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察院联合锦衣卫侦办奸商哄抬粮价桉,共计缉拿涉桉粮商十三人,查封大小粮仓三十余处,粗略统计仓内存有五十余万石粮食。
消息传出去后,京中粮商人人自危,除了永和粮铺和英国公府几家粮铺外,其他大小粮铺掌柜生怕被牵扯进这桉子里,都陆续关门歇业,暂避风头。
这样一来,京城百姓想买粮也没处去买,全都跑去柳家和英国公府名下的粮铺购粮,粮铺外排起的长队都快占了半条街,甚至还有人为排队之事发生了冲突。
得知这个情况,薛瑞还特意去陈镒府上一趟。
陈镒明白此事的严重性,在跟锦衣卫指挥使卢忠紧急商议后,决定将惩处奸商的行动控制在目前范围,不再扩大打击对象,以免影响正常商业活动,从而造成京城局势动荡。
在贴出告示后,粮商们终于放心下来,很快就有粮铺开门歇业。
估计是参考了永和粮铺的价格,其他粮铺重新开业后,基本将稻米价格控制在三文一斤,比战前贵了约百分之四五十左右。
这个价格在京城九门封锁,大量京畿百姓涌入的情况下,已经算是合理且百姓能接受的结果。
毕竟现在所有生活物资价格都在涨,粮食更是重中之重,涨价也是情理之中,百姓们虽然苦了一些,目前还是能负担得起,不至于饿死人。
粮价回落,京城终于恢复了平静。
在离京城不远的土城中,也先还在焦急等待明朝再次派出使者。
然而,他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明朝别说派使者来了,就是连一封书信都没送到。
也先的期望落空,对明朝恨的牙痒痒,在跟瓦剌诸位首领商议后,决定明日一早点齐兵马,给明朝一点教训。
次日,瓦剌大军三更造饭,五更从卢沟桥出发,浩浩荡荡奔赴京城。
到了六更天,明军探马发现瓦剌动向,快马加鞭,将此事告知于谦。
在城头监军的兴安得知消息后,立刻派小太监回宫禀报朱祁玉。
瓦剌大军今天会发动进攻,全在薛瑞的预料中。
因此,早上他没去衙门点卯,直接套上先前那副不太合身的盔甲,去了德胜门。
他赶到时,于谦也是一身戎装,正站在城头远眺。
见薛瑞来了,于谦笑道:“今日你来的太晚,军中将士五更天就吃完饭了。”
从说话的语气能听出,他并没有因战事到来而紧张,反而很放松。
薛瑞闻言,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对于谦嘿嘿道:“于公,学生在路上买了两张羊肉饼,您要不要吃?”
于谦摆摆手:“老夫已经用过了,你快吃吧,瓦剌人已经在路上,要不了多久便会攻城,今日应该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那学生就不客气了。”
薛瑞拆开油纸包,取出一张还冒着热气的羊肉饼,大口大口嚼了起来。
刚吃到一半,就听到城下一片嘈杂的声音,还不等他去看,就见一队锦衣卫大汉将军打着皇帝仪仗,涌到了到城头之上。
见此情景,薛瑞就知道是朱祁玉到了,忙将手中羊肉饼裹到油纸包里。
“陛下驾到!”
刚将油纸包揣进怀里,就听一声尖细的嗓音传来,接着,身穿金甲、按着腰间宝剑剑柄的朱祁玉就在锦衣卫护送下,上了城头。
“微臣拜见陛下!”
于谦上前几步,领着城头大小官员士卒给朱祁玉行礼。
“平身,战事当前,这些繁文缛节一切从简吧。”
朱祁玉将于谦扶起来,转身到了墙垛处,朝远处眺望。
“朕听说瓦剌大军倾巢出动,现在已经到了土城?”
朱祁玉没看到瓦剌人的行踪,转头问于谦。
“回陛下,一刻钟前探马来报,瓦剌大军已到土城集结,想必很快就会朝京师进发。”
“瓦剌贼子实在可恶,这次一定要给他们个教训,以消心头之恨!”
