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雪越下越大,盼儿冻的打了个哆嗦,也没跟葛神医多说什么,便直接回了屋里,心里头琢磨着该如何多赚些银钱。
栾玉端了蜜茶过来,略有些烫手,吹了吹茶碗上浮起的热气,盼儿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余光扫见栾玉戴在耳垂上的坠子,好像是用金精做成的,宝蓝中泛着点点金色,珠子滚圆,但色泽品相却不算太好,隐隐可以瞧见一丝裂纹,还有些不太明显的白斑。
感受到盼儿的目光,栾玉走到女人身后,抬手轻轻的给她揉着肩膀,小声道:
“奴婢的耳坠子是大哥带回来的,他昨日进了城里,碰到了从吐火罗来的行商,那商人听说咱们大业富饶繁盛,便带了一堆金精过来,只可惜他开采的金精矿不太好,即使采出来十几车的金精,弄出来的原石质地却不算上乘,只能拿了来做些坠子之类的小物件,不能磨碎了作画,要不然肯定能卖上一大笔银子,再加上他们商队里的师傅雕工又不是顶好,全都磨成滚圆的珠子,也没有别的什么花样,就这样生意能有起色才是怪事。”
杏眼中划过一丝激动之色,盼儿手指轻轻颤了一下,好悬没把碗里的蜜茶洒出去,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压制住心里的激动,轻声道:
“你把耳坠子摘下来一只,借我瞧瞧。”
金精虽然值钱,但耳坠子上只穿了一粒珠子,品相又不怎么好,栾玉不过是瞧着新鲜,这才准备戴上几日,既然夫人想看,她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伸手将耳坠子摘下来,放在木桌上。
无意识的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盼儿冲着栾玉道:“口上有些发干,你去把妆匣的油膏拿来,我抹上些,省的待会被北风一吹,怕是都会裂出血口子来。”
栾玉也是个麻利的,听到这话便掀开帘子出了屋,去主卧拿了用桂花汁子做出来的油膏。
屋里只剩下盼儿一个人,她伸手从怀里掏出装着灵泉水的白瓷瓶,四下瞧瞧,确定周围没有伺候的丫鬟,这才把金精耳坠放在掌心,滴了一滴灵泉水。
水润润的杏眸瞪大,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颗滚圆的珠子,原本金精珠子约莫能有指甲那么大,滴了灵泉水后,就如同缩水了一圈似的,立时小了几分,她手上也多了些灰褐色的杂质,仔细一看,发现金精石的青意更浓,之前上头的裂纹与白斑也消失不见,品相比起先前不知提升了多少。
女人的呼吸不免急促了几分,盼儿紧紧攥住耳坠,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老天爷竟然也在帮她,还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像这种品相不高的金精,雕琢一番做了耳坠子,已经算好的了,若是再差些的,怕是连女子带的首饰都做不成。
毕竟高门大户里头娇养着的小姐,一个个眼界都高的很,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金精饰物虽然价格不菲,但吐火罗离着大业近的很,每年除了进贡给朝廷的上品之外,还是有不少行商带了些品相中上的金精过来,只要从荷包里讨了银子便能买到。
要是品相再差的,带出去也是丢了自己的颜面,偏偏小门小户的姑娘只识得金银玛瑙等物,根本不认金精,这倒是苦了那吐火罗来的行商,好不容易挖出来的金精原石,怕是都砸在手里头了。
栾玉手里头拿了粉白瓷的盒子,几步从屋外走了进来,盼儿将耳坠子还给她,屋里光线昏暗,栾玉也没细看,便没有发现金精珠子有何不同之处。
接过瓷盒,盼儿掀开盖子,细腻指尖蘸了一点浅黄色的油膏,涂在略有些干涩的唇上,一股馥郁的桂花香气萦绕着,甜的很,毕竟这油膏本就是用桂花花瓣以及花蜜熬出来的,都能直接吃下肚,涂在嘴上也不显得油腻,反倒滋润的很。
“栾英是在何处碰到的吐火罗的行商?”
