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成团,风似线,空气中飘散着青草的清香,从京城连接九沓郡的官道上,我们的队伍成一字型,浩浩荡荡向着九沓郡的郡治九沓城进发。
从京城民址前往骊州一共有三条路可以选择。
一条是最快的路线——水路。这条路线是沿着万民河向西北进入户州析涌郡,过鄯州瑙雅川郡,在瑙雅川郡汇入南北向的大穆最大的江——瑙雅川江,一路向南,经过鄯州州治君子城、碧皎郡进入骊州。这条路线虽然快,但是比较绕远。
一条是最近的路线——山路。这条路线是从京城向南到户州仲东郡,过鄯州翔首郡,进入骊州。这条路线虽然短,但是,山路难行,耗时很长。
而我们走的是折中的路线——官道。这条路线是从京城向西南方向,经过户州九沓郡,鄯州碧皎郡,进入骊州。这条路线虽然没有水路快,也没有山路近,但是路平坦好走,适合大队人马前行。在我们之前武隆带领的钦差队伍也是走的这条路,要不然也不能死在九沓郡。
队伍的最前方是焦徽带领着的十名金衣护卫,他们对路熟,所以在前面负责带路。他们的身后是马车队,第一辆马车是由符渊驾着的我的马车;往后的马车里依次即墨晖、兵部侍郎鲍德、巡狱御史简扬、刑部检察卞荥、迟琼。
再往后是承孝公主的车辇,衣水凝带着凤仪卫在四周守护。
承孝公主的车辇后面是装物资的马车,共有六辆。最后面是宁复带着骑兵,他们负责殿后。
白帆和他带领着的异神军则在队伍的两翼远处,暗暗的保护着。
中午队伍停顿下,在一处空地,大家简单的吃了个午饭。吃完午饭后,我在马车上坐着看书,看的无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等我醒来,我发现我身上盖上了一条毯子,而我的书被整整齐齐的码在我身边。我的脚边蜷缩趴着一只“小猫”,正在甜甜的打着瞌睡。
没错,做了这一切的就是这只“小猫”——被燧倾倾派来伺候我的沮献娣。
看着她正在打瞌睡,我本想悄悄的起来,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她。
沮献娣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坐了起来,问道:“恩公,您醒了?”
“嗯,看你睡的正香,不想还是弄醒你了。”我微笑着说道。
“恩公,刚才符将军报告,说是今晚咱们在三常县住,焦徽将军已经先行去安排了。我看您睡着了,就没叫醒您。”沮献娣一边说,一边帮我把毯子收了起来。
“三常县么?”我撩开车窗帘,向外望了望,“我们现在到哪了?”
“应该是出了京城范围了,进入户州地面了。”沮献娣也望了望。
京城民址,取“万民福址”之意。辐射四周,下设五关七县。周围被户州州治薄滩、双通郡、九沓郡三郡环绕。出了京城直属,第一个县就是九沓郡三常县。
中午吃饭的时候,即墨晖给我讲过,这三常县最有名的就是三常,所谓“火常红、面常浓、戏常哼”。
这“火常红”指的是三常县本性寺相续台的不断火,又称“不灭圣火”。据说,这火是五百年前建寺的时候,由第一任主持广缘大师点燃,此后燃烧了五百年从未熄灭。这火也是一众信徒顶礼膜拜的圣物。
“面常浓”是当地的一种叫做“面疙瘩”的美食。据说是用面做成丸子状,内有各种馅,然后用浓汤煮熟,盛出来,浓浓稠稠的。说实话,我对这东西,听了很没感觉。但是,即墨晖却说是难得的美食,看他的样子好像馋了好久了似的。
“戏常哼”则是当地的一种叫做“个性戏”的戏曲。演员扮上色彩极为绚丽的妆,男生女旦,结合着当地人的唱腔,在舞台上演绎各种故事。据说当地人多多少少都会哼唱两句,可见在三常县这“个性戏”是非常受欢迎的。
“对了,献娣。你就这样跟我出来了,你找你父亲的事情怎么办啊?”我问道。我转过脸,发现沮献娣的脸离我只有几寸,我已经能嗅到她头发上淡淡的香味儿。我连忙往后闪了闪。
“哦,我已经见到我父亲了。”沮献娣转过头来看着我,她倒是很自然,用眼睛望着我,还帮我整理了一下衣襟。
这类似偶像剧的场景实在是有些香艳,弄的我感觉脸有些烫。说实话,沮献娣是我认识的这些女子中,我最没有想法的一个。不是因为她不好,只是可能因为她之前的遭遇,让我对她有些怜悯之心,不忍心有什么过分的想法。
“你见到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说的时候,有些不太敢和她对视,生怕自己跳出来什么控制不了的想法。
“就是倾倾姐唱歌的那晚。父亲在人群中看到我,就过来找我了。”沮献娣一边说,一边又帮我整理了鞋子,“父亲知道我在胭脂行干活儿,很是高兴。他让我在胭脂行好好干,他有空会来看我。恩公,您的鞋子底子太薄了,等有时间,我再帮您纳纳鞋底,这样的底子不适合走远路。”
“行,那就好,这我就放心了。对了,以后不要‘恩公’、‘恩公’的叫我了,这实在是太见外了。”
“那您本来就是我的恩公么!”沮献娣转了转眼珠儿,“也对,我现在是您的贴身丫鬟,应该管您叫老爷,是吧?”
