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儿一个人呆在废庄中,想到宁川画出来的那副美人图,她脑仁儿就隐隐有些抽疼。
说实话,她对宁川这个人根本没有多深的印象,要不是先前这位相府的此处少爷曾经救过她一回,盼儿怕是早就将人忘到脑后了。
眼下这人对她动了心思,姓褚的心眼又只有针尖儿那么大,心里头能痛快才是怪事。
走到厨房里头,盼儿找了一只砂锅,往里头放了品相极佳的药材,鹿筋又是附近的猎户送来的,新鲜着呢,刚送到厨房时,晶莹剔透的鹿筋上头还带着血丝,亏得做活的婆子们仔细洗了几遍,才将那股鹿血的腥味儿给去掉了。
炉子上升起小火,砂锅码好了料,放在灶上慢慢咕嘟着。
过了这么多年,盼儿的厨艺多少有了些长进,虽然比不过陈福这种手艺精湛的大厨,但和普通人相比,那可要强的太多了。
厨房里烧火的婆子嗅到砂锅中溢出来的阵阵香气,一边吞咽唾沫,一边腆着脸赞道:
“夫人您可真厉害,不止模样生的标致,还能做出这等美味,简直让老奴馋死了!”
听到这话,盼儿笑了笑:“哪有吴婆子你说的那么好?只不过能吃得下嘴而已。”
盼儿根本没将吴婆子的话当真,她身为废庄的主子,又是将军夫人,废庄中伺候的奴才有事没事便会说些好听的捧着她,这帮人一个个嘴皮子利索的很,盼儿又何必将捧哏的说辞放在心上?
鹿筋要想炖的入味,软糯弹牙,必须要熬煮至少两个时辰。
厨房中烧着柴火,烟火气比别的地方都要浓重不少,呼吸间全是一股焦糊味儿,留下两个小丫鬟看着砂锅,盼儿坐在厨房外头的摇椅上,吃着庄户做出来的柿饼,又甜又香,甭提有多好吃了。
天边传来轰隆隆的响声,盼儿抬头扫了一眼,发现头顶乌云密布漆黑一片,估摸着马上就会下雨了。
盼儿回头扫了一眼厨房,里头的婆子不少,她实在不想进去凑热闹,干脆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小院儿中,暗自猜想褚良多久会回来。
雨点打在廊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好在没过多久,小院儿外头就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小女人伸手推开窗扇,瞧见那个高大的男人翻身下马,将马缰拴在仓房门口的柱子上,拍了拍獒犬肥实的脑袋,好一通揉搓之后,这才走进主卧中。
主卧里有不少端茶送水的小丫鬟,这些人在盼儿身边伺候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一个个都是懂规矩的知情趣的,见着将军浑身上下被雨水淋得湿透,该退下的退下,该打水的打水,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栾玉环视一周,之后仔细地将雕花木门给阖上。
杏眼往褚良身上一扫,眼见着男人浑身上下已经被雨水打的湿透,灰褐色的衣裳颜色深浓,紧紧贴在身板上,如今天气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热了,秋雨寒凉,万一受了寒该如何是好?
想到此,小女人秀气的眉头忍不住叠了叠,站起身拉着褚良的袖口,直接往屏风后面走。
“你身上的衣裳湿的这么厉害,还不好好洗洗,别以为会些武功就不会染上风寒了。”
筋骨强健的人一般不容易生病,但若真受了寒的话,没个十天半月根本好不了,正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木桶里装满了水,水雾蒸腾,盼儿伸手在桶中探了探,发现温度正好。
褚良站在面前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臂远,如同染墨一般的鹰眸死死盯着面前的小女人,一声不吭。
盼儿知道姓褚的还在为了那副画像的事情闹别扭,忍不住小声咕哝了一句,主动往前走了两步。
她生的矮,踮起脚尖才能将褚良身上湿透了的外袍给褪下来。
因为两人都是老夫老妻了,盼儿的动作十分流畅自然,她也没有多想,只是将湿透的布料搭在架子上,转身想要去木柜中取些干净的衣裳,哪想到一个不防,细腰就被人掐住。
盼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就被人直接扔进了水里。
主卧中的木桶说实话并不算小,但在盼儿眼中还算宽敞的地界儿,此刻不知容纳她一个,还有褚良这高大健壮的男人,夫妻两个在这狭小的空间内,热度陡然上升。
耗心耗力地将褚良安抚好了,盼儿累的连手指尖儿都不想动弹一下,还是褚良拿了干燥的巾子,仔细将小媳妇身上的水珠儿擦拭干净,这才将人抱到了床榻之上。
狠狠瞪了褚良一眼,偏偏这男人脸皮厚比城墙,根本不在乎盼儿的眼神,十分自然地睡在了小媳妇身边,粗粝手指捏起一缕细软的发丝,放在鼻间轻轻嗅着那股浅淡的玫瑰香气。
猿臂一伸,褚良顺手将身畔的娇气包搂在怀里,阴瘆瘆道:“这次暂且绕过你,若是还有下回的话,我非得打断了那个野男人的狗腿!”