朱祁玉拍着城垛,恶狠狠的说道。
“臣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城头官员将领们忙表决心。
跟于谦猜测的差不多,瓦剌大军集结土城不久,就在也先亲自带领下,快速朝京城围拢。
城外九门外整军备战,等待瓦剌人的到来。
也先还没来过京城,率领军队到城外后,远远的就看到高大巍峨的城池,顿时心生向往。
草原牧民逐水而居,无法营造固定的建筑,更别说眼前这种规模浩大的城池了。
看着京城,也先心中不禁激动,若是能攻入这座城池中,将会得到数之不尽的财富和奴隶。
怀着这样的目的,他更加坚定了攻打京城的决心。
而攻入京城最大的障碍,首先就是城外这些守军。
让也先纳闷的是,按照汉人兵书所说,这个时候明军应该龟缩城内,固守城池才对,可他不知明廷是怎么想的,竟然将好不容易才招募的军队全放到了城外。
也先心中暗想,瓦剌骑兵来去如风,战力十分强大,明军多是步卒,在城外野战的话,并不占什么优势,如果能击溃其中一部,再趁势掩杀,极有可能会重现土木堡当日的盛况,到时候,这京城就是瓦剌人的囊中之物。
纵马绕城一周后,也先又逐渐冷静下来。
明军二十万军队,分别驻守九门,平均每一处不到两万,据他观察,德胜门的守军最多,至少在五万之数,阜成门和西直门次之,约有两三万人马,其他几门次之,估计不到两万人。
不过,这些人数少的城门守军驻扎的营寨,却都是易守难攻的地方,要么是不利于骑兵进攻的居民区,要么就是孛罗部被击溃时面临的那种泥泞田地,总之很难攻打。
和军中将领们商议后,也先决定分兵三路,去各处城门寻找战机,毕竟明军是防守方,若几万骑兵全挤在一处,不利于发挥骑兵的机动性。
在也先的计划中,他本部两万最精锐的兵马被当做主力,羊攻德胜门,牵制石亨的五万多最精锐的兵马,剩下的瓦剌军分兵两路,分别去攻打地形开阔的西直门和阜成门。
城头上,面对浩浩荡荡的瓦剌骑兵,朱祁玉和众官员的神色都凝重了几分。
光是看那卷起的滚滚尘烟,就知道瓦剌骑兵的冲击力有多强大。
“报——”
在众人盯着也先那支兵马时,城上有一骑飞驰而来。
不等对方下马,朱祁玉就紧张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回陛下的话,刚刚西直门守将孙镗奏报,说瓦剌万余骑正朝营地靠近,似要发动进攻!”传令兵回道。
“告诉孙镗和刘聚,一定要紧守本部,不得随意出战!”朱祁玉断然下令。
这是他刚才和于谦商议过的应敌之策,今日瓦剌大军分几路出击,似有将九门守军各个击破的打算,现在最稳妥的对策就是依托营寨和修筑的工事,将大本营牢牢守住,只要坚守营寨,就能将瓦剌骑兵的冲击力削弱。
待寻找到战机,再考虑反攻的事情。
等传令兵离开,不多时,又有一骑奔来,这此是阜城门守将顾兴祖派人来报信,说是敌军前锋已和我军侦骑交战,瓦剌来势汹汹,大营恐会失守,请求调兵支援。
朱祁玉闻言大怒,对传令兵道:“你去告示顾兴祖,未战先怯,乃兵家大忌,他如果守不住营寨,坏了京师防务,朕砍了他的脑袋!”
“卑职领命!”
传令兵拱手告退,骑上快马飞速离去。
“瓦剌不过区区五六万人,竟让我大明将领畏之如虎,这要是放在洪武永乐年间,恐怕谁也不敢相信。”朱祁玉回过头来,不禁叹息道。
在洪武永乐年间,朝廷多次出兵攻打北元余孽,几乎将草原杀的血流成河,出现了一大批诸如徐达、张辅这样的悍将。
可这才不过几十年,不但被瓦剌人打到了京城,就连朝廷领兵大将还没交战,就已经考虑大营会失守的问题了,这足以说明军事败坏到了何等地步。
瓦剌另外两路大军,都是由也先两个弟弟卯那孩和伯颜帖木儿率领。
其中,卯那孩和先前战死的兄弟孛罗一样,也是瓦剌军中骁将,曾在军中立过不少功劳,深得将士们敬重。
这次他领的是阿刺知院部派来的精锐,为了给兄长报仇,他早就憋足了劲,在得到也先授命下,他当即点齐兵马,朝着西直门发动了进攻。
一时间,西直门杀声震天。
而另一路,由伯颜帖木儿率领,前去攻打阜成门。
伯颜帖木儿本身军事素养不太行,再加之孛罗战事之事对他影响很大,这次他并没有多少战胜的把握,因此打起仗来畏首畏尾,完全没有顾兴祖说的那么勇勐。
在焦急等待了两刻钟后,传令兵再次来报,说西直门战事激烈,刘聚孙镗部伤亡极大,很有可能会守不住。
朱祁玉略有些慌张,忙问于谦:“于爱卿,是否派兵前去支援?”
