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烈士昔日部队的战友们赶来了,大家都知道他们兄弟俩的情义,哭泣着轻声安慰,但谁也别想将他们兄弟俩分开。
在这一天又一夜的时间里,王小伟搂抱着着哥哥坐在水晶棺中不吃不喝,不哭也不闹,只是轻轻地在哥哥的耳旁说着兄弟俩的往事,他平静而又充满着情感的表情和话语,让每一个来悼念的首长、战友和群众都为之动容,兄弟俩的情感故事也迅速传开,连工作人员都是流着泪默默地在水晶棺周围、轻轻地摆上一盆盆鲜花,生怕微小的响声会打断兄弟俩的交淡……
第三天清晨,王小伟才起身将哥哥轻轻地放下,跨出水晶棺小心地整理好哥哥的警装,和张局长一起将鲜红的党旗盖在哥哥的身上,又将警帽端正地放在哥哥的胸前,肃立着深深地三鞠躬。然后胸戴白花、臂挽黑纱,如同一尊雕塑挺胸立正站在了哥哥的头前,同八名礼仪干警一起守护着哥哥的英灵。
公安部和北京市公安局的首长和大批的干警、群众赶来,瞧着王小伟挺拔的英姿,不由得向他投出了敬佩的目光,他们兄弟俩的情感故事已经在人们中间传唱。
随后,大家为烈士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公安部授予烈士一等功臣和革命烈士的光荣称号,遗体火化后安葬在了城郊的烈士陵园,阵阵枪声为烈士送行,王小伟也举着步枪向哥哥鸣枪致敬。
傍晚,王小伟和亲人们回到哥哥生前工作的地方清理遗物,李燕从抽屉里拿出了丈夫没有烧毁的两封信,打开写着自己名字的信看着,是丈夫对自己留下的遗言,做为同一战壕里的战友和亲人,她知道这是丈夫每次出去处理重大案情时必备的家书,信中表达了对亲人深深地热爱和对未出生孩子的无限希望。当她把信交给父母后,打开另一个没写名字的信封,抽出信纸看时,却被那一行潦草而又匆忙写成的字体惊愣住了,两位老人觉察到了儿媳的神情,探头来看时,她赶忙折叠好信装进信封,瞅着站在一边的王小伟,轻声道:“小伟,三天前的中午,你是否感觉到了大伟紧张的心跳?”
王小伟点头道:“是的,那天中午我听到了哥哥的心在紧张地跳动,好象在说:‘痛、痛、痛!’我吓得慌忙跑去打电话,他却说没事,只是紧张了一下,我让他出去时小心。”
李燕痛楚地:“是我们大意啦,他回家告诉了我这种感觉,却没有引起我们的重视,前天不应该上街的,不然不会发生这种事。小伟,那前天你又是怎么知道你哥出事了,我们刚到医院,就听到了bb机响,你哥最后一句话就是说:是小伟!”
“前天下午两点多钟,我的心连着又痛了三下,感应到了哥哥在喊我,赶紧打电话过来,有人说他休息,我才急忙让传呼台呼哥哥的bb机,没想到却真的出事啦。”
“看来你们兄弟俩真的有心灵感应。小伟,秀梅到底咋样了?”
“她、她很好,医生说,只要再坚持一年半载,她就会醒来。”
“小伟,你能骗得了你哥哥吗?这是他留给你的信,写得很匆忙、很潦草,应该是在你听到他紧张的心跳后写的,你看看吧。”
王小伟接过信封,抽出信看了那行字后,吃惊地立即收了起来,坚定地:“嫂子,哥哥的叮嘱我记住了。”
母亲走过来:“小伟,你哥说了什么?”
王小伟瞅着老人说:“妈妈,我今晚就得回去,请你和爸爸多多保重。”
父亲过来拉着他的手说:“小伟,住几天再回去吧。”
王小伟摇头道:“爸爸,我也想陪你们几天,但大磊、主要是秀梅还在医院……”
李燕说:“你走吧,爸爸妈妈我会照顾的,好好把大磊养育成人。”
母亲着急地:“小伟,秀梅真的……,可你哥说,她、她、她已经……,小伟,你哥哥不在了,你明年还会来北京吗?”