“什么野男人?我看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杏眼一瞪,盼儿一张小脸儿浮起飞红,伸手在男人胳膊内侧狠狠拧了一下,只可惜褚良皮糙肉厚,掐这一下他根本觉不出疼来。
“反正以后你别再见宁川了,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了这话,盼儿倒是没有吭声,她也不是个傻子,如今自己跟宁川的流言蜚语穿的满京城都是,要是还跟那个男人频繁相见,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况且就算她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也得替小宝毓秀两个思虑一二,这两个孩子都是盼儿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可不能被流言蜚语中伤。
正躺着呢,盼儿小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突然想起来还在灶上炖着的鹿筋,小女人在褚良胳膊上拍了几下,发出啪啪的响声。
“快去让人将砂锅煨鹿筋端过来,今晚要是不吃,炖到明天早上,鹿筋怕是都化成汤了。”
褚良的眉毛生的又浓又黑,此刻微微一挑,面色不善地问:
“鹿筋?难道夫人对良不满意,这才特地炖了一盅鹿筋汤?”
想到男人能折腾的这股劲儿,盼儿只觉得腰臀处酸胀的紧,她脸色一黑,咬牙道:
“爱喝不喝!”
说完小媳妇背过身子,用后脑勺对着褚良。
屋里响起一阵脚步声,褚良走到门口,跟在偏屋守夜的小丫鬟吩咐几声,很快就有人端着瓷盅进了屋。
盼儿以前也炖过几次鹿筋,闻到那股香味儿,一时间也有些饿了。
褚良掌心托着瓷盅,走到了床边上。
“起来尝尝?”
盼儿一动不动。
男人没吭声,大口大口地将鹿筋汤喝进肚,他也不嫌烫口,只听着那动静,盼儿都觉得香。
过了片刻,小女人一个骨碌挺直腰杆坐着,从褚良手里将碗抢过来,恶狠狠地吃着。
鹿筋炖的时候不短,已经熬成了晶莹透明的模样,因为汤汁中加了几味药材,微微带着苦,但却驱散了鹿筋原本的腥气。
吃的小腹滚圆,盼儿这才将瓷盅放下,含了一粒清口丸,之后用清水漱了漱口。
褚良躺在床外侧,胳膊搭在盼儿腰上,这人就跟烧着了的暖炉子似的,浑身热气呼呼往她身上涌。
大掌按在略有些胀硬的小腹上,力道适中地揉了揉。
腹部传来阵阵热意,让盼儿舒服的喟叹一声,往褚良怀里靠了靠,因为折腾地有些累了,很快便睡了过去。
*
*
宁清是宁丞相的庶子,即便并非嫡出,但有父亲的疼爱,他在家里的地位比起嫡亲兄长强出不知多少倍。
人总会恃宠而骄,宁清也不例外。
他常年被人捧着,已经养成了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少爷,奴才听说赌石坊开出了一块帝王绿,那东西可稀罕了,咱们府里也就您有一块,别的主子哪有这份脸面?”穿着靛蓝色衣裳的书童腆着脸吹捧。
听到这话,宁清得意地挑了挑眉。
“你说的赌石坊可是今年新开的那家?”
“正是那家,赌石坊的老板娘就是定北将军的夫人,生的花容月貌,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宁清满脸轻佻:“不就是宁川画的那个小娘子吗?模样的确不错,要是能弄到手里玩一玩,滋味儿肯定妙得很……”
这话书童可不敢接,好似鹌鹑一般低着头,十分老实。
一主一仆直接去了赌石坊,周庄头也在铺子里,宁清刚一进门,就有人小声说道:
“那个就是造谣的宁清,好好盯着他。”
周庄头略略扫了宁清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赌石与赌博一样,输赢自有天定,宁清手头阔绰,丞相府的公子肯定是不缺银钱的,买的都是赌石坊中最贵的毛料。
也不知道究竟是宁清的运气差,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买下的毛料不是没有出绿,就是出了品相不佳的翡翠,拢共连一两银子都不值。
连着开了十块毛料,宁清气的狠了,面色黑如锅底,咆哮道:
“你们这家赌石坊根本就是黑店,竟然连块像样的好翡翠都开不出来,是上赶着骗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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