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奎看向儿子,语气冰冷,“你明白吗?”
慕容煦当即就出了一头的冷汗,“儿明白。”
“你的妻子是你的妻子,但是那个女人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今天你放任她对你的弟弟出言不逊,下回指不定这女人跑来骂我了。”慕容奎经历过贺兰夫人的事,再加上这次慕容泫是他儿子,他不可能还向着外人。
“儿惶恐!”慕容煦冷汗都顺着额头淌下来了。
“你回去和你新妇说一说,那个女人该怎么罚,这件事如果不处置,她恐怕也受不到教训,要是传出去,外头的人怎么想,嗯?”慕容奎对儿子道,“你自个回去多想想吧,想明白了就去做。”
慕容奎说完,脸上露出疲惫,看向徐医,“你说我要不要拔个罐了?”
徐医笑了,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大王身体安康,暂时还不用这个。”
“哪里安康?我年纪老大了,早就不比以前了。”
慕容煦和慕容泫两个从房中退出来,还能听到慕容奎和徐医说话的声音。慕容煦看了一眼慕容泫,他抿紧了嘴唇。
一开始他还真的不知道伏姬辰骂了甚么,后来让人对慕容奎说出来,才知道这个蠢女人竟然是骂军中的将军。
“老三你先回去吧。”慕容煦对慕容泫说道,“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慕容泫对慕容煦微微躬身,而后掉头就走。
慕容煦站在那里好一会,才转过身。
秦萱今日在教导慕容文和慕容逊兄弟俩箭术和马槊,这对兄弟的父亲慕容翱是个战场猛将,可惜这位猛将忙着打仗,最近在家里似乎又迷上了佛教,和个沙门在家里从诗词歌赋说到人生哲学,慕容翱认为,鲜卑男人的骑射根本就不用人教,自个连连就好。因为他也是那么练出来的,这可真是害惨了兄弟两个。兄弟俩就跑去找秦萱,秦萱正好缺个陪练的,毫不客气的就答应了,然后把俩兄弟弄得死去活来。
秦萱先是让两个对着靶子不停的射,然后过一段时间,让人把靶子往后搬,要到他们的极限位置。
慕容逊当场就要给秦萱给跪了,不过自己找的人,哭着也要练下去。只能把汗水擦一擦,继续练习。
“这次大王下令我们也要跟随大军一起南下,”慕容文休息的时候和秦萱闲聊,他长相秀秀气气,看上去也很是儒雅,若不是他那将近八尺的身高和轮廓分明的脸,秦萱还真的以为他是汉人。
慕容文说话也是很温和的,和他的人一样,秦萱就喜欢和这样的人说话,浑身上下都舒服。
“这个也是应该的。”秦萱拧开牛皮囊的盖子,咕噜噜喝了好几口水,转头看到慕容文豆大的汗珠子顺着下颌流淌到脖子上。
美男子做什么事都是赏心悦目的,尤其流汗的时候。别的男人很可能一身臭汗,但是到了美男子身上,就是秀色可餐。
可惜她已经有一个了,在对别的美男子,她看看过过眼福就好。
“如今南边战事顺利,但要是和魏国对上,少不得要费些许力气,毕竟那个皇帝也是有些本事的。”秦萱没有把敌人贬低的一文不值的习惯。“如果南下,那么冉魏势必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不花点力气是不行的。大王也是在历练你们。”
秦萱这话说出来之后,一股新鲜的汗味铺面而来,慕容逊一脸的哭给你看。他瘫坐在秦萱身边,大口大口的喘气,“总是听你们说哪个魏国皇帝,真的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吗?”慕容逊常常听人说魏国皇帝有多厉害,他嗤之以鼻,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人厉害的,还不是别人说出来的。
秦萱一听就乐了,“小子,你要知道这家伙可是把石氏后代杀光来的人啊。”
从石氏兄弟争国到现在,过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石赵被折腾的灭了国,儿孙死绝。能够折腾成这样的,能是普通人?
“……”慕容逊立刻被说的哑口无言,他就算再自负,也说不出能干出这些事的人竟然是个庸人。
“真想见识见识。”慕容逊过了好一会才喃喃道。
男人天性就喜欢掠夺和杀戮,尤其看到那么一个强悍的人在,年轻人恨不得个个都上去戳一下。
“真等到见识到了,你可别害怕。”秦萱瞧着慕容逊,这么说,忍不住出言打击。
“怎么可能会怕!”慕容逊听到秦萱这话差点当场就跳起来,“秦萱你说你上战场的时候怕不怕?”