大概是屋里的火炕烧的太热,栾玉发现夫人的面颊比平日红了几分,甚至鼻尖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儿。
“就在荣安坊附近的酒楼里,那吐火罗的行商跟咱们大业人生的不一样,用布巾子缠着脑袋,又蓄着大胡子,高鼻深目,脸上的褶子也不少,一群番人堵在酒楼门口,手上实在没有银子,连回吐火罗的盘缠都凑不够,自然显眼的很,他们还四处问人家买不买金精首饰,我哥瞧着他们可怜,便买了耳坠子给了我……”
“你去把栾英叫来。”
京城里最近出的乱子不少,褚良实在是放心不下小媳妇,就吩咐栾英时时在庄子里守着,此刻栾玉虽然想不明白夫人为什么要见他,不过主子的心思也不是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能揣测的,也没有多问什么,便直接出了门,去叫了人回来。
从圆凳上站起身,盼儿心里不免有些懊恼,先前把银票都给了褚良,即使吐火罗行商手里的金精品质不高,但金精本身就值钱的很,即便质地不佳,也比普通物件儿贵上不少,她手里头剩下的银钱,怕是根本不够买的。
心里这么想,女人加快脚步到了主卧,将装了珠宝首饰的檀木匣子给搬了出来,打开盖子一瞧,里头的宝石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生疼,盼儿以前穷惯了,如今虽然宽裕了不少,却也舍不得花大笔银子买鸽蛋那么大的鸡血石,龙眼大的珍珠。
这些珠钗首饰全都是褚良送过来的,每一件品相跟做工都是上乘,盼儿也是个爱俏的,每天便换着样戴,对着铜镜仔细瞧上几眼,鲜嫩的就跟花骨朵一般,的确比素净时要好看几分。
将檀木匣子抱在怀里,盼儿嫣红的小嘴紧抿,苦着脸,连连叹气。
回到了堂屋,栾英栾玉兄妹两个已经站在前头等着了,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二人赶忙行礼,栾玉走上前将匣子接过来,没想到沉手的很。
盼儿也不卖关子,轻声道:“这里头都是我的首饰,栾英你拿了东西去当铺换了银钱,把吐火罗行商手里头带的金精石都给买回来。”
听了这话,栾英登时就急了,忙道:“夫人不可!行商手里的金精石虽然不少,但品相实在太低了些,就算买回来也只是一堆废品……”
“我心里有数。”
“快去!”她忍不住催促了一声,虽然顶级的金精用处要多些,次品做成首饰销路都不太好,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脑袋一热,想要将那些金精石都给买下,那她还怎么赚银子?
扫见夫人满脸坚定,栾英心里明白,此事已经没了转圜的境地,暗暗叹息一声:“夫人,金精石要不了这么多银子,您先把匣子里的首饰挑拣一番,若是有喜欢的便留下。”
“我都想留下。”有些不舍的咕哝了一句,盼儿把匣子掀开,将里头那只红宝石点翠步摇取出来,仔细瞧了瞧,又翻出一对翡翠镯子,这两样是褚良单独送给她的,还是得挑拣出来,否则依着男人小心眼的德行,怕是不会舒坦。
心里头难受的很,盼儿最终还是将那股不舍强行压下去,冲着栾英摆手道:“别耽搁时辰了,那些金精石我全都要,万一你去的晚了,被别人买走可怎么办?”
栾玉站在一旁,听到这话,暗想那种品相的金精石,根本不值几个银子,还大都是原石,处理好的首饰没几件,哪有人会做冤大头,把那种东西买走?
盼儿可不管这兄妹两个到底是什么想法,她交待完了之后,便让钱婆子跟吴婆子两个收拾了一间不小的屋子,用来存放金精。
栾英身为褚良身边的侍卫首领,办事比起寻常人要稳妥不知几倍,他武艺高强,也不怕被人偷了首饰,下午时便赶着几辆驴车,木板上放着的全都是金精石,蓝汪汪的颜色艳丽的很,在一片银装素裹的雪景中十分显眼。
周庄头远远的守在庄口,瞧见整日绷着脸的栾侍卫,一个人赶着几辆驴车往庄子这边走,脸色比金精石还青,他不厚道的嘿嘿笑了两声,也不上去帮忙,懒洋洋的靠着柳树,朝着栾英吹了个口哨。
栾英狠狠的瞪了周庄头一眼,也没吭声,只是微微眯起了眼。
周庄头只觉得脖颈一亮,不敢再作死,赶忙上前去将栾英手里头的树枝接过来,赶着驴子往里走,周庄头打小儿就在田里头做活儿,这种事情做起来自然比栾英这个侍卫首领熟练许多。
扫了一眼蓝汪汪的金精石,他忍不住问了一嘴:
“你拿了这么多的蓝石头干嘛?准备开染坊?”
“夫人有用。”
耸了耸肩膀,周庄头实在是想不出这些蓝石头能用来做什么,他不像栾英,跟在将军身边走南闯北,见识比起普通人多了不少,像这种蓝石头,除了颜色瑰丽之外,跟普通的矿石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何必耗费这么大的力气,非要赶着驴车把这玩意弄回来?
心里头琢磨不透,周庄头也没多问,夫人的想法他一个小小的佃户肯定是摸不透的,早先他还以为从蜀地移栽过来的黑珍珠活不成,哪想到那樱桃树还挺适应北边的气候,冬天这么冷都没冻死,还真是奇了。
说不准他们废庄就是那风水宝地,种什么活什么,没见那老梅树先前都不行了,栽在夫人院子里,慢慢也恢复了不少,只瞧着那势头儿,说不定等到年后还能开花。
金精石很快就被送到了空屋里头,原本房间里还摆了几把桌椅板凳,此刻全都给请出去了,盼儿自己端着个盆子,又让吴婆子提了井水送到门口,这才让她们离开。
倒了半盆冰凉的井水,又往里头加了小半瓶灵泉水,盼儿从板车上拿了一块砖头大小的金精石,对着透着亮光的窗户仔细打量着,发现这块原石比起栾玉戴着的耳坠子杂质更多,上头点点白斑不说,洒金的颜色也发黑发暗。
金精石以色泽均匀无裂纹,质地细腻无金星为佳,无白洒金次之,像盼儿手里头的这一块,已经算是下等的次品了,不过若是上品的话,砖头大的原石怕就能值上几千两银子,足足几车的金精石,哪里是她那些首饰能换的来的?
