打破,以后皇帝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等官员们陆续散去,薛瑞才磨蹭着上前,不好意思道:“部堂,学生刚才没打扰各位大人议事吧?”
于谦正在看手上公文,闻言抬头瞟了他一眼,戏谑道:
“你刚才做了什么梦,一直喊打喊杀的,让各部大人们看了半天猴戏。”
“啊?”
想象到众官员围观自己说梦话的样子,薛瑞就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在他的心理素质极强,很快就找到了个蹩脚的理由。
“部堂,刚才学生在梦里跟瓦剌太师也先大战了三百回合,只差一点就取了他首级,谁知……”
还没说完,就听于谦打断道:“谁知我等声音太大,把你吵醒了?”
“咳咳。”
薛瑞咳嗽两声掩饰自己尴尬,惭愧道:“先前学生失礼了,还请部堂恕罪。”
于谦倒也没怪他,头也没抬问道:“你今日怎么提前半个时辰到了,是有要事禀报?”
“对,学生此来确实有要事禀报。”薛瑞得了提醒,这才想起正事。
于谦闻言,放下手中公文,好奇道:“你且说说看。”
“紫荆关被破,肯定是奸细所为,部堂以为然否?”薛瑞面色严肃道。
于谦点点头:“确实如此,守备孙祥派人求援时,就怀疑有奸细帮瓦剌人找到了绕过紫荆关的小路,是以才腹背受敌,现在看来,可能性极大。”
“部堂,若是学生没有猜错,这个奸细应该就是太上皇身边伺候的宦官喜宁!”薛瑞斩钉截铁道。
“喜宁?”
于谦微微惊讶,在先前的战报中,他听过喜宁的名字,印象中,喜宁被也先派去此后朱祁镇了,怎的他现在却开始为瓦剌人卖命了?
“没错。”
薛瑞认真道:“喜宁此人心术不正,如今投敌叛变,现在已经成了我大明心腹之患,必须想办法将他除去,以免重蹈紫荆关覆辙!”
“确实要让人去核实一番才行。”
此事事关重大,于谦不得不慎重对待。
紫荆关一战,若是没有奸细引路,说不定瓦剌人现在已经撤军了,朝廷根本不用搞出这么大阵仗。
现在战事耗费的每一文钱,每一粒粮,都是这几十年来国库的积蓄,可谓是用一点少一点。
谁也没想到,因一个官宦投敌,就耗费了朝廷不知多少钱粮物资,要是真确认喜宁是奸细,不将他除去,日后定还会兴风作浪,到时候悔之晚矣。
说完了这事,见于谦没什么吩咐,薛瑞就打算告辞。
不成想,于谦却叫住他,说道:
“明日老夫要会同文武诸官巡视城防,既然你对战事这般在意,不妨也一同前去,看看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薛瑞一想,如今瓦剌人还在紫荆关,京城暂时不会有战事,巡视城防应该没什么风险。
正好,他也想看看战前准备,便点头道:
“既然部堂有命,学生岂有不从之礼,只是学生对战事一窍不通,怕是出不了什么主意。”
“呵呵,那也要去了才知道。”
于谦轻笑一声,冲薛瑞挥挥手,将他打发了。
次日一早,薛瑞在钦天监点完卯,就火速赶到兵部。
今日兵部聚集了不少官员,看样子最少也是六品以上官员,薛瑞这个白身站在人群里,格外引人注目。
等了片刻后,于谦值房中陆续走出几人来。
这几人中,都是朝廷大员,其中胡滢薛瑞认识,另外几人想必也是尚书、侍郎级的高官。
等最后一人走出来,薛瑞和其他官员一样,都对他的身份感到好奇。
这人年龄在七旬左右,穿着一袭灰衫,鸡皮鹤发,微微有些驼背,看着像是个市井间的普通老者。
此时老者出现在这里,薛瑞自然不会视若等闲之辈,周围这些官员,似乎也对他的身份感到好奇。
薛瑞正疑惑时,就见于谦在人群中找到自己,招手道:“薛瑞,上前来。”
唰!
众官员的目光立马凝聚到薛瑞身上,没想到于谦第一个叫的人竟然是这个半大少年,很多人都开始猜测他的身份。
在众人注视下,薛瑞顶着压力上前,对台阶上几位大员拱手行礼:“学生薛瑞,见过各位大人。”
于谦笑道:“诸位大人,别看此子年幼,他可帮本官解决了不少问题,是个极聪慧的少年人,日后定为栋梁之材。”
吏部尚书王直看着薛瑞,惊讶道:
“能得到于大人赏识,此子定然有过人才能,莫非他已被廷益收入了门墙?”
廷益是于谦的字,王直如今年已七十,大于谦近二十岁,直呼他的字倒也没错。
于谦闻言,苦笑道:“我倒是有这个想法,可惜他却无心于仕途,只想专心做学问。”
众官员微微一愣,看向薛瑞的目光充满了震惊。
如今于谦可是大明炙手可热的人物,不知多少人想走后门、攀关系,不料这个看着其貌不扬的少年郎,竟然连于谦都看不上眼。
他是在沽名钓誉,还是真的不在意功名利禄?
工部尚书?璞好奇道:“既然喜欢做学问,想必书读得不错,现在读到哪了?”
