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攻下常山,威逼倒是多过了正经的攻打。城池内粮草耗尽,赵郡太守不敢真的来一场吃人肉的大戏,杀了不从命的大将军,率众投降。慕容泫依照先前许下来的承诺没有对城内的百姓怎么样,除了把城内的富户给迁走到蓟城去,其他的几乎都没有动过。
手下的士兵们原先都是靠在攻破城池的时候,抢掠战利品的,但是这次南下严令一下,谁也不敢真的带头抢,东西倒是其次,要是一不小心丢掉了小命那才是事大。不过慕容泫令人照着这次的军功来发放奖赏,也算是一定程度上的安慰了。
秦萱从李卦那里拿了一箱子的布,自个赶紧收好,轻易不会轻易示人。好东西是不能够随意给人看的,哪怕是好兄弟都一样,不能让人摸清楚你有几分家底,只要没到一定程度,拉下脸哭穷简直是百试不爽的招数。
她早已经规划好了这些东西的用处,好好收起来,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的,上头给她的那一份赏赐转头就给了手下的那些士兵们。胡归和安达木占大头,其他的给士兵们自己分,当然这么一做,那些士兵们欢呼之余更是对她极其推崇。
没有士兵不喜欢出手大方的将军,哪怕这一次没有好的军功,但是也能从将军这里获得一些东西,心里也好受的多。
她这做法自然有人看不惯,不过看不惯的都是一同为将军的那些同僚或者是上司,有所她沽名钓誉的,也有人说她傻的,反正基本上嘴里没有一句好话。不过各人的兵都是自己管,只要不出事,谁也管不到谁手下。也只能是瞪眼睛了。
常山已经到手,那么接下来就就是北上继续攻占中山,不过慕容泫也不是那么急冲冲的就带着人跑,他带着人在常山还是住了一段时间,派人将原先主要的官给换了,让人接手城内的各种事务。
他在之常山的府邸里头还是住了那么几天,算是给自己放了几天的假。常山中的事很多,城池内粮草没有多少了,必须派人请蓟城进行调度,另外城中的布武图也需要有人拿去仔细研看,城中的人事调动也必须有人来。当然这些和慕容泫就没太大关系了,这些事原本就有擅长做这些事的人来,慕容泫只要掌控大局就好。
做成了一件事,心情自然愉快,他把秦萱召来,自己摆开了一盘棋,让秦萱和他下。
秦萱之前曾经学过一点,但也是浅尝截止,当个兴趣爱好。至于精通那真是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那个时间,不过慕容泫想下棋,她也不好让慕容泫找别人。
燕军里头,鲜卑人有汉人也有,慕容泫麾下也有汉化较高的鲜卑人,拿出来说几句比较高深的经典书籍都没有问题的那种,下棋就自然不在话下。
慕容泫知道秦萱棋艺其实不怎么样,但是他其实就是想要找个由头和她说说话。闲暇时候和她说一说话,靠在一起哪怕甚么事都不做,他都觉得安心。
这一场棋下的漫不经心,他随意的将棋子摆放在棋盘上的位置,秦萱拿着棋子,想了又想才把棋子放在一个位置。慕容泫见状,也打起精神来和她对弈。
如果两个人都是这么漫不经心的话,倒也好办,如果一方认真了,而另一个却还是这么吊儿郎当的模样,那么多少就有些看不上的样子了。
秦萱稳扎稳打,下个棋子想一会,慕容泫要快得多。棋风如人,看似儒雅其实杀气腾腾。
下了那么好几场,秦萱输的还没有赢得多。不过她原本也没有将这个放在心上,下到最后,点算清之后,她随意就将手里的棋子放到手边的陶罐里头,“好棋艺。”
“我这样也是胜之不武,”慕容泫赢了心里倒是没有半点轻松的,他看了秦萱一眼,发现她面上没有半点生气,甚至嘴角还带着点儿笑意,他才放下心来。
“没有甚么胜之不武的,赢了就行。”秦萱根本就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胜败乃兵家常事,而且不过是在棋盘上,又有何要紧的。
“喝这个。”秦萱将手边一只鸡首壶拿过来,给慕容泫倒上一杯酪浆,酪浆是用上好的羊奶做成的,里头还加了蜂蜜。秦萱喜欢喝这个,比起后世的酸奶或许有些逊色,但却是这时候少有的美味。
她就是这么喜欢享受,若是没那个条件也就罢了,若是有也没有必要亏待自己。
慕容泫原本也没有多少胃口,瞧着她一口下去,把酪浆都给喝掉一半,他也被勾起些许馋头,学着秦萱的模样一口喝了下去。
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总是格外的爽快,慕容泫喝完了酪浆坐在那里,对着秦萱看。
秦萱被他看的浑身上下发毛,他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痴相,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他这样的痴相绝对不少。秦萱有时候都以为他这是要把自个给看的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她都不知道慕容泫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痴可以发的,不过只是对着她一个人,忍忍也就过去了。
“瞧着你看了这么久,还没腻啊?”秦萱搓了一把陶罐里头的棋子。这棋子都是好物,用上好的玉石做出来的。一颗一颗都是晶莹剔透,不带有半点瑕疵。
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当年衣冠南渡之前留下来的东西,这会就想要做,也找不出工匠来。
黄金有价玉无价,秦萱想着这两罐的棋子加上这散发着异香的棋盘,恐怕够她一家子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她想着抓起几个棋子仔细看了会,那边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在枝头叫,恼人的很,秦萱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棋子,对准了其中一只麻雀,咻的一下,棋子从她手中掷出,那边一只麻雀应声倒地。
