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萱对于这个七品绥边将军真的没有太大的感觉,将军尤其是杂号将军,放眼军中那简直就是和海一样的多!不过秦萱这个从普通的汉人士兵的身份一路冲到七品将军,这多少让旁人眼珠子掉出来,多少鲜卑人都不一定能有这样的运气和命。多少人还没等到建功立业就没了性命,还别说家中没有几分助力的,也升不上去。
秦萱新鲜上任,手下的兵看她和看庞然大物一样。她紧绷着脸,不言苟笑,从哪些士兵的面前一一走过。那些个脸,年轻的,不怎么年轻的,和汉人没有多少区别的脸孔,还有高鼻深目的。
从此以后这些人就是她手下的兵了,也是她的属下,她打东这些人就不能往西,可是肩上感觉更沉重了点。
她走过一队士兵的面前,眼角的余光看到熟悉的两个人影,心跳慢了几拍。她大步走过去,站到那个士兵的面前,仔仔细细打量这两人的脸。面前两个士兵,身材都是鲜卑人常见的高挑体型,其中一个高鼻深目,他紧紧盯着秦萱,眼里似有泪光。
盖楼虎齿和安达木的模样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一个是她在这世上的亲人,另外一个是和她从小到大的伙伴。要不是当年安达木母亲,那个壮实的鲜卑妇人,当年私下里头帮她不少,甚至让她骑家中的马,用她儿子的弓箭学骑射。
她一开始的那些功夫可以说就是在安达木母亲身上学到的。
安达木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秦萱,他和盖楼犬齿一样,差点当场流出泪来。在军中呆的久了,安达木就格外想念靠着单单大岭的故乡。那里有成群的麋鹿和狍子,每日冬日里头都能够猎取到很多猎物,不必像在军中这般,今日活着,明日就不知道会不会身首异处。
安达木想起他刚刚进来和秦萱斗过的那两个兄弟,如今都只剩下了一个。身边原先的伙伴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如今看到秦萱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安达木都快要喜极而泣了。
秦萱知道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她装作无事转过身,大步走开。虽然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但嘴角还是忍不住的往上面翘。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将军对自个手下的兵们,一开始也不能仁慈,以防手下的兔崽子不把自个当回事。秦萱自然也不会例外,她在这些兵面前,亲自露了一手百步穿杨。
射箭非常考验膂力和目力,这两个不管哪一样,只要差了点,基本上就落了下陈,骑射想要百发百中,就更加困难。
马是活的,对于奔跑的马来说,靶子也是活的,想要抓住时机,没那么容易。
得天独厚和后天的苦练,一样都不可缺少。
秦萱在众人面前,隔着百步,拉开那张专门为她制造的长弓,她力气要比常人大上许多,和冲锋将军慕容翱一样,都要用特制的长弓。不然弓箭用不了几次就会断开。
隔着离靶子百步的距离,她从容不迫的拉开弓弦,眼睛眯了眯,弓弦被拉的如同满月,松开弓弦之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只听得破空之声从空气中传来,而后射出去的箭,将百步之外的靶子射了个对穿,力道之强,直接把箭靶给冲落在地。
