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天。
天气炎热,好像个大蒸笼,让人心情烦闷。
树上的知了叽叽喳喳,更让人烦躁。
站在树下,就能听到知了在叽叽喳喳的唱歌,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有些调皮的孩子爬上树抓知了玩,看谁抓的最大,谁抓到的最灵活。也有人夹在课本里当标本,还有人装在小罐子里,偷偷往里面撒一把盐,或者灌满水......过家家。
大人则喜欢在树下休息,听着知了声入睡。
微风吹来,比电风扇还要凉爽几分。
安荔浓就很喜欢把摇椅搬到树下,然后在树下午休。唯一的不好就是,微风吹来,树上的小花会刷刷落下,落在身上、脸上、头上。
小花飘飘很唯美,但如果飘落一两条毛毛虫就有些不美了。
安荔浓最讨厌的就是很多腿的灰黑色的毛毛虫,蠕动蠕动......浑身鸡皮疙瘩。
自从前年开始,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着想,安国邦规定6月份到10月份这段时间的中午三个小时都不上工。
中午12点到下午三点,这是一天里最晒最热的时间,每到农忙就要准备几十瓶藿香正气水,即使有藿香正气水也要中暑好几个人。
现在石河村人的生活富裕了很多,没有必要再像以前那样没日没夜的上工,更没有必要像以前那样拿健康来拼工分。
生活好了,大家开始注重身体健康。
夏天的中午,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煮一锅菊花茶或者一锅绿豆汤来应对炎热的天气。一边喝着菊花茶一边编着箩筐或者搓着艾绒,又或者是缝缝补补。
大家都忍不住感慨‘日子好了’。
以前不管多晒多热都要下田干活,但现在却能休息了。
真好啊。
很多老人都感慨,社会好了,日子好了。
然而,整个7月份,安荔浓都特别的紧绷,烦躁,不安,好像一根被拉伸的弹簧,随时能奔溃。常常因为烦躁而无缘无故的怼商周,对商周生气。
这天,在安荔浓第十二次走神后,顾敬业拍拍她的头,“小荔枝?”
在胡思乱想什么?
“脑细胞活跃过度?”
这段时间,安荔浓常常心神不宁,眼底闪过不安。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问也不说。
夏天炎热,大家多少会有些烦躁,但安荔浓却特别的焦躁,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而她却也又阻止不了。
“小屁孩就应该好好玩,属于大人的工作就没有必要揽在肩。自讨苦吃,可不是你的风格。”
安荔浓呆呆的看着顾敬业,“对不起。我走神了。”
“小荔枝?发生什么事了?”
安荔浓摇摇头,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
有时候,安荔浓也想找人分担一下心里的焦躁不安,但有些话说出来就要负责,安荔浓承担不起这份责任,只能忍着。
顾敬业拍拍安荔浓的后脑勺,“你还是个孩子。小孩子。宝宝。”
顾敬业以为是清河酒厂的重建让安荔浓忧心烦躁了。毕竟,这一砸让清河酒厂损失巨大,还有安九爷......
没有了安九爷,清河酒厂的未来并不光明。
虽然大家都知道傻蛋是安九爷的徒弟,但徒弟和师父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虽然有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也有人一代不如一代。
现在傻蛋还在养伤中,一切都是未知数。
让人气愤的是,罪魁祸首却因为‘手有鸡毛’而没有受到任何的责罚,还能继续耀武扬威的作恶。
如果不是安国邦一再让安荔浓隐忍,安荔浓都想要套麻袋,以血还血,以命偿命。安荔浓也明白,现在正是最混乱的时候,不宜生事。
忍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等过了这段时间,再算账也不迟。
但安荔浓并不是为了清河酒烦心,她相信傻蛋。当然,论经验傻蛋肯定是不如安九爷的,但傻蛋还年轻,善于创新,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现在,安荔浓担心的是......是什么?
安荔浓摇摇头,觉得自己的确是闲得慌了。
既然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就问心无愧了。
至于结果如何,这不是她能左右的。
哎。
她还是个宝宝啊。
为什么要想这么沉重的问题?