“离西直门最近的城门,都被瓦剌大军牵制,不可轻动,而其他城门守军离得又远,若是前去支援西直门,兵力必定空虚,若那瓦剌骑兵快速奔袭,轻松便可拿下。
据微臣所知,孙镗部有三万余人,背水一战的情况下,能承受更大的伤亡,应该不至于崩溃,陛下,应立即传令孙镗,命其坚守营寨,死战到底!”于谦权衡利弊后,建议道。
“好!”
朱祁玉对于谦的判断极为信服,当场下令孙镗,命他务必守住大营。
西直门处,瓦剌骑兵已经对明军营寨冲击了数次,都督刘聚和总兵孙镗拼死抵抗,这才打退了瓦剌人的进攻。 眼见瓦剌骑兵再次发起冲锋,孙镗看向满脸血污的刘聚,焦急问道: “军门,瓦剌这次来的人更多,咱们肯定守不住了,现在该怎么办?” 刘聚喘着粗气,朝城头上望了一眼,咬牙道:“咱们已经尽力了,你速去叫开城门,率领将士们且战且退,入城坚守!” “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本部人马伤亡了两成,士气极为低落,若是再打下去,极有可能全军溃败,到时候溃兵疯狂朝其他城门逃窜,肯定会引起连锁反应,让其他城门士兵也溃逃,真造成这样的后果,休说他们要掉脑袋,恐怕全家都要被抄斩。 与其这样,还不如退入城中死守,就算将来朝廷追究,起码也不会累及家人。 孙镗说办就办,当即狂奔至城门处,对着城头大叫道:“速速打开城门,我等要入城坚守!” 在前几天,朱祁玉担心各城门守将不肯用命,继派出兴安和李永昌监军后,又分别任命了一些内官和给事中前去各城门监军。 这西直门上,便是兵科给事中程信监军。 听到孙镗在城下呼喊,程信断然拒绝道: “孙将军,陛下有命,一日不打退敌军,这城门就一日不开,还请将军再坚守一段时间,我等已去向陛下请求援军,若是将军引兵入城,先不说瓦剌人会不会趁机夺城,就是将军进了城中,将来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拼死一战,万一打退了敌军,将军岂不是就要飞黄腾达了?” “我飞你娘个腿!” 孙镗气的破口大骂,现在这情形,恐怕还不等到援军赶来,营寨就要守不住了,还提什么飞黄腾达,这不是存心忽悠傻子吗? 这时,城头守将王通、都御使杨善也赶到,苦口婆心劝说孙镗回去死战。 可孙镗就是不听,不停叫喊着开门。 王通对孙镗道:“孙总兵,胜负在此一战,还是快些回去吧,末将在城头替您擂鼓助威!” 说罢,就夺过士卒手里的鼓槌,用力击打放置城头的战鼓。 冬冬冬。 听到康慨激昂的鼓声,明军大营将士中气势提振了不少,再次组织起防守战线。 杨善观察了片刻,对王通道:“王将军,本官有个建议,或能助我军一臂之力!” 王通闻言,将鼓槌交给属下,高兴道:“杨大人请说,只要能打退瓦剌大军,本将一切照办!” 这西直门有内外守将,外面自然是刘聚和孙镗,门内则是王通。 若外面的守军挡不住瓦剌人,他就要直面敌军兵锋,是以除了孙镗等人,最希望打退瓦剌人的就是他。 杨善用手一直城头十几门虎蹲炮,对王通道: “王将军,瓦剌骑兵攻势勐烈,但对火炮十分忌惮,如今形式危急,不妨用上一用,或可有奇效!” “绝对不行!” 王通一惊,对杨善道:“杨大人,如今敌我两军交战,前锋已经混做了一团,现在发炮,很有可能误伤我军将士性命。” 杨善断然道:“火炮声势大,杀伤力其实有限,此时发炮,就算伤几个我军士卒也影响不了大局,可这对瓦剌人有极强的震慑力,或能一举击溃瓦剌大军也说不定!” 王通看向战场,见瓦剌后方大军正源源不断朝明军营寨冲来,这才一咬牙,对城头炮兵下令:“准备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