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一条昏暗又深邃的长廊,朦胧且模糊的可见范围,渐渐延伸到黑暗中,那黑暗仿佛没有尽头。
一张定格的画面迎面而来:画面中我看见我的身上披着赭黄色的袍子,坐在一处空旷却略显孤独的宫殿中,宫殿的柱子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露出暗紫色的雕饰。在我的左手靠下的位置,站在一个身穿黑袍的人,看不清楚脸,用恭卑的姿态,面向着我。
又一张定格的画面扑了过来,取代了之前的画面:画面中黄沙漫天,遮蔽了阳光,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呜呜咽咽的风撕碎了周围所有的声响,努力睁开的眼,仿佛看见前面一个人影在若隐若现的拉着我的马头,艰难的带着我前行。
没等我思考,第三张画面如约而至:面前是从我嘴角和额头滴下的血,已经晕成了一滩,我捆绑着跪在地上,身后仿佛有个人再拿着鞭子抽打着我。
第四张画面:几个孩子在绿树下嬉戏,快乐的样子写满了孩子的脸。
第五张画面:萧瑟的广场,一排排带血的人头悬挂在架子上,背着手的我,好像在检阅他们。
第六张、第七张……
忽然!一只蓝色的巨眼,迎面贴到我的面前,凝望着我!
我被惊醒,呼的一下坐了起来!心在扑通扑通的跳着,汗如雨下。
“哥!你醒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惊喜穿透了我的耳膜——是的,我不用猜,是沮献娣!
“嗯…是的…”我喘着粗气说道,“我怎么了?”
“哥,你头撞到石头上,已经昏睡了一晚上了!”沮献娣一边搀扶我靠在床头,一边说道。
哦,我又昏睡了一晚……
这次出门,我还真是无语。可能是老天怕我在外面睡不踏实吧,连着两天晚上我都是靠“外力”睡过去的。第一天是“金甲衣”的排斥反应,第二天是撞到了头……
而且,我每次醒来,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一定是沮献娣。我现在都怀疑,是不是我和她认作兄妹这个事儿,触犯了什么忌讳,所以导致了我频频出现意外……好吧,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也是实在没人怪了,嘿嘿……
我刚刚靠好,即墨晖就坐到床边,用手给我号脉。号了一会儿,他点点头说道:“大家可以放心了,主公已无大碍。”说罢,向我笑了笑。
此时,我望去,屋里除了沮献娣和即墨晖以外,还有南夜萤和站在角落里的冉墨溪。
即墨晖的话让沮献娣和南夜萤都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回到了肚子里。
我又看了看四周,我躺在的是个卧室,这卧室还算精致。我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哥,这是在夏侯族长家里的客房中。”沮献娣答道,“你为救夜萤姑娘,被南烈骑的狼撞昏迷后,大家伙儿就保着你,把你送到了这里。”
一旁的南夜萤羞涩又带着幸福的低下了头。
是了,我也想起来了之前的事情,我问道:“对了!那南烈可曾抓住?”
即墨晖摇了摇头,自责的说道:“没有。唉,都怪我,没有早早察觉包围上来的狼群,以至于让南烈逃脱了……”
“先生不必自责,谁又能想到狼群会突然来袭呢!”我宽慰即墨晖道。
“不不不。主公,那南烈所骑的不是狼,是狈!狈者,乃是狼群的军师头领,有它的地方必有狼群!”即墨晖解释道。
“狈?”我听了很是诧异,“莫不是狼狈为奸里的狈?”
“不错。”
“据我所知,这狈不是自己无法行走,需要搭在狼身上么?”我疑惑道。
“是的。狈的前腿短,所以需要搭在狼身上行动,而狈的头脑精明,所以能指挥狼群。但是,我们今天遇到的是长成精了的狈,它把前肢进化为臂,仅靠两个后肢就能站立行走了!”即墨晖说道,“这种狈极为罕见,南烈居然还能驱使它,也令人惊讶!”
原来这南烈骑的狈,不是狼。不怪即墨晖惊讶,这狼群的军师是最为狡猾奸诈的,能让人这样的驾驭它,不知道南烈究竟有什么本事。这次让他侥幸逃脱了,但是绝不能就这样放过他,等我到了九沓郡,定要让郡守下通缉令,一定要把他抓捕归案,这样的人留在外面一天,都是对天下的一个危害。
“对了,夏侯奉怎么样了?”说道南烈,我想起那个被南烈的黑灰毒了脸的夏侯奉,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哥,你放心。夏侯公子虽然中毒,但是营救的及时,他的命是保住了。”沮献娣回答道。
哦?这么神奇么?夏侯奉居然大难不死!不用问,这一定是即墨晖的功劳啊!