好家伙!她的这一句“老爷”,把我吓的不轻!好吧,也对,我都成家了,自然是佘府的老爷了!只是,这从少爷变老爷,实在是有些适应不过来!
“呃…这‘老爷’好像也不太合适,毕竟你现在是胭脂行的人,不算是我的丫鬟。这样吧,我记得你比我小一些,我收你做妹妹算了。”我还是有些抗拒“老爷”这个词儿。
沮献娣听我说要收她做妹妹,满脸的惊喜,她惶恐着搓着双手说道:“能做您的妹妹,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我身份低微,怕是配不上您。”
“哎!什么高低贵贱的,你我本就有缘,能收你这么能干的妹妹,是我的荣幸!”我摆手笑道,“来,叫声哥哥让我听听。”
“哥…”沮献娣带着哭腔,颤抖着叫了声。然后,她跪倒在地,一边叩首一边说道:“兄长在上,受小妹一拜。”她激动的浑身都在抖动!
就这样,我收了沮献娣做了妹妹。燧倾倾爱收妹妹,我这回也收了个妹妹,还是燧倾倾胭脂行的人,嘿嘿,我比她先下手了!不过,我猜我要是拿这件事去和燧倾倾炫耀,这妮子会说,我妹妹就是她妹妹,一样!唉,反正和会说的人,你是怎么也占不了上风的。
我之所以收沮献娣做妹妹,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发现从在南门汇合到现在,沮献娣总是时不时的偷瞄迟琼。我猜,沮献娣心里对迟琼应该是产生了情愫!上车前,她偷瞄了好多次,上车后,她又总是不经意的往后望望。中午吃饭的时候,沮献娣给大家分吃食,她递给迟琼的手,是有些微微抖动的!这些小细节,是逃不过我的法眼的!
如果,她心里真的喜欢迟琼,那她和我同处一辆车内,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还得贴身伺候我,我给她个妹妹的身份,这样就能让她安心,也能让别人产生不了误会。
而且,我感觉沮献娣之所以对我如此亲近,可能就是她心里把我当做尊敬的人,所以刚才即使和我那么近,她也没有觉得不自然。
只是我有些受不了,这明确了关系,我也能安心一些。
“我这名恩公变成了哥哥,那你另一名恩公呢?”我试探性的调侃道。
确实,如果沮献娣对迟琼产生了好感,那这源头,应该就是那日在新顺坞,迟琼为沮献娣仗义解围的时候。只是迟琼年纪稍微大了一些。当然了,这只是我的想法。想想燧倾倾也是三十左右岁,我不是还想娶她么?
沮献娣被我问的一惊,红霞立刻爬上了她的脸颊,“哥哥…您说的是迟恩公?”她不自然的看着我说道。
她这一系列反应,让我更加确定了!
“对呀!”我故意逗她说道,“我看你自从集结以来,并没有和迟琼大人说过话。莫非,你对他有什么成见?还是有什么过节?我现在既然已经是你的哥哥了,你有什么话,不妨和哥哥我说说,说出来,要打要罚,哥哥替你做主!”
“没有,哥!”沮献娣连忙说道,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迟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激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对他有成见呢?!”
“真的?”
“真的!”
“好!那以我的理解,如果不是对迟琼大人有成见,莫非你是对迟琼大人有所心动?”我追问道。
“这…..”沮献娣被我问的,腼腆的低下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是与不是?这没什么好害羞的!所谓‘好姻缘,莫错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果你真的心仪于他,做哥哥的也一定会为你做主的!”我拍着胸脯说道,“还有,你别说你对迟琼大人没有动心,你在车上时不时的向后面望去,都快变成望夫石了!哈哈。”
沮献娣低着头,咬着嘴唇,手拧着衣襟,细语道:“只是不知,迟大人是否已经成家……”
这件事,我还真知道!上次在我家,和外公、迟琼一起喝酒的时候,迟琼他说过!