王小伟猛然跪下说:“妈妈,爸爸,小伟不孝,哥哥的信让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如果我再来北京、可、北京我来不了啦。”
两位老人吃了一惊,齐声地:“为什么?你起来说。”赶紧拉起王小伟。
在场的张局长和小段、及干警们也吃惊地瞧着王小伟。
李燕含泪说:“小伟,你哥哥的信把它忘掉吧,我也不会记得这封信。”
王小伟也含泪说:“嫂子,每年替我为哥哥上三柱香,孩子出生后,我、不能来看他。爸爸,妈妈,保重!我走了,再见!”他转身冲了出去……
“小伟,小伟!”母亲追到门口,瞧着他远去的身影,转身急得问道:“李燕,大伟到底对小伟说了什么,他为什么就不能来北京了?”
李燕趴在桌子上哭泣起来……
老人茫然不知所措地不好再问,赶紧劝慰儿媳。同时,随着王小伟的匆忙离去,哥哥留给弟弟的遗信内容成了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王小伟匆匆地赶到火车站,买好晚上返回昆明的车票,站在广场上掏出哥哥的遗信又看了下那一行潦草的字迹,滚烫的热泪再一次流出,哥哥的重托使自己处于两难的境地,如果再来北京将无法面对哥哥的亲人,不来北京就意味着从此不能为哥哥扫墓,只能百年之后兄弟俩在地下相会了。
当晚,王小伟登上了南下的列车,三天后回到云南昆明,回到家中便将哥哥的一张遗像披上黑纱挂在了客厅,妻子的遗像挂在了自己的卧室。
从此,王小伟每月的一百来块钱的工资也分成了五份,湖南的父母和北京的父母按月寄去十元钱,自己留下三十元吃饭,另外三十元交给岳母扶养儿子,剩下的存入银行,做为儿子今后读书的费用。
同时,王小伟将哥哥在战场上写的那封信和最后的遗信一起珍藏起来放在了箱底,想起哥哥时再拿出来看一看。并与同事们商量,希望大家把一个月内前面三个星期天的值班让给自己,然后月底他一起休息,便于自己每个月都能赶往五百多公里外的勐海县探望儿子,同事们自然同意。
于是,王小伟每个月都利用四天或五天的轮休赶往勐海县看儿子,但为了节省来回的车费,他总是一大早赶到长途货运站,打听那台车会前往西双版纳州、或者勐海县,然后跟司机或贷主讲好话,帮着他们搬运货物,以此换来乘车的便利,虽然这些货物一般都是水果、食品等散货,每箱也就只有四五十斤重,货主为了省下搬运费,都是自己和送货的人自己动手装车,既然有人愿意帮忙,也就何乐而不为。他回昆明时也是到勐海县县城的农贸市场找这些司机和货主,帮着装卸货物和搭顺风车回来。
可王小伟因身体的伤病,在搬运货物时常常累得气喘吁吁,久而久之一些司机和货主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心,不是怀疑他是坏人,还是从他的谈吐和真诚感觉到他应该不是贫困之人,久而久之,司机和货主们不知通过什么渠道,竟然打听到他是三次走上战场的功臣和英雄、以及他现在的状况,大家便再也不让他当搬运工,只要看到他就主动叫他坐车。
王小伟每次回到岳父母家时,就要抱着儿子睡、逗着儿子玩,带着儿子去屋后的山上看看妻子的坟头,说些思念的话,心情也就舒畅一些。
5月1日上午,黄老他们和陆继财夫『妇』、及回昆明休探亲假的王坚领着女儿,结伴来到王小伟家,因为大家过年后没有再见到过他,所以挺想他,同时也是关心他的状况,虽然他在厂里加班没在家,但黄老手上有钥匙,这是王小伟防备自己忘记带钥匙、或者钥匙丢失进不了家门时,特意放在黄老手上以备急需。
当大家走进客厅,一眼看到墙上王大伟的遗像时,都惊呆住了,因为王小伟根本没有说过王大伟已经牺牲的事。
中午,王小伟提着一把蔬菜回家,看到大家时惊愣的一下,瞧着已经做好的饭菜又笑了。可老人们严肃地询问王大伟的事情时,王小伟只能悲痛地将哥哥牺牲的经过说了出来,大家顿时沉静在悲痛之中。
8月初,老头子夫『妇』到昆明看望老战友,这才知道儿媳去世和王大伟已经牺牲的消息,老人们顿时陷入了悲怆之中。来到儿子家,老头子瞧着忐忑不安的儿子什么也没问,姜梅花也只是抱着儿子一阵痛哭。
老头子夫『妇』在儿子家住了半个多月,然后和儿子乘车赶往勐海县看孙子,并想把孙子带回湖南扶养,但孩子的外公外婆不答应只能放弃。同时老人们商议后,一起劝王小伟再找个媳『妇』,但被他坚决拒绝,说今后不会再结婚,一心一意将儿子扶养长大就心满意足了。
