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慕容奎耳中,慕容奎大怒。作为一个父亲,他或许对自己的儿子没有那么疼爱,但是有人想要谋害他的儿子的时候,这位年纪已大的燕王,像一个发怒的雄狮,在屋内徘徊不停。
“查,立刻给我查!”慕容奎儿子不多,就这么几个,虽然也有妾侍又给他生了好几个,但是那些个奶娃娃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平安安长大。比起那些还在满地乱跑的幼子,慕容奎难免更担心慕容泫这个能干儿子的安慰。
“那个高玉淑,不管如何都要从她嘴里掏出谁是幕后使者,另外派人去和高句丽王说,他是不想要他老母亲的命了!”
这话已经说得透出了几分杀气,如果这件事被证实是高句丽王策划,那么杀高句丽王母慕容奎不会有半点犹豫。
因为这件事涉嫌了谋害一军之将,立即就有人去办了。蓟城到底是离高句丽远了些,要是还在龙城,传信也方便的多。
高句丽王自从丸都城被慕容大军攻破,甚至烧毁宫室,带走高句丽几代积攒下来的家业,还更别说之前挖出了前一代高句丽王的坟墓,带走了棺椁。
高句丽大败之后,高句丽王国力几乎被完全摧毁,对慕容鲜卑只敢战战兢兢侍奉,每年都要向慕容燕国供奉大量的人参鹿皮良犬,国内贫瘠。当高句丽王听到这个消息,他当场差点晕倒,当着燕使的面哭出了声。
高句丽王这边向燕使哭诉自己的无辜,那边燕王已经派人提审高玉淑。
高玉淑在慕容泫府邸里头的私牢里头已经呆了一段时间了,那段时间慕容泫令人不能让高玉淑死了,所以用刑的人会注意着点儿,甚至还会给她上药。但是这对高玉淑来说并不是好事,她在私牢中受尽折磨,活着比死了更痛苦。而且女子入狱,一旦进去几乎就是名节全无。
哪怕这个世道没有人在乎那个东西,但对于女子来说,还是噩梦一样的存在。
高玉淑被燕王派来的人审问的时候,已经疯疯癫癫,几乎连人都认不出来。
“你为何要刺杀辅国将军?”
“我杀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全家,哈哈哈哈!”高玉淑神情癫狂,面上扭曲,审问的人靠近她就能闻到从她身上闻到一股浓厚的酸臭味。
“这么说来,你是有预谋的。”派来审问高玉淑的乃是掌管蓟城治安的陈苍,陈苍是汉人,处置犯人很有一手。被慕容奎派来审问高玉淑,高玉淑一看就知道已经疯了,陈苍眯起想起盯了她一会。
身边人瞧着高玉淑面上癫狂,前言不搭后语,过来和陈苍说到,“陈公,这高氏看来已经疯了,从她嘴里能够问出实话吗?”
一个已经疯了的女人,从她的嘴里能够问出什么话来?
“你怎么知道她疯了?”陈苍抬起眼瞟了身边的小吏一眼,“万一这个妇人是装疯卖傻呢?”
陈苍说着又瞥了高玉淑一眼,他见过的犯人车载斗量,不可胜数,什么人没有见过。像这种装疯卖傻,以求脱身的犯人,他已经是见的多了。
“来啊,用刑。”陈苍掌管刑罚这么多年,心早就和一块石头似得,莫说眼前这人原本就是刺客,就算被牵连的人,他也能照样用刑。
小吏不敢再多言,听到陈苍这么说,立刻挥手让人把烧的火热的烙铁从炭火中取出来。
陈苍双手背在背后,看着痴痴发笑的高玉淑眼神冰冷,“高氏,我劝你还是招了的好,免得白白受这皮肉之苦。”
高玉淑看着那块烧红了的烙铁,她越发疯狂,“你来啊你来啊,你杀了我!”
“大王不会要你死,大王已经派出使者前往高句丽,责问高句丽王是否知道此事。”陈苍看高玉淑和看蠢货没有区别,这样的身份原本就尴尬,若是一心侍奉也就罢了,偏偏不安分,不安分也就罢了,竟然蠢到自己亲身上阵。
他难道不知道她在燕国里头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个,还有高句丽的父兄,甚至还在燕国内做人质的祖母么?
听到高句丽三个字,高玉淑神志恢复了些许清明,不过很快又疯癫起来了,“是慕容泫害的我这样的,是他!要不是他打过来,我才不会是这幅模样,他该死,他全家都该死!”这话说的就相当诛心了。
陈苍听着高玉淑满嘴疯话,再也没和她磨叽,直接令人将那块烧红的烙铁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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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奎一面让人去审问高玉淑,另外让人查那些原先高句丽来的女人们,那些女人绝大多数是高句丽王的妾侍和女儿,攻破高句丽之后,这些被俘获的女人们也就成了慕容家的妾侍。但是这么一件事出来,谁还敢留她们,万一也是高玉淑的同谋呢?
