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有时候是很奇怪的存在。
这边繁星点点,那边阳光灿烂。
同一个地球,这边,那边,连天空都不同。
但是时间并不会因为空间的不同改变,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该相爱的人一定会相爱,该离开的一定会离开。
风呼呼刮着这偏远贫穷的乡野,黑夜覆盖的大地上只有稀少的灯火在灼灼亮着,烛火把黑夜灼烧出洞。
木门嘎吱一声打开,封锁昏黄的柔和灯光被释放了出来,与黑夜融为一体。他颀长的背影渐渐清晰,清冷孤寂,地上铺了幽暗的黑影。
夜晚非洲的天空高且远,一颗一颗明亮的星子闪闪烁烁,凉风习习,总让人清醒。
黑皮肤的小孩子推开木门,走过去牵了牵他白色的衣角,疑惑地问:“江医生,你在看什么?”
“今天有个漂亮的小姐姐要出嫁了,我在想她呢。”
江城轻声说着,伸手温柔地揉着小孩卷曲的黑发。
“漂亮的小姐姐......什么叫出嫁呀?”
“出嫁就是——小姐姐喜欢一个人,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江城抬头,清凉的夜风落在他额头,黑色碎发一丝丝摇曳着,微弱灯光勾勒他清俊成熟的脸部轮廓,双眸渐渐有些怅然落寞。
她终于还是彻彻底底离开他了。
小孩眨眨眼,瘦瘦的食指落在唇上,小脑袋歪了歪,天真地问:“江医生你喜欢那个小姐姐吗?为什么她不嫁给你呀?”
为什么江医生的脸看起来那样悲伤,那模样好像丢失了心爱的玩具,从此再也找不回来,小男孩皱起眉。
江城摇头苦笑,天空繁星闪烁,恍惚之间像极了慕南亮晶晶的眼眸,那么漂亮,让人心动。
“我很喜欢她,可她不爱我。”江城蹲下身,和小孩目光交汇在同一水平线上,柔声说,“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应有的回报。以后你长大了,一定要娶心爱的姑娘,保护她、爱她,知道吗?”
小男孩天真无邪地点头,伸手捏住江城的衣袖,小声说:“最近外面风好大,听说有坏人要来,我们进屋去看书好不好?”
江城轻笑出声来,他带着小男孩走进了乌干达的医院小屋里。
天幕繁星轻眨眼,一颗流星掠过苍穹,拖过长长的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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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轻羽时常想,或许他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是那年沧海月明的夜里,亲自将慕南送入地狱。
这八年来,每每记起她最后的目光,他总是彻夜难眠,一个噩梦接着一个噩梦。
直到有天,他看着她在树荫婆娑的夏日里再度归来,眉目清隽依旧,音容笑貌如初,慢慢地和顾煜泽靠近、重逢、相爱。
什么都没有变,他知道。
唯独变了的,是她看他的眼神,再也没有当初的亲和,冰凉、冷漠地好像是陌生人。
当她一身华美婚衣,美地像落入凡尘的轻柔羽毛,扬起嘴角和他走进洁白教堂的时候,当她和他彼此微笑执手相牵的时候,林轻羽才终于发现,其实从一开始,或许他的心已经落在慕南身上。
然而放不下的白如云,眷恋不弃的过去,才让他不敢面对现实,选择一次次地伤害慕南。
谁不喜欢那阳光般清澈美好的女子呢?他问自己。
晚上,林轻羽路过圣华海粼粼的海滩。
他停了下来,冰凉凉的海浪漂浮在他脚尖,他沉默地看向倒映星光城市烟火的海洋,耳畔恍惚传来她清雅的回声。
林轻羽突然,失声笑了。
命运弄人,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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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渐渐走向尾声,新春萌嫩叶从枝头抽展开来,乍然阳光在绿油油草地上飞舞。
花开的时候,路晗和路诗诗这对小情侣终于结婚了,他们很幸福。
林轻羽去了国外进行深造;白山的集团逐步扩大,势力磅礴;顾煜泽的父亲去世了,骨灰洒在圣华海里...
每天都有新鲜的事务出现,有陨落的时光消失,春光烂漫又是一年春天。
春日最容易犯困,慕南特喜欢在花园里的藤椅上晒太阳,眯着眼儿摇摇晃晃,耷拉着眼皮看高加索在草地上欢快地扑蝴蝶。
那天午后,慕南接到了来自远方的一封加急邮件,硝烟战火从一行行文字里钻出来,慕南渐渐蹙眉...
