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羽等人跑回神农山,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儿,哪里还有炎老夫人的身影儿?
“墓园,墓园,”列?忙提醒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炎羽带着众人忙奔向神农氏的墓园。
月色溶溶,松林朦朦,在神农的石像前,他们看到一个跪着的身影儿,正是炎老夫人。
“都来了?”炎老夫人背对着他们,声音听起来甚是平静,“我本想着悄无声息地就走了。”
“奶奶,”炎羽跪在她身后,哭道,“您真的要离开我们了?”
“哎,”炎老夫人长叹一声,“我老了,不中用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听了她的话,众人一阵心酸。炎老夫人转过身来,炎羽和列?忙过来,一左一右扶着她站起来。
“你是最听我话,最让我省心的,你答应我,看好神农山,把我们农耕的祖业传承下去,”炎老夫人盯着长孙,说道。
“我一定谨遵祖训,不会玷辱传统,”炎羽道。
炎老夫人点点头,望向列?,拍着她的手问道,“我让你考虑的事,你可考虑好了?”
列?摇摇头,突然跪在炎老夫人面前,含泪道,“老夫人,我们臧获部只是神农山的奴隶,可您老人家对我们礼遇有加,我们就算粉身碎骨也不能报答您恩情的万分之一,我愿做大山主的侍妾奴婢,终身服侍,不离左右。”
“名不正则言不顺,”炎老夫人道,“要做发号施令,掌管一山的领袖必须是明媒正娶的妻!羽儿虽然寡言少语,但他为人淳良,最识大体,你嫁进门来,他绝不会欺负你!”
“我怕我卑贱的血统会玷污了高贵的神农血统,”列?仍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臧获部不过是奴隶之族。”
姜玄被父亲伤透了心,来找炎羽,听到炎老夫人打算让列?嫁给炎羽,伤心不已,忙劝道,“是啊,奶奶,婚嫁讲的是门当户对,您让炎大哥娶一个下人做妻子,会招来别人耻笑的,又自降了门第,您要三思啊!”
原来因为姜玄性格自私泼辣,人人对她避之不及,唯有炎羽性格温和,对她并无特别的排挤,对姜玄的请求要求总是尽量满足,是以,姜玄对他生了情愫,暗中跟姜乔说了多次,让他说媒,姜乔潜心研制夷明丸,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炎老夫人望向炎羽,炎羽头一低,说道,“婚娶之事,理应长辈做主。”
“炎大哥,伯母的鬼话你可不能听,”姜玄忙转到炎羽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婚娶是一辈子的事,一定要慎重,要找门当户对的才好!最好是门当户对,又跟你两情相悦的!”
炎羽挣脱开姜玄的拉扯,转到列?身后,紧挨着她。这让列?有些紧张,她想要离开,没想到炎羽一下拉住她的手,像个紧张的手足无措的孩子突然找到一个依靠。
“喂,死鬼老太婆,你太过分了,”姜玄见炎羽冷落了自己,误以为他是愚孝,是怕了炎老夫人,不由地火气上来了,“你下毒害死孙子孙女,现在就剩个听话的,你还要乱指鸳鸯谱,你是不是要毁了羽大哥的终身幸福你才满意?!”
“玄妹妹,给奶奶道歉!”炎羽冷冷说道。
炎老夫人浑身发抖,好容易在炎羽和列?的安抚下平静下来,她开口道,“玄玄,我怜惜你自幼父母双亡,把你看作亲孙女儿,你为何对我这么大恶意,出口如此歹毒?!”
“你好像没有死啊,你是不是还是人啊,”大头自从来了就一直打量着炎老夫人,它忽然发现,好像自己弄错了。
“死?!”炎老夫人闻言,差点儿又晕过去,“你咒我死?!”
“你没事,奶奶?”炎羽惊喜之下,露出了难得的笑。
“你们一个个跑过来,是想气死我的?”炎老夫人觉得自己血压飙升。
“那您一直说走,不留在这里,我们以为......”炎羽的声音轻松来起来。
“我可不是得走,”炎老夫人说道,“最近我们家里不幸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我打算去祝融部请来火神祛魅。你也知道祝融部多远,可不得早早走。”
“老夫人,要走也得天亮再走啊,”列?劝道,“现在天黑路陡的,行走不便啊!”
炎老夫人望了望天际,启明星已经出现,说道,“哎,你们小一辈的不知,披星戴月才能展现请神的虔敬。”
“奶奶(老夫人),我陪您去!”炎羽和列?异口同声道。
炎老夫人笑了,“你们两个留下。?儿记得,考虑考虑我的话,我希望等我回来,就能喝到你们的喜酒。”
“奶奶,您走之前,我得问清楚,”炎朋走上前,“是不是您派鬼和人到我市集上作乱的?”
“是,是我派人去你市集作乱的。我只是想你迷途知返。你要知道,我们神农氏是以农立本的,我们依仰的是大地,我们的生活节奏是依随日月,所以我们是自然之人。自然节序让我们劳逸得当,四时休耕克制着我们的欲望,我们身心康健地活着。可是你现在离开了土地,把人工奇技当作货品,为了谋利,手工者昼夜不停,四时无休,就是一块田地没有休整尚且要贫瘠荒芜的,更何况是人呢!你这是启人之欲,引人走向自绝之途啊!”,炎老夫人敛了笑容,扭头望向他,“不过,我知我错了,友友说得对,出现的存在的自有其因果,无论我如何费尽心思阻拦你从商经营,都不过是螳臂当车,纵然你不从商,总还有别人为之。所以,与其阻拦,不如想办法降低商业经营对人世带来的危害。友友支持你,是因为她觉得你有志有力还有德,她希望你能够从商不堕,以身为则,将这法则广施众商,以为后来人之标榜,你能做到吗?”
炎朋听了,心一热,眼窝酸酸的,“友友这么信任我?”
“是,”炎老夫人道,“所以我相信她是为你而死。”
“奶奶,对不起,我错了,是我混乱了山里的秩序,是我背弃了祖业,”炎朋哭道。
“起来,”炎老夫人道,“是友友让我相信,混乱中藏着新生,背弃也是一种探索。朋朋,你既有能力开拓新的谋生之路,你就一定有能力开创谋生之道之德!”
“奶奶,我一定会!”炎朋道。
“好了好了,”炎老夫人道,“再说天该亮了,我得走了。”
列?从地上捡起包袱,递给炎老夫人。
老夫人接过,大头看见从包袱缝了露出一张皮囊,它恍然大悟,“你是炎友?那个临终前让怪人医师活下来的是你?!”
“奶奶?!”炎羽打开包袱,果真看到了炎友的皮囊,月光下,栩栩如生。
“是,友友大限已至,她见乔乔这孩子贿赂鬼差,不肯放手,唯恐他犯下重罪,是以,她请我假扮她,给乔乔活下去的希望,友友在鬼差来到后就随他们去了,”炎老夫人道,“她始终不肯说出是谁放出那群疫鬼,也许她也不知道,也许,她不想让我们替她报仇吧,这孩子,从来都只会为别人着想,隐恶扬善,她去了也好,希望她下一世投胎,投个好人家,处处被人呵护......”
她的一番话,让所有人陷入无尽的悲哀中。
炎老夫人没再说什么,背起包袱,踽踽前行,其他人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月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