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军盯着安荔浓看,“到底什么事?”语气里多了三分冷,“不能说?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样什么都不说,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迷迷糊糊,他怎么敢随便答应?怎么敢陪着她胡闹?
陈军看着安荔浓,很想问问,她哪来的勇气哪来的胆量?
安荔浓够可以不顾后果,但他陈军不能。
有些人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安荔浓深呼吸深呼吸,很委屈,很无奈。有些话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又不能不说。
哎。
烦死了。
烦死了。
真想不管不顾。
安荔浓在沉默,在衡量。
陈军在等着。
安安静静,一片寂静。
安荔浓用力搓搓手指,好一会,才喃喃开口,“如果一句话能救很多人,你会怎么办?”会视而不见,会当什么也不知道吗?
只瞬间,安荔浓就泪流满面,“我不能。”
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不能的。
思考了很久,衡量了很久,最后还是来了。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改变什么,但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否则,余生不安。
如果什么都不做,当什么都不知道,那以后的人生里只要听到相关的话题,她就会心虚,就会愧疚不安。
是。
这件事和她无关。
但是,她却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因此而受到伤害而无动于衷,就算她不是好人也会愧疚不安吧?余生,她想要活得光明磊落一些,活得坦荡一些。
院长妈妈说过,做好人好事并不是为了别人的夸赞,也不是因为‘苍天有眼’,而是因为‘心有光明’。
心有光明的人才能活得坦坦荡荡。
安荔浓不希望余生背负着愧疚前行,所以她想试试。安荔浓心里甚至有个自私的想法,她努力了,即使依然改变不了什么也和她没有关系。
是别人不相信她,不信任她,都是别人的错。
每每这样想,安荔浓的脑海里就会浮现曾经看过的电影,那画面......安荔浓依然记得那种感同身受的揪心,无奈,不甘,悲痛,绝望,安荔浓也记得当时电影院里‘呜呜呜’‘哇哇哇’的哭声......
即使过去三十年、五十年,这件事依然是很多人心里的痛。
所以,安荔浓决定要做些什么,甚至有些不顾后果。
安荔浓抬头看向陈军的眼,眼神悲戚,“我想帮人,救人。”
“你在说什么?”陈军眉头紧皱,第一次觉得和安荔浓说话很累,“好好说清楚,前因后果。”
看着满脸泪水的安荔浓,陈军烦躁得想要骂人。
“不要左言又他。”
好一会,陈军低声劝安荔浓,“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不要打扰了。
陈军揉揉眉头,满脸疲惫,“小荔枝......”不是他不愿意帮安荔浓,而是真的很为难。
“很多人。”安荔浓语气颤抖,“很多很多的人......”安荔浓曾经在节假日经历过最密集的旅游群,站在山顶往下看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涌动,但那也不过是几千人。
几十万是什么概念?
安荔浓想像不到。
安荔浓深呼吸一口气,看一眼周围,“没有人偷听吧?”
“没有。”
“你确定?”
“肯定。”
安荔浓咬着牙,好一会轻轻的吐出两个字来。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震得陈军头晕眼花,差点失态。
“你说什么?”陈军的声音重了三分,不可思议的看着安荔浓,“你疯了?”
肯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胡言乱语?
陈军咬着牙,指指安荔浓,“你哪来的消息?有些话不能乱说。”
“绝对是疯了。”
安荔浓怒吼一句,“我没有疯。”安荔浓也怒了,她是为了谁?为了什么?她说出这件事要承担多少的风险?
而且,她还不确定自己编造出来的理由能让别人相信。
如果别人不相信......安荔浓闭上眼睛,后果不能想像。她要么被当陈怪物,要么被骂妖言惑众......
安荔浓用力揉揉头发,“我说真的。”
陈军盯着安荔浓看,然后在安荔浓面前走来走去,烦躁得想要骂人。陈军很想骂安荔浓胡言乱语,妖言惑众,但陈军多少了解安荔浓几分,知道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既然安荔浓千里迢迢从石河村出来就为了说这个消息,那就说明这个消息不可能是‘无故杜撰’。
“你哪来的消息?”陈军觉得自己要疯,竟然相信安荔浓的话。
但是,但是......即使不是完全相信,也相信了六成。
是的。
陈军觉得安荔浓没有说谎的必要。安荔浓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件事上撒谎,要命的。
“不能说?”
没有消息来源,信任度就少了一半。
陈军更希望能分析消息来源渠道,再确定这消息能不能相信,或者顺着消息来源再查探核实一下。
安荔浓摇摇头,“暂时不能说。”因为她编出来的理由,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想让别人相信?
安荔浓自己都不相信。
“人命关天,宁可信其有,不是吗?”
“如果没有发生,当然好了,只是浪费一些人力物力而已。但是,如果真的发生,而我们又没有准备......”
安荔浓殷切的看着陈军,希望他能帮她。
陈军沉默,然后眼神如刀的看向安荔浓,好一会,“等等。我安排一下。”陈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陪着安荔浓发疯。
或许,就是因为那句‘人命大过天,宁可信其有’吧?
虽然不知道安荔浓的消息来源,但凭着陈军对安荔浓的了解,这件事的可信度超过五分。
为了‘人命大过天’,陈军愿意赌一把。
可能会赌输,但他问心无愧。
就像安荔浓说的,现在不加理会,等事情真的发生了,他就是罪人,余生不得安宁。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陈军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在二十年后,听到这样莫名其妙的消息,或许很多人会‘呵呵’,然后翻个白眼,甚至会被骂‘想红想疯了’。
但是,现在的人不会。
现在不同往日,陈军费了不少心思才安排好。
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并不容易。
即使没问,安荔浓也知道其中的不容易,“谢谢。”
想到后果,陈军就没好气的瞪了安荔浓一眼,“你呀。”
安荔浓长话短说。
虽然消息来源有些胡扯,但安荔浓尽量说得详细一些,表情沉重一些,希望能增加说服力。
安荔浓没想到,竟然被相信了。
相信了她的胡扯。
陈军也没想到,这消息来源竟然这么胡扯,这么荒唐......