顿时慕容家里也是一番小小的热闹。
慕容奎派出去向高句丽王问罪的使者之后,大手一挥就给儿子加了一百多的武士。老子对儿子,只要正常一点的,总是格外大方。
等到命令一下,他歪在床上和徐医说话,“你说这人老了,不但不得清净,反而还有那么多事。”
徐医笑了笑,他把手里已经制好的药膏端上来,给慕容奎敷药,慕容奎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有一个小小的尾巴在那里,但徐医还是每日给他换伤口的药膏。
“做父亲的就是给儿女操一辈子的心。”徐医对慕容奎笑道,“哪家哪户都这样,毕竟孩子再怎么年长,也比不得父母有见识,有个不妥当的事,也常见”
“嗯,说的也是。”慕容奎点点头,“我这会啊,也就是担心世子。”
徐医是给他治病的,医术好,为人也好。重要的是他和其他的汉人士族还有其他的鲜卑部落大人没有多少关系,和他说话起来要轻松不少。
徐医让侍女将慕容奎身上的袍子解开,他在慕容奎这里待久了,知道慕容奎有时候根本不是想要和他说甚么,而是找个人把肚子里头的牢骚话刮一刮。
衣服褪去,露出肚子上的伤口,徐医弯下腰来,处置慕容奎的伤口。当初他把伤口附近的腐肉剐去,到了这会肚子上头老大一个疤,用甚么玉容膏也没有多少用处了。
当然慕容奎也不在意自个肚子上都多一个疤痕,毕竟他从少年时代开始就活跃在沙场上,身上多处几个疤来,他还格外得意。
只不过这个疤不是敌人留给他的,而是贺兰氏一刀捅的。
“大郎那个性子,我还真的不知道要说甚么才好。”慕容奎想起嫡长子,就忍不住叹气,这个孩子没甚么不好,让他镇守都城的时候,都城的一切政务都有条不紊,那些个汉人士族也对他甚是称赞。
但是知儿莫如爷,慕容奎哪里会不知道慕容煦的毛病,这孩子和当年的他一模一样,都是不喜欢父亲喜欢别的儿子。
慕容奎当年自然不觉得自个的嫉妒心有甚么,但如今这事儿在自个的儿子身上来一圈,他就只觉得心塞。
比起嫉恨弟弟得宠,在他死后指不定要干出甚么事来的,他还是喜欢能够好好照顾弟弟们的。
没有一个父亲,希望自己死后,儿子们就打的死去活来。哪怕他当年就是这么做的,慕容奎有些后悔当年听了裴松的话,裴松当时是和他说甚么以庶代嫡,国之不幸。
他那会听着觉得挺吓人的,可是这回觉察出味儿来,觉得自个就是被忽悠了。鲜卑人不讲究汉人的那一套,好不好!慕容部以前还给庶子分一份很多的财物牛羊,不比嫡子少。这在汉人看来也是失礼的。
“徐大夫,你说我当年听了那些汉人的话,立大郎做世子,是不是错了?”慕容奎道。
“大王,我只是一介草民,这种事问我,我也是一问三不知。”徐医是慕容泫推荐上来的,但是他和慕容奎在一块,就没听过他给慕容泫说话,“不过,我虽然不懂,但也知道这件事是大事,大王再多看看吧。”
话听着像是给慕容煦说好话,可是再仔细品味一下,总有那么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慕容奎点了点头,他不过随便和徐医一说,但这话也是说到他心口上了。
“如果大郎自己能够想明白了,那最好。”
慕容奎派出去分到慕容泫府上的那些武士,第二天就来了。
名册也交到了慕容泫的手里,这些人都是出自慕容部下的鲜卑部落,每个人都是身家干净,查的清清楚楚的。这样的人用起来,不怕他们会和外头的人有个勾搭,毕竟身家性命都在主人的手里攥着,只要不疯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慕容泫之前让人审问高玉淑,没有多少结果之后,干脆用这件事来给自己增加些许好处。他从不能让这事白白的就这么过去了,他将手里的那份递给秦萱,“你看看。”
这么一百多个人,人算不上很多,但重要的是背后的用意。
秦萱伸手结果,她翻了一下,上面一通的鲜卑人名,有些奇怪,“都是鲜卑人?”
慕容燕国的境内汉人不少,燕军里头也不再是关外的那种作风,军中不禁有鲜卑人,匈奴人,也还有为数不少的汉人。早就不是之前的鲜卑人满天下的情况了,慕容奎给儿子的那些守卫全部都是鲜卑人,这是担心这些人会被别人收买?