“怕也没用,军令在哪里,就只能到哪里,怕不怕也没那么重要了。”秦萱说着就扯了一下慕容逊的头发,激的少年立刻就要过来掐她,结果被慕容文挡住了。
“这都是正经话,你好好的作甚么?”慕容文瞪了一眼弟弟。
慕容逊委委屈屈的坐下,一双眼睛盯着哥哥。
“出发的日子也快了,你们都准备好没有?”秦萱突然道。
秦萱觉得出发的日子可能也就是这两天了,慕容奎不会留慕容翱等人在蓟城太长时间,毕竟对于这位燕王来说,南边的战事才最牵挂他的心。
“早就准备好了,我们兄弟两个等这一天等了好久。”慕容逊到底笑的牙豁子都快要露出来了,他对秦萱比划一下,“家里的阿爷,心心念念的就是想上沙场呢,我们兄弟自然也不能逊色太多。”
慕容逊没敢说的是,他们身上没有个军功,在阿爷面前也是战战兢兢,差点就腿软了。只有身上有军功,对着阿爷,也有底气不是?
“你也加把力。”慕容逊想起洛兰的事来,对于这个姐姐,慕容逊是尊敬又害怕的,知道洛兰有意秦萱,他还是有些想要撮合两个,赶紧把姐姐娶走,他也能够好好的松口气了,天知道姐姐管教他的时候,那模样吓死认了啊!tat
“身上多些军功,到时候多少小娘子争着抢着嫁给你。”慕容逊说起这个,笑的一脸暧昧。
这个年纪的少年情窦初开,就算不是一门心思都在男女之事上,打趣伙伴的时候,也会拿这事来说嘴。
慕容逊并无恶意,秦萱听得也是哈哈直笑,“那到时候我要娶几个呢?”
‘一个就够你受的,还几个’慕容逊心里想道。要是秦萱真的娶了他姐姐,到时候心里就别有这个打算,照着他姐姐那个女中英豪的作风,只要秦萱敢有这个想法,就会被打的哭爹喊娘。到时候连个给他说话的人都没有,这种情况,鲜卑人里头实在是太多见了,见怪不怪了,男人们自己都深陷苦海之中,谁给“难友”说话啊。
男人们还巴不得,看到一个难友来呢,谁也不希望难友脱离苦海。
“这几天你们多准备一下,说起来你们应当也有亲兵吧?”秦萱想着这两个都是金蛋宝贝,又是贵族,应当会安排亲兵给这两个家伙做保姆。
结果她看到两人一脸迷茫看着她。
“没听说有啊。”慕容逊看了看哥哥,“阿兄,你说是吧?”
“嗯。”慕容文点点头。
“记得自个揣点干粮,另外准备些干净的麻布条,用滚水烫过。”秦萱给两人传授自己的经验。
“好,这个记得了。”慕容逊答应的飞快,“还有其他的吗?”
“准备好一把好用但是不怎么起眼的马槊和刀。记得要锋利的。”秦萱说完也没有多少可以另外讲的了,反正身外之物只有这些,保命全看个人造化,说的再多也没用。
“如果想要自己活下来的几率大点的话,记得,别出头。”秦萱道。“冲在最前面的,往往死的越快。”
慕容文和慕容逊呆了一下,慕容逊还没说什么,慕容文倒是点头了,“知道了,多谢。”
秦萱笑了笑。
把两兄弟送走,管事就苦哈哈着脸来找秦萱,“秦将军过去看看郎主吧,郎主从外头回来之后,就一直心情不好,将军过去看看吧?”
管事来求秦萱,也是没有办法了,慕容泫回来开始,就黑着个脸,生人勿进。慕容泫原本在下人们看来就是喜怒无常,如今这脸一拉长,基本上大气都不敢出,深怕自己成了出气筒。
“我去看看。”秦萱听管事的这么说,顿时就有些好奇,慕容泫向来不容易动气,一旦真的动气了,往往事态比较严重。她见过慕容泫发火的次数还不够一只手。
上回慕容泫发火直接把一个鲜卑武将推出来,当着军营里头的人打屁股,弄得被打的那个人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给钻进去。这会又是怎么了?