“哈哈哈哈,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迟琼妻子五年前病逝,留下迟琼和一个七岁的男孩。他现在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并未再续!”我说道。
我话音刚落,就看到沮献娣的眼中迸发出光芒,然后她又转入愁思,说道:“唉,迟大人为妻守了五年之久,看来他和妻子的感情很好……”
我知道她担心什么,无非是怕迟琼不想再婚,她也没法插进迟琼的感情里。
“妹妹你放心,你只要真的喜欢迟琼大人,哥哥我就去给你做月老!我相信,以哥哥我的面子,迟大人一定会答应的!”我打着包票说道。
沮献娣此时也不矫情,作揖说道:“一切全凭哥哥做主!”说完,对我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好勒!我这钦差的活儿还没等干,就先揽下一个月老的活儿!不过,我也觉得迟琼是个人才,如果他和沮献娣真的成了的话,也算是我让他更加死心塌地为我效力的一步!
天色逐渐变黑,傍晚刚过,就听见一串马蹄声由远及近,来到我的马车前,有人禀报:“启禀钦差大人,三常县县令狄瑾率县内官员在前方恭迎!”这声音是焦徽的。
看样子,三常县到了。
我让沮献娣给我整理了一下官服,然后撩开车帘,对焦徽说道:“好!焦将军,麻烦你去通知一下承孝公主。”
焦徽说了一声“是”,就骑着马奔车队后面去了。
车队继续向前,没走出多远,就看到前面一排火把,三常县令带着一众人等跪在地上,见我们到跟前了,连忙齐声喊道:“臣等恭迎钦差大人!恭迎承孝公主!”
此时公主的车辇已经来到我的马车旁。平常的时候,应该是公主比我大,因为毕竟人家是皇帝的闺女。但是今天,我是钦差,等于是皇帝的替身,我就无形中比公主大了一些。所以,众人才会先说恭迎我,后说恭迎公主。
符渊帮我撩开车帘,我缓步走出来,对众人说道:“狄大人,诸位,快快请起。公主不便在此露面,还请狄大人前面带路。话等到了贵县再叙也不迟!”
这三常县的县令狄瑾是狄廉的族弟,被安排在离京城如此近的县,想必狄廉也是想让他近水楼台先得月。
在狄瑾的带领下,我们的队伍开进了三常县。
不过也不是全部,宁复和他带领的骑兵,被我安排在城外扎营。一是,毕竟进城了,不需要这么多人,人家也安排不了这些人的住宿。二是,兵士在外,一旦有情况,可以里应外合,谁也不知道我外面藏了多少兵,让人有所忌惮。没办法,武隆的死让我不得不谨慎一些。
进城后,狄瑾安排我们住在本性寺。我觉得不错,因为这样可以去看看传说中的“不灭圣火”。
就这样,我们一行人入住了本性寺。我命白帆带着异神军在以本性寺为圆心,秘密潜伏在四周,以做暗哨。本性寺主持真济大师将我们安排在寺南面的一片套院里,这是给香客们临时住宿的地方,因为我们的到来,寺里已经提前和香客们打好招呼,腾出了套院。
套院最里面的院子,我让承孝公主住下,由衣水凝负责院子的守卫。前院靠东的几间房子,我让兵部侍郎鲍德、巡狱御史简扬、刑部检察卞荥三位和他们的手下住下。我则和迟琼、即墨晖住在靠西的几间房子。院子四周则是由符渊带着的护卫队守卫。焦徽带着的金衣护卫们在严守门口。
都安排妥当后,狄瑾请我们去本性寺隔壁的小雅居,要给我们接风。同时,他还请了三常县内四大戏班之一的“庆元班”来为我们唱“个性戏”,让我们一边吃一边看戏。
我觉得他安排的很好,就欣然同意了。公主不便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于是,我就安排带来的厨子为公主做晚饭。
我又去请兵部侍郎鲍德他们,他们居然都婉言谢绝了,都打算就在寺里随便吃一口,我也没有强求。后来鲍德悄悄的和我说了原因,这巡狱御史简扬和刑部检察卞荥都是武隆的学生,武隆刚死,他们不想在这时候还大吃大喝的,对老师不敬。我心说,这知识分子还真是规矩很多。而简扬和卞荥都不去,鲍德也就不好意思自己去。好吧,我请到是礼。
我又问了迟琼和即墨晖,他们倒是一口答应了。尤其是即墨晖,听说是“庆元班”来唱戏,满脸的高兴。
我诧异的问他道:“这‘庆元班’的戏真的这么好么?能让即墨先生如此期待?”
即墨晖哈哈大笑道:“戏好,人更好!”
“人?谁?”他说的我更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