虽然早先就有人听说过秦萱的大力,但是亲眼看到可能这是头一次,打仗的时候,会有一轮的射手对着敌人轮番射击,等到射过几回了,才会到骑兵出场。骑兵身上也带着弓箭,但更多时候是用的长槊。
一群人看的目瞪口呆,秦萱面上没有半点得意之色,这些对她来说就如同喝水一般简单,使出来是压一压这群兔崽子,而不是拿来自得的。
原先有些鲜卑士兵还有怀疑秦萱的本事,哪怕这些人听说过秦萱的一些名声,但是见着是这么一个面容清秀的漂亮少年,都有些心里不服气。这下全都老实了。
“你们,一批批的射给我看看。”秦萱手里的长弓丢给一旁的胡归,手里拿着马鞭拍拍自己的胸口。
有了秦萱珠玉在前,后面的鲜卑士兵们多少有些底气不足。鲜卑人在马背上长大的,骑射是他们从小就学的东西,但用出来还是各有优劣。
秦萱让人百步之外的靶子移的稍微近了些。她百步之外可以穿杨,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和她一样。就算是给人下马威,也不必把人信心打击的半点都不剩下。
士兵们按照队列,一排一排论射,射过一轮之后,就会有人将人的成绩记下,然后换下一批。
秦萱以来就考士兵们的功夫,有了她开始的那一下,接下来的那些人都不怎么和她比了,变成和自己的同袍使劲儿。
“战场之上,我要的是进退如一的士兵。”秦萱手掌握拳,放在唇上轻轻咳嗽了一下,“不要逞凶斗狠,要整齐。”
她这话出来,士兵们射箭的动作要整齐了许多。
这边练兵,那边也有人来看,不少人都知道秦萱是慕容泫手下亲兵出身。亲兵的前途都是看主将。主将要他们好就好,要他们不好,那么前途也就那样了。秦萱还算是那种运气比较好的,比她早进去的比德真等人,这会还是个裨将,品级比秦萱这个绥边将军还要低。她进去的晚,但是得到的提拔却是最高的。
“那就是秦萱,长得倒是和个女人一模一样。”男人里头别说不会嫉妒,男人女人都一样,嫉妒心那是人的天性。
“就那个样子还能使得动那样的长弓,冲锋将军能够用的动,我相信。但是那样一个…该别是在将军的榻上挣来的吧?”这话说的相当难听了。
两个小兵一样的少年原先也混在围观的人里头,听到旁人这话立刻蹙眉,年纪小一点的那个少年站出来,连连冷笑,“你有本事你也去,你是看到了还是怎么样,嘴里说的话没有一句是有实证的。”
“我怎么了我!”那士兵原先说的唾沫乱飞,心情正好,结果多出这么一个少年来捣乱,立刻就炸了。
“不如别人承认也没有半点关系,何必惺惺作态。”
“你个兔崽子找死是不是!”骂人的人立刻要扑上来,被旁边的人按住,“胡比,打起来会招人来的!”
军中斗殴是大罪!一旦被人抓了坐实,打板子还算好,别把小命给丢了!
胡比看着面前的少年,肌肤雪白,下巴尖尖,眉眼漂亮精致。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的黄牙,“原来还当是甚么人物,原来也是和小娘们一样的……”
他嘴里脏的臭的,甚么都有。慕容逊立刻气的白了脸,他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环首刀,一双眼睛盯紧了面前这个人,只要这个胡比再说一句,他就拔刀砍了他!
慕容文见状,上千拉住弟弟的手臂,他们听说秦萱做了将军,虽然还只是杂号将军但也是高升,想着过来贺喜一番。谁知竟然会听到有人诋毁他。
两人曾经和秦萱学过一段时间的射箭,慕容翱没有时间管他们,两个人又是喜欢走动的年纪,自然是将秦萱当做了朋友。听到人被这么诋毁,哪里会高兴?
秦萱注意到那边有情况,派了胡归过去看看。
就在慕容逊准备捋袖子把胡比给按在地上打的时候,一声马蹄声传来。“你们在干甚么?!”
