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深沉,大片的乌云将洒向大地的银光分割成一时一时,春寒彻入人骨,尤其是近日来清明雨频频,料峭的寒意争先恐后地从地底钻出来。
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漫开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夹杂着兽类穷追不舍的低吼,一滴汗水顺着男孩的脸颊,被奔跑时划过的风吹落下来,掉在刚刚下过雨后的青石板路的凹陷水洼中,掀起几不可察的波澜,又被紧随而来的属于兽类的脚爪踏碎。
男孩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身后凶犬穷追不舍,他翻身越过临时路障,跑进一处建筑工地内,爬上堆在一起的钢管,还不等他居高临下地喘上一口气,恶犬已经如影而至,强健的后腿弹簧般下屈,爆发力在脚下凝聚,一个助跑就跃上了男孩身处的钢管堆,在四蹄大力的攀爬下,呈三角形堆码的钢管立即发出凌乱的倒塌声,站在顶端的男孩脚下一滑,顿时一阵剧痛从脚踝上传来。
来不及为扭到的脚痛呼,他倒抽一口气,这口气中吸入了扬起的灰尘,呛得他连连咳嗽,慌乱中只来得及抱紧手中的白色电子机器,堪堪顺着钢管堆的另一头滚下,错开了恶犬近在咫尺的咬合,身体重重摔倒在地。
这时,天际一阵寒风吹来,厚厚的云层有了一瞬间的疏朗,月光洒向人间,为恶犬的身形镀上狼一般的轮廓,只见它高高站在散乱钢管的最上头,龇着牙嘲讽般俯视下面狼狈不堪的弱小人类,尖锐的獠牙蓄势待发。
谁,谁都好,谁来救救他!他不想死!男孩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虔心祈祷,浑身发着颤,脚上的剧痛让他一时间站不起来,只能徒劳地拼命蜷缩着后退,似乎这样做就能让面前的凶兽看不见自己,而恶犬也仿佛在戏弄着他,直到男孩的后背靠到墙上退无可退,这才纵身扑上。
“救命!——”男孩绝望的尖叫从建筑工地的深处传来,夹杂着恐怖的犬吠,远处人家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窗户亮了亮灯,最终却没有人出来查看。
尖锐的獠牙近在咫尺,男孩恐惧到极点,大脑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怀中的电器被他搂得几乎嵌进了身体里,那一刻,眼眶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泛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想死!
“哇——”属于婴儿的尖锐啼哭声在房间里突兀地响起,坐在书桌前的男孩立即放下手中算着习题的笔,站起身跑到婴儿床边,有着高高脚架的婴儿床和这个与同龄人相比显得瘦小不少的十二岁男孩几乎一样高,棕发灰眼的白人男孩努力踮着脚,双手小心地伸进床里,半抱起婴儿,褪下她的尿布看了眼,便跑去卫生间用热水搅了毛巾为她细细擦拭,然后熟练地换上新的。
做完这一切,摇篮中的婴儿啼哭已经不再那么尖锐,男孩规律地摇着小床,嘴里笨拙地哼着断断续续的摇篮曲,直到婴儿彻底睡熟,他才放下双手,摇篮缓缓摇摆直到平静,男孩走出属于他和婴儿的房间,站在走道上望了眼主卧紧闭的房门,从里面透出的一丝光亮悄然暗了下去。
这时一阵微风吹来,男孩转身望去,走道尽头的窗户不知何时被吹开了一条缝,他连忙走上前,把它轻轻合上,墨尔本的深夜霓虹暗淡,昔日的国会大厦泛着淡淡的白光,讲述着这个城市过往的繁华。
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回到自己房里,默默地扫了眼角落里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又拿一块无尘布细细地把堆满架子的奖杯奖章擦拭了一遍,这才在书桌前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参赛表,用拇指抚平上面的细小皱褶,略带着些向往神采的漂亮灰眸闪了闪,把它重新放回抽屉,再次拿起笔演算起那些似乎无穷无尽的习题,打完的草稿被整齐地叠放在书桌上,一灯如豆,燃至晨昏。
清晨的露水从树叶上缓缓落下,镇东罗家的门倏地打开,从里面冲出一个男人,望着站在门口的男孩,惊慌地蹲□把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天哪……发生了什么,怎么一晚上都没回家,还浑身都是血,哪里受伤了?……”
“爸,我没事,”男孩用他还在细微发着抖的手臂抱住男人:“这些……都不是我的血……”
戚行初跟着父亲进入宴会现场的时候,场中的钢琴正好一曲弹罢。他家中的企业做的是医疗器械这一块,宴会中参加的都是这一行业的相关人士,有医院的、有器械生产的、也有做包装运输的,甚至还有来自军方的补给官。
跟着作为总裁的父亲端着酒杯在场中走了半圈,虽然是第一次出席行业内的聚会,却没有多大的不适应,在学校里就是佼佼者,作为学生会主席兼任两个社团名誉社长的他,领导气质已经颇具雏形,与人打交道的手段更是掌握了些火候。
父亲的合作伙伴们也对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人颇为赏识,长辈的事业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又谈吐不俗,大方得体,这次戚父特意把他带出来,其下包含的意义不言而喻,直让人恭贺戚父后继有人。
天之骄子不过如此。
“这位年轻的尉官可是了不得的人物,”父亲介绍了些将来会打交道的合作伙伴,身份不一而同,面前金发碧眼的高大军人却依然是其中鹤立鸡群的存在:“毕业于西点军校,现在米国空军部队服役,诺曼底名将迪克将军亲口赞誉过的后辈,最低服役期限一满就晋升上尉的风云人物。”
行初依言向对方举了举杯,那名约莫只大了他十来岁的上尉先生用他锐利的蓝色眼睛打量了他一番,抬首一口饮下了杯中的佳酿,这才拿空杯向他示意,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宴会中场,行初已经喝了不少应酬酒,没有达到醉了的地步,可惜面皮薄,脸已经有些热起来,他向长辈们告了罪,缓缓踱步来到宴会厅外的落地阳台上,从别墅向外看去,加州的月光下,西海岸线就像被洒下了一层金色的粉末,微咸的海风拂面而来,行初双手撑在阳台栏杆上,深深吸了口气。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副纯正的米式英语在耳边响起:“喝醉了?”