“洛妈,以前青空宅的张妈,她去哪儿了?”慕南问。
洛妈愣了下,将一杯热水递到慕南手里,和蔼笑道:“兴许没了,兴许在国外。”
按照顾煜泽唯我独尊的性子,欺骗背叛他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完美结局,除了慕南。
慕南趁顾煜泽还没回来,又将洛妈拉到藤椅上,俏眸朝远处的高加索一扫,高加索到底是聪明的巨型犬,当即四蹄飞舞跑到白玉石路口,行使作为望风看门狗的职责。
洛妈眉眼弯弯,嗔怪地看了眼慕南:“少爷回来还有些时间,小南想问什么,可以直说。”
慕南讪讪一笑,咕噜咕噜灌了两口热水,俏眸朝四处望了望,压低声音在洛妈耳边说了句话。
洛妈一愣,眸子骤然瞪大,几乎惊叫起来:“你要出去?!!”
树上恩恩爱爱的一对鸟儿受了惊吓,扑棱扑棱煽动翅膀冲出树叶,一片绿叶摇摇坠坠飘了下来。
“嘘~”慕南赶紧凑够去,紧张兮兮地瞅着四周,确定没有半点隔墙有耳后,才心有余悸地拍拍小胸脯。
“放心放心,我很快就回来。”慕南期待地看着洛妈,白皙的手指头悄然在藤椅纹路上来回移动。
洛妈历来知道慕南骨子里的不安分,结了婚还和十八岁的年轻人一样到处蹦跶。
隔三差五惹到小事端出来,顾煜泽每每无可奈何,只得逮住她用特殊方式修理一顿。
洛妈摇摇头,坚决不同意慕南以身犯险:“这件事一定要告诉少爷,这不是儿戏,万一你出了点事————”
“我能出什么事,就当是一趟旅游呗。”慕南拍拍洛妈的肩膀,露出漂亮自信的笑容,“我告诉您这个决议,不是为了征求你的同意,而是想拜托您这段日子的好好照看着顾煜泽。他最开始几天可能饭吃得比较少,您想办法多做点他爱吃的。”
慕南已经能预见顾煜泽跳脚暴怒的场景,抖抖小胳膊,嘴角抿了抿。
“少爷他不会同意这件事——”洛妈拧眉,自知无法将慕南给拉回来,只得又把顾煜泽这座大佛给搬出来阻止。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同意,我这次外出有很重要的事情,时间已经不多了,明天早上我会乘飞机去一趟。”慕南罕见露出严肃神色,声音沉着且严肃,“洛妈,我不是开玩笑。”
那封加急邮件躺在她的邮箱里。
从非洲传来,夏朗再三思考后,也给她发了一份。
炎热的土地上不只有黑色皮肤的人类,也有蠢蠢欲动的争端战争,江城他援救的地方站,已经失联了...
在慕南心里,江城是很特殊的存在,像哥哥,至亲。
他的一生大多数日子里都有慕南的存在,那种爱绵延深沉。
江城参与援非计划,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慕南的选择,他想要逃避。
现在,江城在异国他乡生死未卜,慕南哪能心安理得在圣华活着?
洛妈犹豫许久,终是无奈点头:“小南,别让自己出事儿。”
第二天上午。
顾煜泽正在和白山商榷新的开发计划,有人匆匆忙忙推门而入,在顾煜泽耳边说了句话。
顾煜泽猛地站起来,俊眸一片暗沉。
“她去哪儿了?”
怪不得昨晚上她乖乖巧巧异常听话,原来早有预谋!
特卫摇头:“尚不明确,夫人给您留下一封信。”
那封信内容很简单:
【泽,我出去玩半个月,别想我。mua~】
白山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顾煜泽沉下去的脸,忍不住冷讽:“看来即使结了婚,你也不一定能拴住那只小狐狸。”
顾煜泽根本不理会白山的冷嘲热讽,危险地眯起眸子,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
半个月后...
顾煜泽不远万里,终于把那只不安分的小狐狸从非洲给绑了回来。
没过多久,慕南悲催地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下总算安分下来,没有到处溜达惹事...
九个月后的某个晚上,足足折腾了一整夜,两个胖乎乎的孩子出世了。
顾煜泽取名很简单随便,一个叫顾慕,一个叫顾南。
生了俩孩子后,顾煜泽还孜孜不倦,慕南百般抵抗也没辙。
一天晚上,慕南严厉拒绝顾恶魔的攻击,怒道:“儿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还嫌家里人少?!诗诗那丫头和路晗的孩子也就一个,你非得生这么多?”
顾恶魔想了想,幽幽说:“我这不是在向你证明,当初的你说错了一件事。”
慕南:“???”
顾恶魔问:“当初,你第一次见我,说的是什么?”
慕南捂着被褥,绞尽脑汁想啊想,总算记起来了,她那时候年少气盛,对他说……兄弟,你不行啊……
不行啊...
恶魔张开黑色的翅膀,面带微笑,俯瞰他到手的奴隶。
多少年后,顾煜泽还记得第一次与慕南相见,她笑眯眯说他“不行”。
大恶魔翻身,扑倒漂亮的小狐狸。
“乖,继续。”
...
幸福啊,有时候很简单。
命运总会让你遇见,陪你走完一生的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