小心翼翼的将石头放在盆里,水面刚好没过金精石,屋里头点了蜡烛,雪白小手端着烛台,盼儿坐在小马扎上,凑近了看着盆里头的景儿,发现原本澄澈见底的井水,突然之间变得浑浊起来,而那块金精石颜色则越发浓艳,好像被淬炼似的,上头的白斑跟杂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开来,一点点的消融在水里。
金精石的比先前小了一圈,不过分量依旧可观,盼儿也没急着把这块金精石从水里捞出来,琢磨着要是在盆子里泡上一整夜,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变化。
走到门边上,盼儿冲着外头喊了一句:“拿几个木盆过来,再装些井水。”
屋外除了栾英栾玉兄妹二人之外,还有好几个侍卫,一听这话,十几人纷纷去弄,很快就把盼儿要的东西搬到了门口。
因为金精石的变化实在称不得小,盼儿也没让侍卫们进来,自己一个人劳心劳力的将装着井水的木盆端进来,木盆跟灶台上的铁锅似的,又大又沉,盼儿都好些年没有干过粗活儿了,没搬上几个盆子就累的呼哧带喘,额间渗出星星点点的汗珠儿,背上的汗都把小衣都打湿了。
瞧见夫人满脸通红的模样,栾英走上前想要帮忙,却被盼儿给轰走了。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赶在腰酸腿软之前,终于将盆子全都挪到了空屋里头。
空屋中的金精石不少,但她的灵泉水却不多,喘着粗气坐在地上,盼儿用手背蹭了蹭脸,之后也没留手,指甲捏着手肘内侧的嫩肉,狠狠的拧了一圈。
每日都要弄出些灵泉水来用,即使对这种疼痛已经习惯了,盼儿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豆大的泪珠儿跟着灵泉水一起噗噗往下掉,她也不用瓷瓶,直接拿装了井水的木盆接灵泉。
约莫着一个盆子接的差不多了,盼儿赶忙换了另外一个,等到十几个盆子中都有灵泉水后,她双眼红肿干涩,脑仁如同针刺一般,疼痛难忍。红嘴儿里发出一丝闷哼,盼儿咬着牙将金精石放到盆子里,木盆中能放上两块,再多的就放不下了。
坐在小马扎上头,盼儿将还剩个瓶底儿的灵泉水一口喝了个干净,脸色比起先前要红润几分,转头往屋外走,她耷拉着脑袋,双眼就跟核桃似的,又红又肿,栾英吓了一跳,刚想问话,就听到女人声音沙哑的开口:
“派几个人守着这件屋子,谁都不许进去。”
里头的金精石即便杂质不少,但到底也是花了上万两银子买回来的,自然不能出差错。
栾英刚忙应了一声,便瞧见盼儿直接往主卧走,栾玉赶忙跟上去,主仆两个进了屋,盼儿坐在八仙椅上,饿的连点力气都提不起来,肚子里一抽一抽的疼。
“去厨房里端碗大骨汤过来。”
荣安坊的卤水分好几种,其中有一种便是用棒骨熬出来的,这一锅汤从早炖到晚,日日往里头加上新鲜的猪腿骨,上头的肉虽然不多,但里面的骨髓以及胶质却全都熬煮进了汤汁里头,晾凉后撇去浮油,味道醇厚鲜美,却半点也不腻歪。
栾玉见着主子脸色不好,片刻也不敢耽误,赶忙去厨房端了汤过来,盼儿接过汤碗,也顾不得烫,小口小口的吸溜着,还捞出了里头的肉吃进肚。
以前跟林氏住惯了,盼儿的口味照比普通人要清淡不少,今日竟然吃了这么多的荤食,还真把栾玉惊着了。
喝了一碗汤,盼儿只觉得从内而外的暖和起来,腹中的饥饿感也少了些许,却仍有些难受。
正好今个儿吴婆子弄了手擀面,厨房里还有芝麻酱,盼儿直接站起身,去了厨房,用开水把面煮了,再拿凉水过几遍,切了菜丝,鸡丝,加了油盐糖醋之后,往里舀了足足一勺芝麻酱,用筷子拌开了,也没出厨房,就坐在灶台前头吃着。
装着凉面的海碗足足有盘子那么大,里头的面条也不少,大概是今个儿弄了太多的灵泉水出来,盼儿只觉得自己的肚子就跟无底洞似的,吃多少饭食都没觉得饱,吴婆子钱婆子两个还呆在厨房里,瞧见夫人这副架势,一个个唬的都不敢开口,只能愣着站在边上。
吃完了一碗凉面,盼儿又吃了一碗小宝最爱吃的奶蛋,小手拍了拍滚圆的腹部,这才慢悠悠的走出了厨房。
栾玉生怕夫人撑坏了脾胃,直接去了葛神医所住的小院儿,讨了些消食的丸药回来,本打算给夫人吃,哪想到盼儿看也不看一眼,反倒端起了先前酿好的山楂,不停的往口中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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