我看着即墨晖说道:“看来是先生的高超的医术救了夏侯奉。”
即墨晖听我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的确是参与来着,但是,这南烈撒出的毒,我真的没有见过,呵呵,所以我也是束手无策,说来惭愧…”
“啊?先生都束手无策?那他是怎么大难不死的呢?”我没想到,这毒连饱读天下医术的即墨晖都没办法。
“是夏侯家的大小姐夏侯巧汐弄的解药,救了她哥哥。”即墨晖说道。
“夏侯巧汐?”我被这个答案给惊到了,“她不是身有残疾么?她还会医术?”我大大的不解,她既然有这么高超的医术,怎么不医治自己呢?
“嗯,其实我也被她会医术的事情给震惊了。”即墨晖说道,“后来,夏侯晵说她就是因为从小双腿有疾,不能像其他人一样站立行走,所以她就刻苦的学习医术,虽然始终没能治好自己的腿,但是却专研出高超的医术。”
好吧,我以为是久病成医呢,原来是打小的学霸,只是医者不能自医罢了。
我们正说着,一群人呼啦啦的推门而入,进来就跪了一排。我看去,是丁效带着吕云、吕云的母亲和吕云的妹妹吕金器。
丁效首先说道:“属下等害得主公遇险,最该万死,请主公责罚!”
我摆摆手,笑着说道:“淳远,快快起来,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我又看了看吕云等人,“你就是吕子山?”
吕云叩首说道:“属下吕获之子吕云携母亲及妹妹,叩见主公!多谢主公相救!”说罢,吕母和吕金器也纷纷叩首。
我点点头,说道:“吕夫人,子山,吕小姐,你们都快起来!吕获将军是我佘家军的肱股之臣,你们自然也是我佘家的人,你们有难,我焉能不救!大家既然是一家人,就不必客气,快快起来!”
我让沮献娣把他们一一搀起。
起来后,我看了看小姐吕金器,我问道:“淳远前来求亲,不知小姐可同意否?”
吕金器害羞的说道:“回主公的话,母亲已经应允,我们的婚事已订下,淳远说要回京城向您禀告,没想到,遇到此事,就给耽搁了。不过,主公现在已经在此,实在是这不幸中的惊喜。”
我听明白了,丁效和吕家订下亲了,但是得得到我的批准,他才敢结婚。
我笑着对丁效说道:“恭喜你啊,淳远!你不用禀告了,我准许了!哈哈哈,这不仅是你的喜事,也是咱佘家军的喜事!”
丁效憨笑着拱手说道:“是,主公!”
我又看了看吕云,调侃道:“子山,你妹子都要嫁人了,作为哥哥,你也应该娶媳妇了!只是,不知道你可有心仪之人么?”
吕云被我问的先是一愣,然后不好意思的说道:“回主公的话,属下不敢隐瞒,有!”
“哦?是哪家的姑娘啊?说出来,我听听。”我被他的话勾起兴趣,转身换床边坐着。
“是…是夏侯巧汐!”吕云也憨笑起来。
“啊?是她?”吕云的答案确实让我没有想到。
“是的,主公!”
“你怎么会喜欢上她的?”我好奇的问道。
“回主公的话,是因为有一次母亲生了重病,找了好多大夫都没法子。最后是夏侯巧汐给母亲开了药,把母亲治好的。所以,从那时起,我就看上了夏侯巧汐。”吕云还真是实诚,竹筒倒豆子一般,有什么说什么。
“那你去和夏侯家求亲了么?”我追问道。
“回主公,属下地位卑微,所以一直不敢求亲。”吕云答道。
“什么叫地位卑微?!你是我佘家的人,你父亲是我父亲出生入死的兄弟,那么你就我佘璜的亲兄弟!你不必这么没有自信,回头我帮你去求!我们佘家军的人看上他们夏侯家的姑娘,是他们夏侯家的造化!”我就听不得这样的话,谁低微谁高尚啊?