9月初,王小伟收到了北京父母的来信,李燕八月二十九日生下了一个男孩,同他父亲的生日竟然是同一天,取名为王小磊,同时让他不要寄钱,国家每月发放的抚恤金足够用了,并询问秀梅和大磊的情况。
王小伟高兴地笑了,自己的生日是八月一日,儿子大磊的生日是八二十六日,大伟哥和小磊的生日竟然都是八月二十九日,这真是有着难以置信的巧合。他立即回信,祝嫂子和小磊平安,说秀梅和大磊一切都好,并取出一千元钱寄了过去。
从此,他每月还从自己的生活费中扣下十元寄往北京,由父母转交给嫂子做为小磊的生活费,但从不过问李燕的情况,她也只让父母在信中代问大磊的事,也从不过问王小伟和秀梅的情况,似乎在他们弟嫂之间存在着一种无法跨越的鸿沟,只能让时间来回答了。
1991年8月,王小伟在北京父母的来信中得知,弟弟王宏伟考上了北京公安大学时,他急忙回信向弟弟表达祝贺,并寄去四百元钱做为鼓励。
岁月蹉跎,随着大磊的一天天长大,王小伟也渐渐地开朗了起来,由于有外婆、外公和舅舅的呵护,大磊很调皮,经常同小朋友打架,只有看到爸爸回来时才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但这几天他的日子却是最难熬的,因为他一个月闯下的祸,大人们都会来对爸爸告状,他的屁股就得痛几下,哭过之后又抱着爸爸不放,闹着要妈妈。
王小伟就哭着告诉儿子,妈妈出远门了,要等大磊长大了才回来,他在家里一定要听话。然后就给儿子讲他爷爷、大伟伯伯的故事,并告诉他,自己的命是大伟伯伯救的,身上流着的是大伟伯伯的血,所以他的身上也流着大伟伯伯的血。
同时,王小伟还告诉儿子,他在北京有一个叫小磊的弟弟,等他长大后一定要替爸爸去北京看弟弟和给大伟伯伯扫墓。但让王小伟和老人们奇怪的是,大磊四岁后不再要妈妈了,可打架却从了家常便饭,告状的人是天天都有,打他的屁股也改不了,直到他过六岁生日时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1992年8月26日,王小伟提着蛋糕回来,一是为儿子过六岁生日,二是再过几天儿子就要读一年级了,没想到刚进岳父母的家门,来家里告状的大人又来了五六个,说大磊又欺负他们家的孩子了,动不动就咬人,连村里的大孩子都怕了他。
王小伟气得抓起大磊就按在腿上要打屁股,大磊却哭叫着说:“爸爸,他们骂我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我才咬他们的,我有妈妈,妈妈在山上,我知道妈妈死了,爸爸每次去看妈妈时都哭,我不许他们说我没妈妈,我想妈妈时就去山上叫妈妈,他们就笑我,我就打他们、咬他们。”
王小伟抱着儿子哭了,等告状的大人们也哭着离去后,他教导儿子,小朋友骂人是不对的,打人就更不对。同时又根据儿子好动的特点开始教他武术的基本功,但要他保证不再打人,大磊却真的做到了,因为村里的孩子们也不骂他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了,而且他对武术有一种偏好,每次爸爸回家就缠着教新的动作。
王小伟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教孩子,就将大磊送到乡里的一所武术馆学习武功,每天早上六点至七点练一个小时,下午放学后再去练两个小时,为也是让儿子养成自立的习惯。
同时,社会的发展和进步,王小伟的工资也在增长,由原来的一百多元渐渐增长到了近三百元,但每月寄给湖南的钱也变成了四十块,北京的钱也增加到了六十块。与北京来往的信中老人们也不言谢,都只有亲切的问候和关怀,及对秀梅和大磊的祝福,并希望他们一家能再去北京。
王小伟也在信中祝老人们安康、快乐,祝弟弟大学毕业后找个好工作,祝小磊健康成长,但从不问李燕怎么样啦,并继续欺骗老人,说李秀梅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还不能说话。
其实,王小伟非常想去北京给哥哥扫墓和看看小磊,也不是非要继续欺骗老人,只是他心中有一个难言的苦楚,无法让自己去面对,只能让时间冲淡一切。
清明节除了去烈士陵园和给妻子扫墓外,都要在家中为哥哥点上三柱香,哥哥的诞辰日和忌日也是如此,在哭泣中回忆着对哥哥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