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泫让秦萱下去了,而不是留她在帐子里头一道用餐。慕容明流露出几分失落来,慕容泫看见,吩咐人待会给秦萱送去几道他自己的菜肴。当然不可能真的从他盘子里头把菜给扒拉出去,而是会另外做几道一模一样的送过去。
“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把人给留下来算了。”慕容明看到秦萱这么跑远了,顿时有些伤感。算起来他都没怎么和秦萱说过话了,“反正三哥你都把人留在府中了,一块用膳有甚么要紧。”
慕容明这话里头,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恶意。邺城里头谁都知道慕容泫把一个将军放在自己的府邸里头。虽然军中的将军很多,只是一个武官的称谓,但将军们可不是没有地方可去,让这些将军在邺城置办宅邸或许有些困难,但是在军营里头是不用花费太多的钱,甚至他们还有自己的亲兵伺候,哪怕不如王府里头舒服,也是个好的居所。
可是慕容泫把人给留在府上,哪怕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流出来,外头那些对慕容泫有恶意的人,私下纷纷说慕容泫有男色癖好,甚至军中的军士都不肯放过。、
慕容明自然也听过一点点。
“……”慕容泫没有说话,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慕容明,“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慕容明瘪了瘪嘴,不说话了。
秦萱从中军大帐出来,呼哧一下吸了口气。慕容明还真是喜欢闹幺蛾子,要是她真的留在那里吃饭了,恐怕要食不下咽。
前头两个大王!谁忒么吃的下去啊!秦萱都不知道慕容奎是脑子犯抽还是别的什么,好端端的派了两个王来做这件事,只要派一个王来就行了,两个王,是打算到时候让手下人看兄弟大战么?
秦萱回到自己帐篷里头,胡归和安达木两个已经取来了她的膳食,自从梨涂进了太医署之后,这些活计就让他两个来做了。胡归还真很怀念梨涂在的时候,梨涂和家乡的弟弟大不了多少,他也是把人当弟弟看。这会梨涂走了,他就有些空虚寂寞冷了。
秦萱回来当着胡归和安达木的面,把三个人的膳食给分了。秦萱不喜欢自个吃饭还让人盯着。她更喜欢和人一同分享,赵布瞧着自己和将军吃的饭菜和自己的一样,用手一抓就塞进嘴里。
乡野之人吃饭用不着箸或者是食匕这样的工具,直接用手抓就好。而且看其他的鲜卑人也是这么吃饭的。
“现在将军做了司马,以后会做更大的官吧?”胡归把口里的肉吞下去,满眼期待的瞧着秦萱。
周围的人都在说秦萱少年英才,将来必定有更大的前途。他也想着有这么一天呢,到时候他老了,就可以和儿子孙子们吹嘘,他们的老子当年也是追随过大人物的!
胡归这么一问,其他两个人全部看过来,眼里满满的都是希望。秦萱这户已经是司马了,手掌军中军纪这一块。日后再往上面升迁的话,可以说是前途光明。
“这个就看我有没有那个造化了。”秦萱坐在那里,她心里知道其实自己已经到了一个瓶颈上,她这个年纪升迁到这个位置的几乎没有,如果再往上,那么就需要一个契机了,最好是自己能够独自带军打一个胜仗,又或者是其他的一个大功劳。不然她在这个位置上少说也要呆上那么几年,好好的磨练一下。
要是轮着资历的话,她恐怕要在这个位置上呆上好几年去了。毕竟照着老家伙们的一套,年轻人必须要好好磨练一下,免得毛手毛脚。
但这会不必讲究这个,毕竟慕容泫等人,一个个青春年少,就已经坐到了别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位置。
“将军自然会有的。我听人都说将军就是像那个天女……”胡归说着脸上就皱起来,似乎在回想身边那些人和他说的话,他有些苦恼的挠挠头,还没等他想起来安达木的脸色就有些变了。
“甚么天女,我们将军明明就是个男的!”安达木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还去看了一眼秦萱。
秦萱坐在那里,手里的箸挑弄着面前的菜肴,似乎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是天女生的那个儿子啦!”胡归被安达木一打岔,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是天女生的那个儿子。鲜卑人有诸多传说,其中有个就是有关天女的。
说起来,现在的代王,也就是拓跋部的单于,就是老单于和天女生的。秦萱觉得根本就是老单于路上和哪个看对眼的女人随手来了一发,结果第二年给他来了个孩子。
哪里来的天女。
“哎,快些吃吧。待会就冷了。”她道。她看向胡归,“你努力点儿,到时候说不定能够有个天女跟着你回家。”
她此话一出,顿时帐子里头响起了嘿嘿嘿的笑声。男人们一说起女人,不管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同寻常的反应。
“将军,你甚么时候娶妇啊?”胡归瞧着秦萱只要回到都城,就不会在军营里头,偏偏秦萱又没有家室,他们听说秦萱倒是有个妹妹,而且妹妹还是个美人,可是谁都没见过,众人只能在心目描画妹妹的美貌。
“我还早呢。”秦萱咬了一口肉,“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希望自己能够攒够钱,在邺城买个大院子,给我妹妹住。”
一个房子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只能是房子,有了亲人才算是个家。有个亲人也算是有个羁绊。
“将军是个好阿兄。”赵布说完眨了两下眼睛,“将军也该给自己找个妹夫了吧?”