到了慕容泫的居住的居所,外头的人见到是她,直接拉开门请她进去。秦萱一进去就觉察到气氛不对,里头凝的,都叫人喘不过气来了。
她眼角看到那几个人站在那里战战兢兢的,也有些可怜,“属下拜见将军。”
慕容泫原本坐在茵蓐上,一只手靠在凭几那里,脸上阴沉着,听到秦萱来了,面色才好看点,“你来了,那太好了。”说着他看都不看四周,“你们都退下。”
秦萱都能感受得到,那些人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弯下腰鱼贯而出。
等到人走之后,秦萱大大咧咧上前,坐到他身边,“怎么心情不好了?”
“没甚么,今天突然被个疯婆子给纠缠了。”慕容泫道。
“还有疯婆子敢纠缠你?”秦萱笑喷,慕容泫出行身边都是有大批的侍卫,别说纠缠慕容泫,只怕是可疑的人靠近一点都会被一把推开。
“这世上甚么人都有,也叫人防不胜防啊。”慕容泫探口气,他看了秦萱一眼,笑起来,“原先心中还不开心,但是见到你,我就舒服多了。”
不管心里如何的恼火,看到她,原先那些情绪也全都没有了。
“那好,以后你生气了叫我来,但是火不能冲我发。”秦萱道。慕容泫自己不主动说是什么事,秦萱也不会去问,毕竟这些不开心的事问多了只有让自己更加恼火,不如掀过去算了。
“我对自己发火,也不会对你发火的。”慕容泫摇摇头,笑的有几分无奈。
秦萱俯身过去,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眯眼,“这时候嘴巴这么甜,是不是有所求?”
“是啊,晚上大战三百回合,怎么样?”慕容泫这会被她带坏了,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
“准备好羊肠子。”秦萱坏笑。指望她能够露出什么娇羞来,根本就是做梦,她这会还能手指在慕容泫的脸上勾一勾,粗着嗓子说一声郎君好相貌,来耍流氓。
慕容泫见她这么上道,干脆凑近了,在她耳边说一些话,听得秦萱时不时哈哈大笑。外头的人听到,都松了一口气,知道人找对了,自己的小命也能够保下来了。
结果过了一会,外头有人来,手里捧着个匣子。说是世子派人来送给辅国将军,外头的人哪怕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把东西给送进去,万一真的耽误事了,可不是好玩的。
进去的时候,秦萱正好一把把慕容泫抱在怀里。慕容泫顺势就趴在她的怀里,手上开始不老实。进去的人恨不得立刻跪在地上,早就知道这对儿有猫腻,但是他们也不喜欢自己看到主人的私密事儿,到时候真的是说杀就杀。
“嗯?”秦萱看到有人来了,推了推怀里的脑袋,“有人来了。”
“甚么事?”慕容泫声音闷闷的,很是不高兴。他如今是半点都不怕府邸里的人把他的事往外传了,这府中内外,不靠谱的不是死了就是赶出去了,甚至还被他用来杀鸡儆猴,他要杀可不是杀一个就了事,而是全家老小一块儿,有那个嘴,看看全家老小的命够不够填。
“回禀郎主,”那人噗通就跪在地上,头在地上磕的咚咚直响。“世子令人给郎主送来一个盒子。”
慕容泫看了一眼家人手上捧着盒子,有些不耐,“你们拿上来。”
家人从地上起来,把手上的匣子放到慕容泫面前。
“下去吧。”慕容泫道。
家人如得大赦,立刻走了,走的时候脚下几乎还带风。
秦萱见着直笑,“这些人可真的怕你怕的不行了。”
“比起所谓的德,让人畏惧来的更有效些。”慕容泫没将这些家人放在心上,他伸手打开那只匣子,匣子盖子一被打开,两根还沾血的手指赫然出现。
“这是甚么?”秦萱看着里头的手指,吓了一小跳,当然不是为两根手指吓的,毕竟战场之上比这个可要血腥多了,人被踩成肉酱,尸体被剁成几快,开膛破肚之内更是司空见惯,这两根手指还算是小意思了,她拿起一根看了看,肌肤细腻,应该是女人的。还是软的,那么砍的时候离这会还很近。
她仔细观察,似乎是人的中指和食指。她蹙了眉头,“这两根手指拉弓的时候用得着,世子派人给你这个玩意儿作甚么?”