难怪她最近都没有长高,肯定是因为用脑过度。
安荔浓揉揉头发,“不想了。”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想再多,再担心也没有意义。
“有时间胡思乱想,还不如多看书。”前不久,赵平又让人送了一批书过来。为了方便大家看书,安国邦把旧村委会变成了小型图书馆。
因为图书馆安装了大吊扇,所以每天中午有不少人在村图书馆看书,看报纸。随着认识的字越来越多,村里大部分人都能独立看报了。
遇到有不认识的字?
问呗。
总会有人认识的。
顾敬业等人也喜欢待在图书馆,翻翻,看看,然后整理一下。
“多看书。”
安荔浓长叹一口气,点点头,“好吧。”
看书。
但看不进去。
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安荔浓别说看书,连吃饭都心不在焉。
看着差点把饭吃到鼻子里去的安荔浓,安国邦和商周对视一眼,无奈。
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在忧心什么?
安国邦问了,安荔浓说没事。
商周问了,安荔浓也说没事。
但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有事,还是大事。但安荔浓不说,他们也无从得知缘由。
晚上,安荔浓坐在院子里,看看杨桃树,再看看天上的星星,焦躁,不安。
坐一会,站起来走一会。
走一会,坐一会。
好像长了虱子一般,坐立不安。
“小荔枝,怎么还没睡?”商周奇怪的看着半夜不睡觉在晒月光的安荔浓,然后递给她一根红薯干。
商周手里按着大葵扇,一下一下的扇着。
轻风在两人间流动,微凉。
安荔浓躺在摇椅上,“我看看月亮。今晚的月亮有些暗。”
暗吗?
商周抬头,“你的错觉吧?”
天上的月亮大又圆的,哪里暗了?
“赶紧睡去吧。明天还要忙呢。”
“嗯。”
安荔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每过几分钟,安荔浓就看一次手表。
时间一分一秒的接近......
深夜,凌晨......
安荔浓叹口气,闭上眼睛,依然睡不着。
担心。
忧心。
到了这个时候,想再多也没有用了,浪费脑细胞而已。
因为距离太远,讯息传递不便。
直到第三天,石河村人才从广播里听到消息。让人高兴的是,因为整整提前三天准备,所以损失在能接受的范围。
安荔浓终于松了一口气。
安荔浓不知道,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安荔浓的话看似胡扯,好像在胡说八道,没有任何根据,但他们都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接下来就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
这天,安荔浓正在村委会算钱,准备以石河村的名义捐赠一笔钱和物质。
突然,电话响了起来。
修路后,安国邦就拉了电线通了电,然后在村委会装了电话。
现在想要联系,不需要再通过胜利公社或者制皂厂了,能直接打到村委会,然后直接在大喇叭上一喊,‘谁谁来接电话’。
即使正在山上开荒,也能听到。
“爸,接电话。”安荔浓头也不抬,手上的计算器上按按按,另一边安四叔的算盘也打得咚咚响。
虽然有了更方便的计算器,但安四叔依然更喜欢算盘。
安四叔和安荔浓都在核实要捐赠的钱和物质。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就像村里一些老人说的,吃糠咽菜也要支援有难的地方和人民。
“小荔枝,电话。”
“哦。”安荔浓放下笔,“喂,你好。我是安荔浓......”
电话是陈军打来的,感谢安荔浓。
如果不是提前布置,后果不敢想像。
然后就是上面给了她奖励,希望她能永远保持赤子之心。
放下电话,安荔浓久久回不过神来。
“小荔枝?”
安荔浓摇摇头,“没事。有人给我寄了礼物。”
有人寄礼物还不开心?