“……”慕容泫在那里只是看,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道,“哪怕是看一辈子都觉得看不够。”
“噗嗤,也不知道该说你嘴甜,还是说你笨。”秦萱听到这话,噗嗤笑出来,她想起两人一开始初相识的时候,她那会知道慕容泫的身份,但是始终都将他当做一个麻烦,不管他怎么示好,她认为他不坏好心,后面更是结结实实把他给揍了一顿好的。其实她都不知道慕容泫当初到底是看上她哪一点。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慕容泫靠在身后的凭几上,他眼神放空,似乎在回想些什么,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他说话的声音之外,听不到别的动静,原本枝头上叽叽喳喳的麻雀也因为刚才秦萱那一下飞了。原先周围的那些人,也早被他自己屏退了。
他身边除了秦萱之外,是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好啊。”秦萱笑道。
“以前……曾经有个人,你也就当我是胡说的。”慕容泫越过之前的相识,直接和她说了“和他的妻子相识于患难之中,他很喜欢她,哪怕身份不相符,他也专门给她找了个娘家,让那家人认她做女儿,两人成昏之后,倒也过了一段逍遥日子,甚至还有了两个儿子,可是他得罪了他的兄长。他的兄长并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他们的阿爷辞世之前,最喜欢的并不是他,而是其他的两个儿子。阿爷死了之后,他继承了家业,一开始因为还有人和他争地,他需要兄弟们给他帮忙,可是等到之后局势稳定下来,他觉得不会再有事之后,便对弟弟们下手了。”
秦萱见着慕容泫眼神放空,似是在回忆什么,她也在一旁聆听。
“一开始不过是剥夺了手里的权力,不准再带兵,也不准他打仗。”慕容泫回忆起往事,轻笑了一声,“不过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可是后来,为了置他于死地,他伙同他的妻子一道,诬陷这人的妻子行巫蛊,咒杀他们,下狱严刑拷打。”说到这里,他脸上终于抽动了一下,眼里露出点难以分辨的情绪,“她在狱中死活不肯吐露出一个有害于他的字来。”
“然后呢?”秦萱听出慕容泫话语中的不对劲,这故事他说了,她就当是个趣事听听,可是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还这么惨。
“然后她死了。”慕容泫说完这句话,浑身上下被抽走了力气似得,靠在凭几上,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她死之后,尸骨未寒,大嫂就迫不及待让他娶她自己的妹妹。那是个狠毒的女人。”慕容泫不会给宇文氏姐妹两个说一句好话,“大嫂的妹妹是个混账人,天天闹腾,全家上下几乎没有一天是安宁的。”
“那两个孩子,恐怕在继母手里也讨不了好吧?”秦萱关心的是这个。
“那两个孩子不是逆来顺受的人,那个女人想要整治他们,反而被他们打上门来。”慕容泫说到这里眼里多了些许笑意。两个孩子那会闹腾,变着法的折腾小宇文氏,他虽然嘴上在骂,可是心里却还是以这两个孩子为傲。他和萱娘的儿子不是孬种!
“没娘的孩子日子不好过。”秦萱听着觉得怪不是滋味的,“哪怕还有阿爷,可是这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男人为了下半身把脑子给丢掉的事可不在少数。”
慕容泫面上一僵,“没有,他才没有碰过她。所以那女人也闹腾的很厉害。”还是要为自己辩解一句的,结果秦萱从鼻子里发出一道轻哼来,摆明就是不行。她还没见过几个男人在知道滋味之后,能够真的守着当半辈子的和尚呢。
“之后呢,你别告诉我,这家伙就这么一辈子窝囊下去了。”秦萱道。
窝囊两字对于慕容泫来说如同晴天霹雳,把他整个人给轰的找不着北,不过好歹人还是反应快,“没有,过了不久,大哥就死了。他死了,但是他的儿子还小,大嫂还很年轻,人没了丈夫管着,野心勃勃的很。”
秦萱听着他说了,仔细听起来。
“可是你也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仅仅靠着野心就能够办起来的。没有那个才能,哪怕雄心万丈,到最后也不过是别人嘴里的一块肉。那个女人就是如此了,野心勃勃,以为自己能够做吕后,结果干的事把人全部给得罪光。到头来,那几个大小叔子几乎没有一个在她边上的。这时候那人就抓住了机会,连着其他几个兄弟一块把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赶了下来。”
秦萱听到这里,心情才算是好了一会,没人喜欢听故事还要听个悲惨结局,那样是给自己变着花样的找不痛快。
“之后大哥的这一支被他斩尽杀绝,大嫂也没落下,送到寺庙去,和她的妹妹一道,两姐妹感情甚好,怎么样也得成全一二。”
秦萱听着笑了一会,“这后来的日子算是畅快了,这杀人不过头点地,让人活着折磨才是好。”
她也和人有仇,她当初可没有把那些仇人给杀了,而是废的废,残的残,临走之际把这家里头所有值钱家当全部带走。
最后她做的也是对的。
“……”慕容泫看着她痛快的笑脸,之前心里沉淀下来的阴郁全部没有了,他走过来,坐到秦萱的身边,伸手抱住她。
这会的慕容泫看起来和个孩子似得,需要人的怀抱,秦萱抱住他,有些好笑,自个说个故事,反而把他自己给郁闷到了,她是不是要说他实在是太多愁善感了。
“好了,我这个听的人都没甚么呢,你这个说的人倒是喘不过气来了。”秦萱这会对慕容泫他很有耐性,和抱个大孩子似得,抱着不够,她心血来潮在他脸上就亲了一下。
这样的安慰,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