安荔浓把早就准备好的纸条递过去,纸条上有几行字,“我老师有一栋小楼,给我留了很多很多书......这张纸条就夹杂一本地理书里。”
安荔浓送来几箱安呈留下的研究资料后,上面就对她和安呈进行了深入的调查,当然也发现了刘华母子和那栋落在刘华名下的小楼,当然也没有错过存放了无数珍本的房间。
他们暗中把那些书一一翻看、检查......
“我......一开始觉得是玩笑,没有重视。但是,但是......”安荔浓咬着唇,“但是......”
安荔浓吞吞口水,用力的捏着小手指头,“前段时间,师父给我托梦了。”
这理由说出来,安荔浓都觉得羞涩,实在是太国胡扯,太过荒唐。
瞬间沉默。
一片寂静。
再见多识广的人也忍不住眼角跳跳,嘴角抽抽。但是,这张纸条太真实了。
如果说安呈和安荔浓胡说八道,但这张纸条太过具体,太过真实......虽然这张纸条的真实性有待商榷,安呈托梦也不知道真假,但陈军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安荔浓激动得想笑,又莫名的觉得眼睛发酸,酸涩酸涩的,不知道如何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真的太意外了。
“我,我......谢谢。”
激动。
感激。
然后是沉重。
这份信任太过沉重。
“有奇异并不奇怪。”
就是不知道有奇异的是安呈还是安荔浓了。
“放心吧。我们会安排好的。”有些事情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可能,都不能置之不理,都要严肃对待。
“丫头,希望你能一直记住,人命大过天。”
“事情分轻重缓急,但不分大小。”
只瞬间,安荔浓泪流满面。
“谢谢。”
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下两个字。
此刻,安荔浓只恨自己语文水平太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此时的心情。
安荔浓红着眼,她瞎扯的理由自己都不相信,她已经做好了没有人相信,大家都把她当疯子的准备。
但事实是,关于人命大家都宁可信其有。
敬畏生命。
可爱也可敬。
这一刻,安荔浓很庆幸,她能来到这个时代,见识这个时代许许多多可爱的人。
“应该我谢谢你。”
“是个好孩子。”
一张不知真假的纸条而已,做梦而已,谁当真谁傻。真真假假,只有安荔浓自己清楚。
这件事说出来,如果不发生就是安荔浓胡说八道,对安荔浓的影响是巨大的。如果发生,那就是预言,对安荔浓的影响还是巨大的。
不说不影响。
但是,安荔浓还是来了。
“你很好。”
“我,不想余生不安。”安荔浓不好意思,“我考虑了很久。”曾经一度,她想要当什么也不知道。
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她知道,对她的生活并没有影响。
安荔浓抿住嘴。虽然她不是什么大好人,平时也不会做‘舍己为人’的好事,属于那种看到危险就后退三步坚决不靠近的人。
但是,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危险,而关乎着许许多多人的生命。安荔浓做不到置身事外。虽然可能会因此招来大麻烦,但问心无愧吧。
“放心。”
这轻轻的两个字,真的让安荔浓放心了。
因为不管这件事会不会发生,都会提前预防,提前准备。
只要有准备,就能减少损失。
真好。
安荔浓终于能放心了,可以安心回石河村等待明年的高考了。
第二天,安荔浓就回石河村去了。
制话梅的机器早已经送了过来,张川花了几天时间修好后就开始工作了。石河村收购青梅的工作在安四叔和小眼镜的安排下井然有序的进行,收购,清洗,然后制成酸梅、话梅,然后包装。
看着包装好的酸梅、话梅,村里人笑开颜。
清河酒厂的重建工作也进行顺利,等傻蛋出院养好身体后就能主持酿酒工作。
虽然清河酒厂被砸,所有的存酒也被砸,石河村损失巨大,但大家在安荔浓的安抚下,吃着安荔浓画的‘大饼’并没有太多的负面情绪。
虽然有些惋惜,但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更加努力上工,更加努力干活,希望把这些损失添补回来。
安荔浓让安国邦天天在大喇叭里动员,给大家打鸡血,炖鸡汤,让大家对赚钱这件事充满希望。大家都相信,在安国邦和安荔浓的带领下,石河村肯定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富裕的。
清河酒厂没有了,还能再见。
虽然安九爷不在了,但还有傻蛋,大家都相信清河酒厂很快又能赚钱,他们很快又能分红。
只要有安荔浓在,大家就不怕。
7月份,安荔浓和小伙伴们准备期末考试。
莫名的多了几分烦躁。
时间越来越近,安荔浓坐立不安,常常暴躁得像个小刺猬。村里的婶婶伯娘以为安荔浓第一次来大姨妈,不懂,害怕,然后一脸神秘的拉着她,偷偷告诉她怎么处理。
村里的姑娘一般营养不良,很多人都是十五六甚至到十七八的时候,大姨妈才舍得来串门。所以,安荔浓最近的反常就被婶婶伯娘们误会了。
婶婶伯娘们一边教安荔浓,一边埋汰安国邦,‘没妈的孩子是根草。’‘男人什么都不懂。’
安荔浓嘴角抽搐,一脸见鬼,她早在三年前就来大姨妈了。
这方面的营养,安荔浓还是很重视的。毕竟,这关乎着‘大姨妈’是和蔼可亲的亲戚,还是尖酸刻薄胡搅蛮缠的亲戚。
‘大姨妈’这个亲戚,是要相处几十年的。
绝对不能粗心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