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荣被关后,我感觉我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这种轻松,不仅是身体上的,更重要的是内心深处的。很多年来,我一直强行压抑着那伤痛,总担心会被人窥伺,更害怕有一天李向荣会拿它做把柄,再来伤害我。
可如今,我们虽然都生活在地球上,但却是完全不同的空间和环境了。一想到他的魔抓不能伸到我这里来,也不会伸到其他无辜的女孩哪里,我内心就涌起一丝满足。
这天,林恩的妈妈出院,我和单昱明亲自送了补品过去。
其实我不太想和他们一家有牵扯,一来不想和林恩再起争端,二来不想看到林尚海,毕竟他是我的爸爸,那种只能远远看着却无法走近的亲情,令我特别纠结。三来,我很排斥看到林恩的妈妈,林尚海的老婆,因为我能很确定她就是杀害我妈妈的凶手之一。
看着杀母仇人心脏移植后渐渐康复,而我的妈妈却只剩一堆白骨,我的心情又怎会好受?
可是,陶成发已经死了,最重要的证人都不在了,再不放下又有什么用?
既然糟心,那不如保持距离,就假装我什么都不知道吧,那样内心或许还会换来一丝安宁。
可单昱明提出要去看望时,我也仅是犹豫了几秒钟就答应了。
刚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阵欢声笑语。那一刻,我的眼泪顷刻间就流了下来。林恩妈妈的笑声多么豪爽啊,可我的妈妈直到死都没有笑过,因为她不管是笑和哭,都是同样的“咿咿呀呀”。
我不想让单昱明看到我的脆弱,但他还是看到了,还给我递来了纸巾。我擦干眼泪,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时间了,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当我推开门的那刻,我的力气很大,门“咯吱”一响,屋内的人都转过身来了。当他们看到是我时,每个人脸上的笑意都收敛了。
林尚海是喜悦的,但很快又压住那股情感,不敢表露出来;林恩是愤怒的,似乎特别不想看到我,好像我又要来抢走属于她的家人似的;而林恩的妈妈则有些避讳,低着头看着地面,似乎害怕看到我。
我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的难受,但我却全部忍着,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开心。
“伯母,听说你今天出院了,我和我老公来看看你们。”我说着从单昱明手里抢过礼品,重重的放到林恩面前。
“谢……谢谢……”林恩妈妈的嘴巴动了动,快速看了我一眼,又以最快的速度低下头去。
我笑着说,“伯母,你似乎很排斥看到我,就好像小偷看到警察似的。”
我话还没说话,林恩一把推开我,挡在她妈妈面前。“林格,你到底又要胡说八道什么?我妈病刚好,你又想来刺激她是不是?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那请你在被我轰走前,自己有尊严的离开吧。”
林恩过激的反应令我苦笑了一下,我推开她指着我的手,说,“林恩,伯母的心脏可是我老公和我,从上海托关系弄到的,你就用这种态度对待恩人?太无情了吧?”
林恩却没有一丝愧疚的表情,依然嚣张得很。“这是你应该做的,你别忘了我妈是……”
林恩还真是撒谎撒习惯了,竟然把谎言当成了现实。好在她还有一点理智,意识到我们早已知道全部真相,所以戛然的收住声,就好像快速行驶在高速的车子突然遇到突发状况紧急刹车,而摩擦力过大,发出尖锐的声音来,令人心脏都有些不能负荷了。
“继续说呀!”我倒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她到底有多能颠倒十分黑白。她不甘心的瞪着我,而林尚海见气氛不太好,竟然又想来和稀泥。
我完全没有理睬他的解围,继续对林恩的妈妈说,“伯母,你上次把我打你的照片发给了我老公,这使我老公对我一直耿耿于怀,看在我们都费心尽力的救你的份上,你能解释一下当时的状况吗?你说说,我真的打你了吗?”
