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果盘里选了个最大的橙子递给明玉,见她微微怔了怔,“如此贵重之物,奴婢不敢领。”
我笑道:“你是我屋里的,原不用让。想吃了,拿起吃又有何妨,何况是我给你,你若不收,就让我多心了。知道的是你谨小慎微,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记着前嫌,苛待你。”
明玉边说不敢,边躬着身,双手接过:“谢主子赏。”我柔声问:“听说看守行宫每月银钱一两,家里开支够吗?”
明玉笑道:“大哥在巴克什营为千总,岁银六十两,又蒙圣恩给地九十亩,小弟在大哥麾下,每月五钱银子,给地六十亩,扣去俸米及随营应得马乾银等项,还有余富。大哥说来年要多种些瓜果,等第一茬熟了不卖,带回京,给主子也尝尝鲜。”
见明玉掩口而笑,明婉动人,总觉得她举手抬足间有些慧贤皇贵妃的影子。心里有些暗自可惜,也不知道她在我这儿这种温婉美能保持多久。
冬至,乾隆去南郊斋宫斋戒,亲自到圜丘行祭天礼,回宫后,到寿康宫,行庆贺皇太后礼,王大臣于慈宁门,众官于午门行礼。乾隆又驾临太和殿受贺。又回到慈宁宫陪太后用晚宴。
没过几天又是太后圣寿节,遣官祭太庙后殿,又诣寿康宫,行庆贺皇太后礼,依旧是王大臣于慈宁门、众官于午门、行礼。晚上复是到慈宁宫陪太后用晚宴。
往年皆是如此,可今年,太后先是受不住了,太后身体刚刚康复,就接连接受庆贺,朝冠又沉,想着再过月余又是除夕,还是如此,太后对乾隆开玩笑道:“新年庆贺礼就免了吧,否则哀家这老胳膊老腿都要折腾散架了。”
腊月里,乾隆更忙了,除了政务,还要给各宫写福字,这一日乾隆打发李玉传我过去,见外面备着轿,李玉告诉我乾隆不在养心殿,而在御书房。
御书房即景阳宫,景阳宫为内廷东六宫之一,位于钟粹宫之东、永和宫之北,离永寿宫颇远,怪不得李玉备了轿。
因景阳宫对应八卦中的东北方向艮位,《周易》称“其道光明“,而得名。
景阳宫为二进院,正门南向,名景阳门,前院正殿即景阳宫,面阔三间,黄琉璃瓦庑殿顶,与东六宫中其它五宫的屋顶形式不同。檐角安放走兽五个,檐下施以斗栱,绘龙和玺彩画。明间开门,次间为玻璃窗。
御书房在后殿,因殿内藏有宋高宗所书《毛诗》及马和之所绘《诗经图》卷于此,故而御题额曰“学诗堂“。东西六宫年节张挂的《宫训图》也收藏于此。御书房配殿名也甚雅,东配殿叫静观斋,西配殿叫古鉴斋。
李玉引我到东配殿静观斋外,替我打起帘子,我脱下披风,迈步走进配殿,见殿内到处是晾晒的福字。乾隆头戴四方平定巾、浅蓝直裰,风度翩翩,看到我,笑道:“你过来了。今儿朕写福字,手写酸了,你帮着朕拟份诏书吧。”
由于时不时地帮乾隆拟诏书,繁体字,已经练得信手拈来。我就着乾隆写福字的墨,提笔请乾隆宣口谕,乾隆道:“谕以莎罗奔罪无可赦,如必欲免死,自行面缚而来,别候酌夺。该逆酋罪大恶极。更非瞻对可比,此番用兵,务期剿除凶逆。不灭不已。今岁不能,至明岁,明岁不能至后岁,决不似瞻对烧毁罢兵。……”
拟完诏书,笔上墨水未用完,顺手写了张‘福’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一看乾隆写的字,大气磅礴,而我写的瘦巴巴的,像没吃饱似的。我把福字,晾干,递给一旁的夏荷,“别糟蹋了,留着贴在永寿宫吧。”
乾隆笑道:“你用书写诏书的笔,能写出这样的字,已然不错了,写大字,笔要大,墨要饱,淋漓酣畅,一笔书就,方无涣散之弊。”
我洗好笔,挂好。又净了手。
乾隆挑起案上一只大号狼毫笔,饱蘸墨汁,将笔递给我,让我握紧,他转到我身侧,一手握住我的手腕,让我在腕处用力,一手拍了拍我的腰,让我微弯下些腰,带着我一挥而就。乾隆跟我贴得很近,我虽身着棉衣,也感觉出他手臂上阵阵暖意。写好字,乾隆拿起来端详片刻:“令嫔除了琴艺差些,棋、书、画功皆甚佳矣。”
我转回头笑道:“这原本是皇上所写,只过是借了臣妾了手罢了,岂能算数?”
脸颊划过他的脸,我话还没说完,嘴唇已被他吻住了。
夜里歇息时,我问乾隆,莎罗奔即有降意,想是金川大捷指日可待了。乾隆扫了我一眼:“你怎么关心起这个了?莫非想参与朝政。”
我忙解释,眼看着年关渐近,春桃是章佳府少奶奶,岂能还留在宫里过年。何况阿桂跟她是新婚,若是金川大捷,阿桂新年归家团圆,岂不是一喜。
乾隆点了点我的鼻尖笑道:“逗你呢,你不用解释。阿桂跟随班第赴四川军营办事,在军中不是要职,如果你向朕求情,朕可以准他即刻动身,除夕夜宴之前定能到家。”
我笑道:“阿桂请缨前往军前,大丈夫志在军营,皇上准他回来,或许他还不愿意呢,臣妾可不想多此一举。”
乾隆叹了一口气:“志在军营?但愿他不是沽名钓誉之徒!如今已经确准班滚未死,朕命张广泗审问汪结,他已经供出班滚藏匿之处。庆复欺上瞒下,朕已传诏,罢免他的官职,命他回京居家待罪。从前因班第,进兵瞻对,宣力效劳,颇有功绩,而今所有功劳一笔勾消,已罢了他御前行走,着在乾清门行走。他们以为朕久居深宫,闭目塞听,事事欺瞒朕,可是朕虽知‘安良必将除暴,容恶适足养奸。’可就是下不了狠心严办。”
我知道乾隆高高在上,有些话憋在心底难受,又不能随便跟人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