现在读五经,薛瑞顿时被难住了。
别说四书五经,他连蒙童学的三字经都没背完,还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正尴尬间,就听胡滢解释道:“这小子做的学问,可跟咱们做的不一样,他走的路子,倒和皇甫兄是一个路数。”
众人微微一愣,这才看向旁边的灰衫老者。
“皇甫兄?”
薛瑞看着老者,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有老神仙之称的皇甫仲和!
早在刚穿越过来时,薛瑞就一直想去拜访皇甫仲和,可惜时机不成熟,他一直未能见到这个历史有名的大人物,现在相见,这皇甫仲和的形象倒是和他想象中的有些出入。
“皇甫公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薛瑞忙上前,对皇甫仲和躬身行了大礼。
皇甫仲和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抬手道:
“快起来,快起来,老夫对你可是早有耳闻,如今就连大司马也对你称赞有加,足以说明你是个有本事的,老夫如今已是白身,倒不好受你这大礼。”
薛瑞顺势站了起来,对皇甫仲和道:
“晚辈对皇甫公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日后有暇,还请皇甫公多多指点。”
“呵呵,老夫只会些微末之术而已,当不得指点,据说你对历算之术极为精通,现在正在改良通轨,若是真成了,老夫还要向你请教才是。”皇甫仲和笑道。
“学生惭愧,只是瞎鼓捣而已。”
薛瑞微微心惊,没想到自己精简通轨的事都被皇甫仲和知道了。
不过,现在新通轨还没全部完成,他也不好过于张扬,只能保持低调。
旁边,几位大员听说薛瑞不走科举路子,只醉心于天文历算后,对他的兴趣小了不少。
如今,科举入仕才是正道,连四书五经都不读的人,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见时辰不早,于谦便带着众官员,一同前往城墙巡视。
这次检阅城防的官员近三十个,这么多人自然不好走着去,所以早已在外面安排好了车轿,薛瑞本想跟着车队步行,却被皇甫仲和喊了去,坐上了他的马车。
在车中,皇甫仲和跟薛瑞了解了一下钦天监的情况,顺便问了下他有关天文历算的学问,好在薛瑞穿越以来一直在努力学习这时代的天文知识,所以对答的还算流畅,让皇甫仲和对他连连称赞。
两刻钟后,车马就到了直面紫荆关的德胜门。
此时,城门已经被完全封闭,城墙上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极为严密。
随众官员登上城头后,薛瑞环顾四周,这城墙很宽阔,可以供几架马车并行,上面堆满了守城所用的滚木、巨石,还有一桶桶火油,甚至还有一锅锅散发着恶臭的金汁。
看样子,朝廷虽然将二十二万大军放到城外,做出了背水一战的姿态,却也做好了大军被打败后依托城池防守的最坏打算。
跟在官员们身后,薛瑞忍不住趴到垛口,朝外看了一眼。
这一看,顿时让他瞠目结舌。
朝廷出征时,都是由德胜门出城,寓意能得胜而归。
这德胜门正对着紫荆关方向,瓦剌人要攻打京城,这里便会首当其冲,成为瓦剌人首选目标。
正因为如此,朝廷将守卫德胜门的重任交给了总兵官武清伯石亨,这里囤积着四万余兵马,算是诸城门处最精锐,最强大的军事力量。
以前看电影时,薛瑞倒是不觉得几万人有多少,但此时从城头看去,这几万人驻扎的营地连绵数里,一眼望不到头。
而乘列于战阵,正在操练的几万士卒,更是像无数蚂蚁聚成的兵团,黑压压一片,让人心生震撼。
看到这一幕,薛瑞不禁感慨,这几万人都有这么大阵仗,历史中那些几十万大军交战的情景,该是多么震撼人心。
对于排兵布阵,薛瑞确实不懂,所以并没有胡乱发表意见,只陪在皇甫仲和身侧,时不时的和老神仙闲聊几句。
等巡视完城防,薛瑞又蹭皇甫仲和的马车返回。
下车前,薛瑞还和皇甫仲和约定,有机会要去登门拜访,探讨一些有关天文学的问题。
在档房内跟世业生们吹嘘了今日的见闻后,没过多久就到了下值时间。
下值后,薛瑞没有和父亲一起回府,而是转头去了胡府,打算看望胡家祖孙三人。
最近一些天,薛瑞忙的不可开交,已经好久没去过胡府。
如今战事临近,胡萦儿肯定担心,得先安抚一下。
步行了两刻钟,薛瑞终于到了胡府。
门子见敲门的是他,不禁高兴道:
“薛少爷,您可算来了,这几天小姐来过几趟,问您有没有登门,想必是有事要找您商量呢。”
“是嘛?”
薛瑞心中暗想,胡萦儿惦记自己未必是有事,她问门子肯定是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来过,想必几日不见,她心里肯定在挂念自己。
想到这里,薛瑞不禁有些惭愧,最近忙里忙外,把胡萦儿晾了很久,甚至连句话都没有交代,跟个渣男一样。
幸亏这是在古代,要是现代的话,他的电话怕是都要被打爆了。
直奔后院,迎面遇到了一个丫鬟,薛瑞忙问道:“你家小姐在何处?”
这丫鬟认得薛瑞,指着绣楼道:“我家小姐正在待客呢。”
“待客?”
薛瑞皱眉道:“你家小姐的客人是男是女?”
丫鬟奇怪的看着他:“能上女儿家绣楼的自然只能是女子呀,听说还是京城赵家的大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