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明来找慕容泫,还真是不为什么公事来的。若是公事早就有人来告知慕容泫,而不是慕容明自己找上门来。
慕容泫的花好圆月夜就这么被慕容明给折腾没了,他坐在那里,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喝马奶,那模样活似要把一壶的马奶全部都给灌到肚子里头。
“都这么晚了,三兄你留秦萱在这里作甚么?”慕容明看了一眼秦萱,秦萱早就练出了厚脸皮,不管旁人拿什么眼神看着她,她都能安坐在那里面不改色。
“自然是有事了。”慕容泫眉头皱起来,“倒是你,这么慌慌张张的来作甚?有话不好好说,非得和人提高声量?”
“谁叫他们拦着不准我进来。”慕容明说起这话竟然还有些委屈。
“是我吩咐了他们,不能随意让人进来。你若是这样,日后谁还敢听话?”慕容泫说着瞥了慕容明一眼,只不过是淡淡的一眼,看的慕容明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这个兄长明明和他一样也是庶出,甚至父亲最喜欢的都不是他。看起来和世子之位无缘,但是却比世子慕容煦更有气势。
“我知道了。”慕容明垂首答道。
秦萱看着慕容明惊讶的不得了。这个跳脱的,竟然在慕容泫面前软了?她可是记得那会慕容祁这个堂兄压这个跳脱的都压不住。
“你来有甚么事?”慕容泫问道。
“就是想三兄和二兄说说,别给我整些乱七八糟的人了。”慕容明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瞥了一眼秦萱。发现秦萱安坐在那里,面上表情没有半点的变化,他不禁有些丧气。
“甚么叫做乱七八糟的人?”慕容泫闻言想笑,但很快忍住了,他故意办起脸来。慕容捷会和慕容明说那么多,自然是他的功劳,慕容泫当然不会让慕容捷就这么算了。
“二兄把他的妻妹都给我说了!”慕容明一说到这个就崩溃,他双手抱头,像个瘦了委屈的孩子,“甚么贺赖家的,还有拓跋家的!就差没把宇文和段家都给叫来了!”
秦萱看到慕容明这一脸的崩溃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同情他一把。这种感情她也曾经有过,看他这小可怜样儿,就知道慕容捷没少折腾他。说起来这孩子才不过十几岁,还是个初中生的年纪,这会就被逼婚了。
秦萱嘴唇动了动,眼睛里也流露出几分同情。
慕容泫望见,原本心里的那丝快意也迅速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酸涩和轻微的恼怒。
“真是胡说八道。”慕容泫靠在手边的凭几上,“二兄给你介绍的都是鲜卑大族的女郎,这还不好?贺赖家不说,就是拓跋,前几年,阿爷才将一个姑母嫁了过去。配你难道还不够好?”
“我听说拓跋家的那个家伙竟然放着自己的草原不要,巴巴的跑到羯人那里讨了个左单于做着,我才不要!”慕容明哼了一声,头就扭到一边去了。
秦萱也知道这些鲜卑大族都互相有联姻的,拓跋家和慕容家是姻亲,要是再娶进来一哥拓跋氏也没有什么,不过看慕容明的这模样,似乎相当抵触。她一双眼睛看着这对兄弟说来说去,有甚么想法也只能吞进肚子里头。
“可是如今拓跋家的那个翼什也自己做了代王,”慕容泫瞧着慕容明这一联的不高兴,他就舒心了,“你瞧瞧他家的女郎又怎么样,就算娶了,还能妨碍你有其他的女人吗?”
秦萱看慕容泫的眼神顿时有些微妙起来。
“我才不要家里一堆女人呢!”慕容明差点吼出声来,他看到慕容泫冷下脸,又瞥见秦萱一脸的惊讶,他坐了回去“家里一堆的女人,烦不烦。尤其她们脾气上来还会吵架,这次阿爷还不是被六郎的生母给捅了么?我才不要。”
慕容家的男人固然可以纳妾,但是妻妾之间的差距在丈夫在世的时候也看不出太大的差别,尤其这些女人都是贵女。脾气也大的很,真性情几回,基本上家里就鸡飞狗跳不用过日子了。
“那你要如何?”慕容泫对慕容明的终身大事并不上心,反正男子对妻子不满意还可以在别的女人那里寻找温柔,看的也大多数是身后的部落势力罢了。
“反正三兄都还没有,我干嘛要急。”慕容明垂下头道。
这句话一出来,秦萱的脸立刻沉下来,她看向慕容泫。要是慕容泫真的娶妻了,她绝对不会再和他有个什么关系。
慕容泫被秦萱看的浑身上下冷汗直冒,他强行撑着,瞪向慕容明。慕容明被他瞪的莫名其妙,心里委屈的活似个小媳妇。
“三兄干嘛这么看我,难道我还说错了?”慕容明委屈的很,他看了秦萱一眼。那眼神似小狗一般,看的秦萱心里都软了。
“……”慕容泫靠在凭几上,看着慕容明盯着秦萱这边,心里的郁闷简直无处发泄。
“我这里,暂时还不用你来关心。”慕容泫心里有火气说起话来也格外的不客气了,“这么晚了,你也该回去好好休息,过几日还要兵分几路南下。”
慕容奎自然是不耐心等的,他哪怕伤势没有痊愈躺在床上,也不妨碍他发号施令。慕容捷慕容泫慕容明还有慕容翱兵分几路南下入关。赵国和晋国打着,慕容鲜卑也从北边趁火打劫。
粮草已经先运出去了,等不了几天,大军也要出发了。
“……”慕容明被慕容泫方才那一句给气到了,少年人年轻气盛,别人说句不好听的话,都会气上好久,尤其这人还是自己的兄长。
“那么日后三兄也不要对我指手画脚才是。”慕容明怒气冲冲的就从茵蓐上起来,原本是要来拉个助手,没想到两兄弟倒是差点吵起来。
秦萱见着慕容明怒气冲冲的就往外头走,她颇有些担心的看了他一眼,也迟疑着站起来,想要去送送他。
结果慕容泫对她摇了摇头。
“他到底是你的弟弟,这样不太好吧?”秦萱有些担心的看着慕容泫。
“你别看他总是任性,其实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清楚的很,也不需要旁人来担心。”慕容泫垂下眼帘,“如今大战在即,他知道自己该做甚么。”
秦萱听到这话,突然笑了两声,“你似乎对他很生气啊?”