照着秦萱这年纪,他的妹妹也应当正当婚龄,也该是考虑这个问题了。
“……”秦萱听到这些人说起这个,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一眼,抓起一边的青枣咬了口,“我,妹妹还小。”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安达木倒是知道其中的内情,秦蕊那样的,恐怕见着男人绕道走还来不及,怎么会想着要嫁人。秦萱很是疼爱自己的妹妹,恐怕也不会在秦蕊心结还没有解开的时候,就给妹妹找夫家。
“现在人命不值钱。”秦萱长长叹息了一声,她抬起头来,面上有几丝苦笑,“你说这世道生男孩好,还是生女孩好?”
“自然是儿子!”胡归立刻说出来,“我们鲜卑人不能没有儿子,当然也不能没有女人!”他后面那句说的格外响亮,一听就知道他家里做主的恐怕也是个女性长辈。
“我们农人家里不能没有儿子。”赵布坐在那里搓了搓油腻腻的手,“毕竟还得种地呢。”给出的这个理由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我无所谓儿子还是女儿。”安达木说到这个挺不好意思的,“只要有个人真心对我就好。”
“但是现在到处都是打仗。”秦萱盘起双腿做好,看着面前的部下,“现在家里有男丁的,几个能够免了被抽丁的?”
慕容燕国前生是慕容鲜卑部。一开始用的是鲜卑人在部落中广撒网的那一套,骑兵们自己带马带武器,以部落为单位过来投靠参军。后来汉人多了,不可能不用,就用了汉人抽丁的那一套,每户人家抽几个男丁。
“没有。”赵布是从前赵国逃到燕国来的,他回想了一下,发现自个印象里头,就没有哪个能够逃脱掉抽丁。
“被抽丁之后,几个又是能够回去的。”秦萱这会觉得饭食也吃不下去了。就是她自己,格外注意手下士兵的伤亡,出战的时候,尽量自己冲在前,给后面的人减轻压力,就这样她队伍里头还是有伤亡。哪怕相比较那些喜欢横冲直撞的将军已经好上很多了,但还是有人死。
这可是真正的‘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女孩子还能活着,儿子基本上就报销在战场上了。
“……”这下帐子里头一片安静,三个人也没有心情去吃面前的菜肴了,胡归觉得秦萱感叹的不对,鲜卑人怎么能怕死呢,怕死的话,还怎么和野狼搏斗,和草原上的风雪搏斗?但他张了张嘴找不出秦萱这句话里头的破绽来。
“可是男儿怕死的话,也没有多少出路。”赵布过了一会道,“我在家乡也是过不下去了,这年月不是打仗,就是天灾。地里头的禾苗都死了,一年到头根本就收不到什么。”赵布说着眼睛就红了,鲜卑人的命根子是牛羊,汉人农人的命根子就是农田。农田里头没有产出,那就是要命一样的事。
“我还是跟着人逃荒,后来参军才有一口饱饭吃。”赵布胡乱用袖子把眼睛擦了,带着些许哽咽道。
“我是活不下去,没办法从族里头逃出来的。”秦萱一点也不在意把这些事和人说。
“就是因为见着死人多了,我也怕我妹妹将来出个甚么事。这年头根本就不缺寡妇。”秦萱道。
“我宁可拖一拖,把妹妹托付给值得的人,也不希望她到时候还要寻觅夫君的尸骨。”秦萱道,其实她更有可能直接把妹妹往家里一带了事。死在沙场上,尸骨都找不到,能够有个遗物就已经不错了。
“那也是。”胡归开口道,“看个好的,平安喜乐一辈子。”
因为有了开头的那些话,这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大家收拾了东西就散了。
梨涂走了,安达木就抱着东西过来给秦萱守夜。营帐之类立起一面素屏,两人分别睡在两旁。
安达木倒是记着自己的职责,就算是睡下来了,也不敢睡死了。
“你睡吧。”秦萱知道这会安达木正睁着眼睛呢。
“这不好吧?”安达木犹豫了一下道。
原本应该保护人的,这会结果却睡着了。
“睡吧,这会还能有甚么事?”秦萱道。
安达木听了秦萱的话,老实的躺着不动了。
秦萱夜间浅眠,根本就不可能熟睡,所以她有把握外头要是起了什么事,她绝对可以赶在第一时间冲起来。这已经是本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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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口对于她来说并不陌生,之前她还曾经在鲁口的城门下面射箭。也就是从鲁口回去之后,她就病了一场,
说起来那次生病的时候,她还听了慕容泫说了一些奇怪的故事。说起来慕容泫哄人的功夫真是越发炉火纯青。以前还是个只晓得用霸道总裁那一套的二愣子,到了这会竟然知道给她说什么前世今生。
而且还说的信誓旦旦,好似有这么一件事一样。
说起来,要是她遇到他说的那个故事里头的事,如果没有孩子的话,就是丢老公保自己了。
毕竟只要有机会,日后还可以再相聚,但要是命没了,那就比牛郎织女还要惨了,牛郎织女还能来个鹊桥相会呢。阴阳相隔能有啥,难道要托梦吗。
她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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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鲁口的形势比上回好上那么一点,上回鲁口是城门紧闭,而且原先的那个安王被自己的部下给杀了,现在的安王是王午的原部将秦兴,王午上回看着是龟缩在鲁口城里头死活不出来,甚至还把冉闵儿子丢出来表示自己的态度,看上去就和一般的缩头乌龟没有多大区别,不过这家伙可是曾经给过慕容明好看的,当年慕容明和叔叔哥哥们一起攻打幽州,他当时吃了王午一个亏,王午给他玩了一手夜袭大营。
那会慕容明直接就从帐子里头跳起来,抓起环首刀就冲出去,因为出面及时,营寨之内没有出事,大军也没有受到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