他转过身来,不着痕迹地和来者拉开点距离:“上尉先生怎么不在里面多喝几杯?”
“和平的地方,没有军人的位置。”上尉说。
“……呵,”本以为对方会说些客套话,却骤然得到这么奇异的回答,行初却也没多说什么,绕过这个带给人很强存在感的上将就要回到会场中去,却不料错身而过的瞬间,手臂被那人一把抓住。
“你甘心吗?”他听见那个男人问道。
“和平的地方,难道没有我戚行初的一席之地?”行初拿对方之前的话刺了一下,直接甩开了上尉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到父亲身边,却见他正在和一个有些年纪的男士相谈甚欢,行初本想稍微回避下,却不想反倒被两人拦住。
“这是圣迭戈加利福尼亚大学的教授,”戚父介绍道:“你再过两年就要入读大学了,刘易斯教授和我是多年好友,在这方面或许能对你指点迷津。”
教授的表现也很亲切,显然对行初印象不错:“说得再多也不如亲眼看看,我可以直接带你到我们学校里走走,加深一些了解。”
对此行初当然不会拒绝,日子稍稍过去不久,就抽了教授闲暇的时候来到了圣迭戈大学。
是时正是上课时间,两人走在一栋教学楼的走廊上,行初轻声地问了些择校的问题,对方都耐心地一一解答,正在这时,一个瘦小的人影映入了两人的眼帘。
棕色的头发,背影对着他们,发丝间露出的耳根肌肤白皙,白种人的外貌特征。此时那人正靠在一间教室的门外,手中拿着纸笔快速地记着什么,时不时停下来侧耳倾听,一副非常认真的样子,行初看着这明显是还未发育的小孩,不由向教授投去疑惑的眼神。
“啊哈,”刘易斯教授也是满脸困惑:“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是来捣蛋的小孩吧……”
说着,他就走上前去,一拍那孩子的肩膀,对方顿时吓了好大一跳,紧张地把纸笔塞进衣服口袋,不知所措地望着面前的教授。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教授问他:“你的父母呢?”
行初跟着走上前来,近看之下那孩子很是瘦小,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眼睛是灰色的,特别精致的眉宇间却带着丝丝化不开的忧郁,在提到父母的时候,身子明显瑟缩了下,一开口,是一副非米非英的外来英语:“我什么也没有做,这就走。”
“唉……”教授还想说什么,小孩却像条游鱼一样从他手下滑走,仓仓皇皇地跑了,眨眼间就了无踪迹。
行初和教授相视摇摇头,虽有些莫名,当时也并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再后来,也是同一年,91年中旬的时候,行初在一次电视节目上却再次见到了那个棕发灰眸的小男孩。
那是国际青少年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上,男孩过关斩将,以惊人的逻辑运算能力脱颖而出,获得了世界冠军。他站在山字形领奖台上,瘦小的身子不用弯腰就让评委把奖章挂在了脖子上,接着是左右边分别低了一、二个台阶的亚军和季军。
随着主持人祝贺词的结束,奥数竞赛闭幕的音乐声中,喜极而泣的家长们簇拥上来,围住了他们各自天资绝伦的孩子,拥抱、亲吻、赞扬……而作为冠军的那个孩子却身周空空如也,没有人道贺,两边围着亚军和季军的人群把他往中间推搡着,他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最高也是最空荡的地方,眼神无助而茫然,一只手静静地握着挂在胸口的那枚金色奖章。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
本来打算接下来几天更了完结掉,但是编辑找我商量了下,为了配合榜单,会延后到下个星期发剩下的章节(12月11日),就先来这一章吧,存稿有的,大家稍等下,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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