“大王是担心出内鬼么?”秦萱对鲜卑人部落里头的那些事知道一些,这些人应当是出自慕容部下的那些部落,以部落为单位,因为身家性命都在领主的手上,就算有个异心,也要掂量一下自己全家老小的命。
“看来是这样。”慕容泫笑笑,“待会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们。”
“要看也应该是你去看。”秦萱知道慕容泫这么做想要自己在新来的人面前树立威信,不过她还不想管这事,树大招风,军中那些鲜卑将领的敌视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她还不想又来一次。
“对了,你家里的事怎么了?”慕容泫把这件事轻轻放过去,和秦萱说起贺拔氏来。
贺拔氏年纪大了,经不起长途跋涉,慕容泫觉得老人家留在龙城的几率大些,前生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和秦萱相识,对她家里的事也不是知道很多。
“信才送出去,这会恐怕没有送到。”秦萱说着就叹口气,这会送信完全靠人腿,一封信送过去,最快也要一个来月才能送到。送到的时候,说不定她已经跟随慕容泫再次出征了。
“到时候我让人看着,给老人家多送去些东西。”慕容泫想了一下,秦萱家里也就剩下一个老阿婆,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盖楼犬齿当然是个可靠的人,但是盖楼犬齿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他要干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有心照顾也不一定照顾的过来。
“再要不然,就在蓟城里头安置一个宅院,把老人家妥帖的接过来,安享天年。”慕容泫道。
“你说的轻松,可是阿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颠簸了。”秦萱记得上回从大棘城迁到龙城,老长的一段路,贺拔氏都是在马背上,到了龙城也是难受了好长一段时间。
“但是留在龙城,你也不能放心吧?”慕容泫递给她一杯热水,轻轻说道。
“还真的不能放心,以前有大军留守在龙城,治安还算是不错,可是……大军走了,我担心会有宵小。”秦萱记得秦蕊的容貌已经一日比一日明丽,鲜卑人中风行童婚,有时候男子七八岁就可以嫁人。
她是和贺拔氏说过,要等到秦蕊十六七岁之后再说,但架不住万一有人动抢婚。鲜卑人的抢婚制度让秦萱忧心忡忡,她现在人不在他们身边,万一有个混账东西把秦蕊给抢了,她是真的鞭长莫及。
秦萱恨不得慕容家的汉化一日行千里,赶紧把这个讨人厌的抢婚制给废除了。
“那还是接过来好了,有大王在这里守着,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慕容泫道。
“那么住在哪里?”秦萱还有问题,人接过来之后呢?总得还有地方住吧,还别说到时候一定要添上几个奴婢来伺候。不是她被这个腐败的世道所侵蚀,而是贺拔氏年纪大了,真的需要人来照顾。
秦萱每回都将自己的积蓄捎回去大半,现在手里的钱虽然不少,但是在蓟城立刻安置下一所房舍来,还是有些困难。尤其还是好路段,出行方便的,价钱更是不便宜。
秦萱想了好一会来钱快的办法,对于鲜卑人来说来钱最快的莫过于去草原上套野马,不过蓟城可没有野马给她套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给你办好便是。”慕容泫笑道,秦萱担心的那些事在他看来完全就不是事,他手下的屋舍也有很多,这蓟城已经建成了许多年,房屋众多,大军入城的时候,秋毫无犯,那些石姓的太守等官吏留下来的院落更是多。有些都是锁起来了,没有人居住,慕容奎对儿子们很是大方,基本上每个人都分得了几套。
慕容泫拿出一套来正好。
“这不行。”秦萱想都不想,直接就摇头,她这会和慕容泫只能算是上下级关系,有见着上司那么积极的给下属的亲人安排住处的吗?
“为何?”慕容泫声音沉了下来。
“不合适。”秦萱满脸的为难,她咬咬牙,打算把自个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买个小院子给贺拔氏住。
她不能够老是从慕容泫在这里拿,拿着拿着,日后成了习惯,那就真的不妙了。
“为何不合适?”慕容泫还上了劲儿,似乎不问出个结果来还不罢手了。“不过就是一桩小事,何必还讲究甚么你我?”
男女相处之道,就是再也分不清你我,甚么东西都不要分得清清楚楚。分的太过分明,泾渭分明的后果也就是两人感情只是那样,哪怕彼此分开,也没有甚么好心痛的。
他想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
“怎么说,”秦萱看着慕容泫一定要问出个因由来,不禁干脆把话和他说开了,“我不能总是靠着你啊,而且老人家心里头和明镜似得,弄个大宅院给她,她也一定能够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贺拔氏年纪大了,但是耳聪目明呢,这位老人家从来头脑清楚。而且信奉的就是不白白占人便宜。要是被贺拔氏看出来居住的院落是慕容泫出的,她肯定不会住下,到时候折腾个几回,秦萱都担心贺拔氏的身体熬不住。
何况她又不是没有钱,只是置办不起最好的屋子罢了。不一定非要慕容泫来帮忙。
慕容泫听了她的话之后,眼里露出失望,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他已经不复当年秦萱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那么阴柔,慕容泫的身量已经完全长开来,面容上也多了许多阳刚之气,可是他眼睛里露出失望来的时候,秦萱差点没有一头栽倒。
那双眼睛里头的委屈是怎么回事!
现在慕容泫这模样还真是像在说:宝宝委屈!
神马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