胡归可认不得慕容文兄弟两个,他只管来看看,若是真的闹事,直接让人捆了送到刑司那里了事。
“无事,一场误会。”慕容文是兄长,没弟弟那么冲动易怒,他抱住弟弟慕容逊,对上面的胡归道。
胡归看出这两人一个抱住另外一个,看着就是要拉架的模样。但两人容貌不似平常人,衣着整洁,没有平常鲜卑士兵那么的脏乱,想着应当不是普通人。他有心卖给这对兄弟一个面子,拉过马准备离开,但见到另外一队人,容貌猥琐不说,身上也不知道几天没有洗浴了,浑身上下冒着一股恶臭。
胡归做了秦萱的亲兵之后,在秦萱的要求下将以前那些习惯都改了个遍,就差没把头发给剃掉了。军中很多人都没有洗澡的习惯,原本北面就缺水,还别说洗澡还要烧水,耗费柴火,不如臭着算了。但秦萱这里却不是,再怎么样至少也的保持整洁,至于虱子,能避免就避免。
胡归以前的衣服都拿出去烧了,人在药汤里头泡了好久,才把身上的虱子给清理掉。
他以前不觉得有甚么不对,现在确实觉得这些人脏臭的样子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忍受。
“……回去好好把头洗洗,你这一身都快成了虱子窝了吧?”胡归说完,拉过马头就向秦萱那里而去。
慕容逊等到胡归一走,看着胡比只差没捧腹大笑了。
“阿兄我们走吧,不要要和虱子窝说话!”慕容逊孩子气的拉过慕容文大声道。
慕容文看了一眼那边的秦萱,点了点头。
秦萱看了这边一眼之后,就继续关注这些士兵了,她心里打算待会让盖楼虎齿和安达木两个过来一下。
盖楼犬齿早就让她多找找他的哥哥,另外安达木的家乡那里,也应该有人送消息回去。想起后面一个,秦萱就有些头痛。她家乡那里是胡汉杂居的地方,秦家和附近和她有过交往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女孩子。
万一让人送消息回去,露出马脚可就不好了。
秦萱心里有事,看着士兵们操练也就没有那么的全神贯注。
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头,秦萱自己把身上的甲胄给去掉,丢到一边。现在还不是处正在外,不必时时刻刻穿着甲胄,她一屁股坐下来,梨涂立刻取来温热的马奶还有其他的东西。
不多时,外头进来了两个大汉。正是盖楼虎齿和安达木。
盖楼虎齿见着秦萱,还单腿跪下,右手握成拳头敲在自己的左肩膀上,“小人拜见将军。”
安达木一开始还反应不过来,后来才学着盖楼虎齿跪下来。
“起来吧。”秦萱咳嗽了一下,她也有些不好意思,等到两人起来,她请他们坐下,梨涂给这两人都端来了奶酒和其他的吃食。
现在还不是打仗,秦萱这个绥边将军的饮食比下面的人还是要好上一些,她以前也积攒下来不少的家当,不然也养不起奴隶还有亲兵。
秦萱让梨涂先出去,等到穹庐里头就剩下三个人之后,三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谁都没有先动,最后秦萱有些受不了,她伸直了双腿,“别愣着,都吃啊!”
这一下算是把两个人的魂给拉回来了,安达木对秦萱憨憨一笑,抓起个奶卷咬了一个,“好久都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了。”
奶酒和奶卷都是新鲜的,安达木已经很久没有吃掉这么些新鲜东西了,一时间嘴里头塞的满满的,说话都发不出声音来。
盖楼虎齿对着秦萱一笑,笑的有几分不好意思,“没想到能够遇到你。”
他已经到了百夫长的位置上,今日见新上任的将军,没想到竟然会遇见秦萱,也知道这位将军是个汉人,但一直没往心里去,谁知道会这么巧呢。
“看到你还好,我就放心了。我每次回去,阿婆和犬齿都要我问问你。”秦萱从主座上下来,拿起案几上的马奶给盖楼虎齿倒上,“家里都很担心你。”
“我没事。”盖楼虎齿比不得秦萱,他留在军中不能回去,就算是想家,也只能想,至于回家,看哪天仗打完了,或者是自个没了,能够留个东西送回家中。
“没事就好,犬齿那个小子可是问了我好几回了,可惜在这里打听也不方便。”秦萱说着把一碟热乎乎的奶糕朝着盖楼虎齿推近了些。
“那小子现在怎样?阿婆还好吧?”盖楼虎齿笑呵呵问。
“阿婆身体硬朗着呢。还能一个人干活。”秦萱以前考虑到贺拔氏年纪大了,行动不便,特意给家里添了一个助手,结果贺拔氏还是能自己干,就自己干,不假手于人。“至于犬齿,烦恼着女人呢。”
“这小子那点儿出息!”盖楼虎齿笑骂,嘴里在骂,脸上在笑。他看着秦萱,叹了一声,“家里就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