安四叔奇怪的看了一眼安荔浓,但也没有多问。虽然安荔浓年纪小,但大家并没有把她当孩子。
拿到奖励,安荔浓看着上面的‘赤子之心’久久不能平静。最后默默把字收起来,珍藏。
为避免胡思乱想,安荔浓努力让自己忙起来,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时间和机会。
清河酒厂重建工作已经完成,傻蛋的身体也好了很多,开始主持酿酒工作。现在正好是‘姑娘果’成熟的季节,傻蛋带着人开始酿‘姑娘果’酒和桑葚酒,还有蜂王酒。
虽然安九爷不在了,但他的手记还在。傻蛋白天忙着酿酒,晚上则认真翻看安九爷留下的手记。
安荔浓和小伙伴们也跟着忙,毕竟他们也跟安九爷学过酿酒的。安九爷不在了,他们更要齐心合力把清河酒厂打理好,让它走向全国全世界。
消息传来的时候,安荔浓正在清河酒厂和小伙伴们商量给清河酒换个包装。相对于肚子饱圆的酒坛子,安荔浓更喜欢小蛮腰一样的酒瓶子。
“修长的酒瓶子看起来更清秀,更适合果子酒......”
突然,村里的大喇叭响了起来,安国邦哭着说出让人最痛心最不能接受的......天塌了。
天塌了。
“小荔枝?”
安荔浓看看商周,然后撒腿就往村委会的方向跑,商周和小伙伴们赶紧跟上。
一路上遇到不少人。
大家都红着眼睛往村委会跑,都不愿意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是真的。
确认后,好几个人蹲在地上哇哇大哭,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三天过去。
五天过去。
生活还在继续。
上工,赚工分,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
年底,顾敬业离开石河村回京市。
终于能回去了,能回家了,顾敬业既激动又不舍。
“小荔枝,我在京市等你。”
顾敬业和安荔浓分析过,都相信高考会恢复,而且时间应该也不远了。顾敬业还是希望安荔浓能考到京市去。
“好。”
安荔浓和小伙伴们都说好了,就考到京市去。
“顾爷爷,有时间也回石河村看看,石河村会越来越好的。”
“好。”顾敬业笑着点头,“石河村山好水好风景好,人更好。”
顾敬业离开了,然后是其他人。
被安荔浓从胜利农场请来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石河村,回到了他们的城市,他们的岗位。
又一年了。
安荔浓站在村口看着漫山遍野的青梅,心生感慨。
不知不觉,安荔浓来石河村快7年了。
时间,好像‘嗖’的一下就过去了,快得让人抓不住。虽然感慨,但更多是高兴,是激动,是期望。
78年还远吗?
不远了。
伸手可触可及。
石河村清河酒一飞冲天的日子就在眼前了,真好啊。安荔浓觉得她要提前做好准备,让重建后的清河酒厂一举扬名。
安荔浓豪气万丈,准备着要大干一场。
不过,在这之前,她要先考试。
再多的想法,也要先高考。
安荔浓把小伙伴和村里的知识分子集中起来,开始复习、刷题,为高考做准备,免得等消息传来的时候,大家手忙脚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小荔枝,真的会恢复高考?”
很多人都不敢相信,总怕是梦一场。特别是在乡下生活了很多年,已经放弃回家希望的知识分子们。
虽然石河村的生活很好,甚至比很多城里人家都要好很多。但是,这里没有家人、亲人,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回去。
安荔浓肯定的告诉大家,“会。”
“不过,在通知没有出来之前,大家自己知道就好,不要到处乱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大家赶紧点头,不想惹来麻烦是一回事,另外就是不想有太多的竞争对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像这样的好事还是要先己后人的。
从三年前开始,石河村的知识分子们白天上工,晚上跟着张川、顾敬业等人学习,有时候也负责教石河村的人识字,所以并不算丢下课本很久。
看起来的确有优势,但谁知道别人的脑子会不会特别好?所以,还是把消息捂紧的好。他们自认是笨鸟,肯定要先飞了。
高考消息传来时,安荔浓已经带着小伙伴和村里人结束了第二轮复习。在其他人还在为能高考而激动放声大哭时,在其他人还在为了找复习资料而费尽心思时,安荔浓已经带着大家开始第三轮复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