“只不过,子山,有一件事你可得想好了,就是这夏侯巧汐是有残疾的,你确定你能接受么?”我更担心的这个事情。
“主公,医者父母心,属下只看其心,至于她有没有残疾,我不在乎!”吕云真诚的、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不愧是我佘家军的人!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亲求下来!”我是真的很佩服吕云的,他真的是条汉子!既然如此,作为他的主公的我,一定要帮帮他!等我见到夏侯晵,我就和他求下亲事,我想他也是巴不得的。
又和吕母寒暄了两句,我感觉自己身体还可以,就决定去见见这里的主人。我也不光是要去为吕云求亲,我还想去看看夏侯奉的伤情。
于是,我在沮献娣的搀扶下,带着众人,出了客房,直奔夏侯奉的房间而去。
此时天已微亮,日露晨光,在去往夏侯奉房间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脸疲惫的夏侯晵。
夏侯晵见我没有事儿了,也很高兴,慌忙收拾起脸上的疲惫,迎了上来。现在的他,没有了之前见我高高在上的架子,而是恭卑的施礼,说道:“老朽拜见大人。大人没事了,老朽的心也就放在肚子里了。”
“二叔何必这么客气。”我笑道。
“不不不,昨晚公主已经把老朽训斥了一顿,让老朽汗颜。”夏侯晵继续恭卑的说道,“老朽害得大人受伤,现在想来,还是后怕的。”
哦,我说这夏侯晵怎么转变的这么快,原来是承孝公主宇文绵宠把他训了。不过,他虽然这样的恭卑,我也不能就拿上架子,毕竟他还是夏侯家的族长,我该套近乎还是套近乎。
“哦,那现在公主在何处?”夏侯晵要是不说,我都忘了这不听我安排,冒冒失失来破案的承孝公主了。这宇文绵宠毕竟是我负责护送的,所以她的安危也关系到我,我得问问她的安全。
“回大人的话,公主训斥完老朽后,已经在衣统领的陪护下去别院休息了。”夏侯晵答道。
“哦,那就好。”听到夏侯晵的话,我也放心了。
“二叔,不知道令郎伤情如何,我正要去看看。”我又问道。
“多谢大人还惦记着犬子的伤,他现在已无大碍。”夏侯晵回答道。
“好好好。我想去看看,不知二叔可否为我带路。”我说道。
夏侯晵连忙应了声是,就在前面带路,带我们前往夏侯奉的房间。
来到夏侯奉的房间,我们首先见到了守在夏侯奉床边,一宿未眠,憔悴的南彩荆。
南彩荆见我们进来,连忙施礼,不过,应该是又累又困的缘故,她险些没有站住,南夜萤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彻夜不眠的守护,看来这南彩荆与夏侯奉是真心相爱的,对于彼此都是珍贵,要不是南烈,恐怕这会是天下最好的,最令人羡慕的一对儿!可叹,事与愿违,凭白的在这份儿爱恋上,加上如此唏嘘的波澜。
夏侯晵对着躺在床上的夏侯奉说道:“奉儿,钦差佘大人来看你了。”
我看着床上的夏侯奉,他的脸已经毁了,微微的张了张嘴,有话却说不出来。
我赶忙做了个手势,说道:“二叔,不碍的,还是让令郎好好休养。我就是看看他,没事我就放心了。”
夏侯晵拱手说道:“我代奉儿谢过大人了!”
我又往前凑了凑,看了看夏侯奉,转身对夏侯晵说道:“二叔,我们出去聊,让他休息吧。”
夏侯晵点头称是,我们一前一后的出了夏侯奉的房间。
路过南彩荆的时候,我停下来,轻声的说道:“彩荆姑娘,辛苦你了。”
南彩荆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不辛苦。”
“彩荆姑娘,看你实在是疲惫了,别累坏了自己,得空就休息休息。”我知道这时候劝她也是徒劳的。
南彩荆深情的望了一眼床上的夏侯奉,又看着我,说道:“多谢大人关心,我真的不累。”
我看着她真挚的眼睛,点了点头,就随着夏侯晵出去了。
夏侯晵把我们引到了客厅,我们分宾主落座。
我先和他聊起了南彩荆:“二叔,我看这彩荆姑娘对令郎的感情很深啊。”
夏侯晵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大人说的是啊!这姑娘一直守在奉儿的床边,精心的伺候着。而她自己则是不吃不喝的,怎么劝也没用!唉!患难见真情,这姑娘真的是个好姑娘啊!”
我想了想,对夏侯晵说道:“二叔,有些话本不应该我说,但是我觉得不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