“……”慕容泫没有立即回答,他看着秦萱手里的那根指头嘴角慢慢勾起来,“看来我这位大哥,还真是我的对手。”
宇文氏和小宇文氏都是慕容煦席旁的两条狗,前生那件事,与其说宇文氏有能量做出来,不如说是慕容煦示意的,这两个女人从头至终就没有自己的本事,前生大小宇文氏在慕容煦死后,是出乎他意料的蠢,他能够那么快登基,宇文太后功不可没。但他也没想到,慕容煦说抛弃小宇文氏,竟然会这么快。
说甚么慕容煦有多么宠爱宇文氏,看来只是逗一只狮子猫似得,喜欢了逗一逗玩一玩,碍着自己了,也能下得了手。
“甚么?”秦萱有些听不明白,她今天并没有和慕容泫出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个手指的主人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疯妇,”慕容泫起来,伸展了一下双臂,觉得舒适无比,“她今日在燕王府里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如今这个是惩罚。”
“……”秦萱嫌恶的把手里的手指头丢到一边,“让人把这个烧了。”
“好,”慕容泫点点头,心里想着待会怎么给慕容煦送回礼。大哥已经这么表态,他这个弟弟,实在也不好落后。
*
慕容奎听到事后世子的处理,点了点头,草原上的人善于骑射,不管男女,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因此中指和食指格外重要,没了它们,便不能拉开弓。所以俘获了俘虏,俘虏里头的弓箭手不能被自己所用,那么就砍去他们的食指和中指。
这是仅次于死刑的刑罚,没了这两根手指的人,日后也如同废物一般。
儿媳的那个妹妹虽然不用亲自出去打猎,但此举意在羞辱,也算是达到目的了。慕容奎很快就把这件事丢到脑后,他站起来,看向身边人,“今日三位将军出城了吧?”
慕容奎这会比以前要惜命,在完全好之前,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派出世子代他送行。
“回禀大王,是的。”
“这就对了,兄弟一心,开创霸业。”慕容奎说到这里,不禁笑出声,“这才是我的儿子应该做的事。”
慕容煦祭祀过天地和慕容氏的诸位先祖之后,送叔父还有弟弟们出城,看着弟弟们远去的声影,慕容煦的心下一阵焦虑不安。
相比较汉人所谓的贤良嫡长,鲜卑不那么重视嫡庶,而且也更看重在军中的威望。所谓威望,只有带兵出征才能挣来。而在都城之中处置政务,只能在汉人士族里头积攒下贤名,但这种名声抵个屁用。
慕容煦挺想和这些弟弟一样,也能出征沙场,可是只要父亲在世一日,他就不能这么做。世子要做的就是镇守都城,以防大后方出乱。
这些弟弟们早已经长成,已经不是过去给颗糖就能满足了。如果这些弟弟们生出了野心,那么要如何是好?
想到父亲,慕容煦就一阵心烦意燥。人老了就不如以前那么英明神武,他的阿爷也是一样,年轻时候杀伐果断,杀几个亲兄弟和砍瓜切菜一般。如今他一心想着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能够好好相处,同享富贵。他简直想要冷笑,想也知道这不可能。
可是就如同阿爷说的那样,想要在这乱世里开辟出一番事业,那些他开不顺眼的弟弟们,必不可少。
想到这里他心情也越发不好了。
秦萱出了蓟城之后,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蓟城好是好,但是一回来,事多不说,慕容家兄弟的相处方式,她是真的看不明白。
她回头看了一眼,入眼处都是滚滚旗帜,蓟城的城墙头都看不见了,她心里终于好受了些。
走远点,她还自在不少。
慕容泫和原先那样,直接和慕容翱慕容明慕容捷分道,带着人回到营中。
慕容泫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军中没有大事。每日要做的事,便是不停的巡视和练兵,攻下来的城池也没有暴动的事。
秦萱回来之后,胡归和安达木两个就刘跑过来了,两个人看到她,简直是痛哭流涕。
“将军!下次出行,请带上属下一同前行!”胡归红了眼睛,明明就是一个壮男,却红了一双眼睛,那样子看得她真心不知道要说啥。
“属下作为亲兵,哪里能不在将军身边贴身护卫!”胡归这话说的气贯长虹,秦萱听着都觉得自己如果不应了他,他能当着她的面哭出来。
安达木在一边也是一个劲的点头,他嘴笨,但知道胡归说的话半点没有错。
“将军下次出行,一定要带上我们,毕竟我们吃将军的,穿将军的,如果不能在将军身边,岂不是白吃白喝了?”安达木说出来的话淳朴的很。
胡归一听,立刻瞪了他一眼,话是没错,但是能不能别说的他们只能吃白饭似得?
秦萱瞧着两人互相瞪眼,一个忍不住笑出来。
她这一笑,两个人就立刻回过头来眼巴巴的瞅着她,那目光软绵绵的,带着期盼。
秦萱点头,“好,以后我带着你们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