一开始的时候还好想,毕竟被人打扰了,是个男人都不高兴。可是后面那生气就很有意思了。
“……四郎太任性了。”慕容泫沉默了一会答道。
秦萱含笑看过去,他转过头,营帐中的灯光将他的面容笼罩在一片朦胧中。
她突然起了点小心思了。面前男人太诱人,她不能抵抗这种诱惑啊……
秦萱才走近一步,想起自个和慕容泫才吃过大饼。她是照着日后的煎饼果子做的,虽然没有大葱,但吃下去口气一时半会的恐怕也美妙不到哪里去,秦萱想起这个,立刻捂住嘴向后退了两步。
男色迷人,可是一口的“美妙”味道,也实在是不敢啊。
“天色不晚了……”秦萱话语才出口,那边的年轻男人就投过来几乎哀怨的眼神。她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话说她已经把人给晾在一边好久了,的的确确应该安慰一下,不过两个人满嘴的气味。都还没洗澡呢,还是算了吧?
“就这样,过几天就要出发了……”秦萱一边说一边被慕容泫怨妇一样的目光逼的连连后退,最后直接留下来一句“我走了!”直接落荒而逃。
秦萱跑到外头,守在外头的士兵瞧着她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眼神都闪了两下。唯恐营帐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秦萱不敢在慕容泫这里久留,她立刻就脚下抹油跑的飞快,半点都不敢多留。她知道男人在这方面比较难忍,尤其还是开了荤的。有些人精虫上脑的厉害了,就连自个同袍也能睡的。
慕容泫自然不会这样,但他憋的那么厉害。秦萱看着都有愧疚感,不过愧疚归愧疚,反正不能在这个时候就是了。
她回到自个住的营帐里头,让梨涂取来刷牙漱口用的那些东西,仔仔细细把自个给打理干净了,洗了脚躺在兽皮褥子上好一会都睡不着。
那种不得纾解的烦躁折腾的她到了深夜才睡过去。
连着这几天,秦萱都是躲在一边练兵,轻易不敢到慕容泫那里去,生怕到了他那里看到的就是慕容泫怨男的眼神。
那眼神清澈又哀怨,秦萱连‘自己动手解决’这类的话都说不出来。
既然如此就干脆躲着走算了。
一直到大军出发的那一天,秦萱才松口气。大军出发,又是南下入关,到时候肯定会急行军。到时候上到慕容泫下到小兵,都会忙的脚不沾地,到时候不管有多精虫上脑,也完全顾不上了。
对于此,秦萱可是相当的有经验了。
慕容二十万大军分作几支南下向几处关卡进发,一旦入关,南下便容易许多。
慕容奎身上还有伤,根本不能够起身来送兄弟和儿子们出征。于是派出世子慕容煦去送送他们,慕容奎躺在床榻上,让面前头发半百的老疡医给自己换药。
老疡医手法老练,换药的时候慕容奎半点都不觉得疼痛,这可比之前那些人来要好多了。
这疡医是慕容泫送来的,慕容奎想起这个儿子也有些感叹,他从小对这个儿子没多少关注,但是长大之后倒是知道孝顺阿爷。
“先生看起来不像是辽东人。”慕容奎光着上身躺在那里,闲着也是闲着,和疡医说起话来。
辽东人长得五大十粗,慕容家里头的人个个身高七八尺,而且此人一脸儒雅,看着和平常人不同。
“老朽原先是洛阳人士,并不是辽东本地人。”徐老说起自己的事,手上的动作半点不乱,将慕容奎的伤口清理干净,敷上调制好的药膏。然后用干干净净煮过的布条包扎起来,说起来这个要把包扎伤口用的布条和割去腐肉所用的刀具放在沸水里熬煮,这个还是慕容泫告诉他的。
徐老行医多年,知道这伤口的医治,一半看疡医本人的医术,另外一半则是看病患自己能不能撑过来,伤口恶化真的防不胜防,他行医了这么久,看了太多伤口不治而亡的。
不过他用这些煮过的东西给慕容奎疗伤,貌似到现在还没出现这种状况?
“洛阳,我阿爷当年就在洛阳。”慕容奎一听到洛阳就来劲了,好像抓住个能说话的人似得,和徐老说起洛阳曾经的风采来。
慕容奎的父亲当年是慕容部送到洛阳的质子之一,那会洛阳对这些蛮夷的质子们勉强还算不错,至少能够读书。他们在洛阳穿汉人衣裳,说汉话,要是祖坟冒青烟的也能做官,当然做官是相当少的,十个人里头可能不会有一个,但人是学了不少东西的。慕容部的汉化就是在他前一代辽东公的手里迅速扩大起来。
慕容奎反正闲着无事,又被勾起了聊天的瘾头,和徐老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停。
慕容煦来的时候,站在门口正好听到慕容奎的大笑。
慕容煦在袖中的手握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