如果她能干脆的认个错,那我也许就真的能解开心结了,毕竟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只要我看到她有一丝悔意,也许我不甘心的小火苗就会慢慢的灭了的。
可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厚着脸皮说,“说实话,我真的有点忘记当初的情况了。当时……也许……也许真的只是误会吧。”
她说得很为难,说着说着眼睛还流出了几滴眼泪,仿佛真的是我在用强权强迫她翻供似的。
她表现得那么委屈,就连林尚海都看不下去,决心为她出头了。林尚海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说,“小格,你伯母现在虽然能出院了,其实身体状况还糟糕得很,如果可以,我们就别为难她了,啊!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个人来承担罪责,那我……”
听听,听听!这就是我伟大的给了我生命的爸爸!他到这个时候,心的天平还是倾斜向他的老婆孩子。
那我妈呢?那我呢?虽然我妈不说他法律上的老婆,但毕竟也是他的女人,我也毕竟是他的女儿。
不对,我怎么能算得上他的女儿呢?也许在他心里,小猫小狗都比我重要得多吧!
“林叔叔,不用再说了,那些煽情的话,你们还是回家后,三个人抱成一团,边哭边说吧!”我说着往门外走了几步,走到门口时却越想越不甘心,一口气儿憋在我的肺腑里,令我难受得都快要哭出声来了。
恰好,林恩在我身后,又特别故意的甜甜的叫了一声爸爸。
几乎是下一秒,我又转身说,“老公,我们快走吧,我们去给看看我妈妈,给她的坟墓清除杂草,说不定晚上我妈就能托梦告诉我,到底当年是谁买凶杀她的。”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尾音都故意有些上扬。我的脸上似乎也带着一丝笑意,可每一丝笑意都饱含着冷意。
果然,那三个演技派都瞬间哑然了,尤其是林恩的妈妈,双手都攥成拳了,却还是不冷静的发抖。
我才走出病房,就有一种全身被抽空的虚无感,单昱明立马由身后抱住我。
在车上喝了水,又吹了冷风后,我总算冷静了些。
“你打算怎么办?”这是单昱明问我的第一句话。
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一直以来都是他帮我拿主意,我也渐渐的习惯了依靠他。这个时候只能特别无助的看着他,“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件事情,我真的不能替你拿主意。”
“可是,我能替我妈拿主意么?”我特别难说,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声音都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妈肯定恨死杀她的人了,因为她肯定不放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世上;可是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你说她能放下那些仇恨么?”
我看着单昱明,可单昱明却没有回答我。其实,就算他真的回答了我,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要的,只不过是内心的一份安静罢了。
我们最终去了妈妈的坟墓。
单昱明清着杂草,而我只是无助的坐在一旁,盯着坟墓发呆,偶尔也会掉出几滴眼泪来。后来,我干脆躺下来。
昨夜下过暴雨,草地还有一些潮湿。单昱明叫了好几次让我起来,以免生病,但我却不依,就那样固执的躺着。
天空的太阳很大,明晃晃的摇曳着。我固执的睁大眼睛和它对视,但很快却败下阵来。
“妈妈,我不想输,可是我好像真的输了……”临走前,我对妈妈说了这句话。躺在草地上想了那么久,我总算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我知道,不管我追不追究妈妈死亡的真相我都输了,因为我放不下这仇恨,而且还被这仇恨一直长时间的困扰着。
正在我纠结于放手与否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改变了主意。或者说,我被逼无奈,只能做出唯一的选择了。
那天,我们从墓园离开,刚回到家,就看到有警察停在一旁。有几个警察还来回走着,似乎在等人。
我倒没有多想,毕竟我不做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可单昱明却皱着眉,决定开车离开。
“干嘛?”我不解的看着他。
“有东西忘记了,回去一趟。”
直觉告诉我他是在撒谎,但还没等我问出来,警察已经走过来截住了车。
警察在敲车门,示意我们下来,我要下车时,单昱明却紧紧握住我的手,似乎很害怕似的。
“为什么?”我其实已经能够想象大概发生的事情,但说实话,我却特别镇定。
“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尽快救你出来。”
他这么说,我就笑了,“我知道呀,我完全相信你的能力,最主要的是我相信我是无辜的,所以就算我今天被带走,我也知道我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的。”
单昱明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镇定,在他意外和担忧兼具的眼神里,我走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