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这……”
叶青荣见那放在庭院石头桌子上一块白花花的银锭子,不知所措了。
叶千山却把银子揣了起来:“荣儿,事不宜迟,咱们找个化银子的地方,化出二十两银子来给你做束修,今儿就去学堂把这件事情办了。”
“爹?”
“还犹豫什么,你二爷说的是戌时会齐了,这都快要未时末了,还不抓紧时间?”
“可是……”
叶千山叹口气:“我知道你心里在意的是什么。这钱,爹绝不会白拿。横竖现如今你奶奶每个月不过只要咱们家三两银子罢了,这五十两银子,爹怎么也会还上的,只是如今给你交束修给菀儿抓药买补品要紧,自当是爹管你二爷借的。
好孩子,你放宽心,他是你二爷,又不是外人。如今他有心帮扶咱们家,那是咱们全家的福气。我瞧着,他如此行事,又要收咱们茗儿做徒弟,自然是要同咱们一家亲近了。原先我倒觉得这个忽然回家的二叔脾气古怪得很,今儿才明白,往日里竟都是我误会了他。
你只记得将来若是有了出息,可千万不能忘了二爷今日之恩也就是了。”
如此一说,叶青荣心中疑虑稍解,眼神也坚定了几分:“如此,孩儿记下了,都听爹爹的。”
叶千山点了点头,便道:“好孩子,咱们抓紧时间去找你先生吧。”
这里说定了,爷儿两个便上街,先找了个银铺,把那五十两一锭的官宝直接换成了两个十两的银锭,下剩的,一两一个化成了三十个小银块,方便使用。
银子得了,父子两个便赶到了博然书院。
站在书院门口,听着里头朗朗书声,叶青荣便觉得踌躇满志,向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父子二人敲了敲门,门内有人说话:“谁呀,这个时候敲门?上课时间早就过了,等着领先生的罚吧。”
门分两扇,里头出来的人叶青荣还真认识。此人名唤贾季平,乃是博然先生贾晋的堂侄。说起此人倒是有两把心酸血泪,幼年时候丧父母,一直就跟着贾晋的夫人生活,同贾晋的儿子也没什么差别了。
因他也是个酷爱读书的人,却是一点儿为官做宰的心都没有,平日里最爱吟诗作对,过着归田园居的生活,服侍叔叔婶婶尽孝在侧,倒是活得悠哉快活。贾晋疼他却比自己的几个儿子更甚。
如今贾家开了这么个书院,贾季平就过来帮忙,管理学生,做些琐事。每个月贾晋也予他一些银钱,他自己也喜欢做这些事情。
叶青荣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从叶明远口中听到的事儿,其实这位贾季平最是个沉稳之人,别看他平日里总是宽和有礼的样子,若是错了规矩犯在他手上,不用到先生跟前,光是在他那儿吃的板子也够这些学生们受的。
所以博然书院有贾季平在,整个学院的风纪算是比较好的,学习氛围自然也是一等一的,这也是博然书院声名在外的很重要的一点。
贾季平看门一看,竟是一对父子形容的人,看着有些面生,方要问,叶青荣早已一躬到地:“贾先生好,学生叶青荣特来拜见博然先生。”
贾季平对于书院里头每一个学生都很熟悉,自然更是听过这个由小叔叔力荐的叶青荣了。
他便笑着扶起了叶青荣:“我知道你,是在我小叔叔书斋里头抄书的荣儿吧?我只听他说起你好学又勤快,每日抄书不抄到手抖都不肯停下,没想到竟是一表人才。快进来,博然先生这时候也快下课了,我领你去见他。”
贾季平不只一次地听见小叔叔贾诚(书斋老板)对叶青荣的夸奖,他自己也曾去书斋默默观望过几回。也是亲眼见到过叶青荣从早到晚不停抄书的样子的,心里对他的印象很好,这一路上对父子两个也是格外客气。
走到了一处书房,贾季平推门进去:“这儿是博然先生下课了最先来的地方,你们先坐下喝杯茶等等,看时辰先生说话就来。”
还未等贾季平张罗的茶水端上来,门外就听见一声问话:“可是叶青荣父子来了?”
原来早就有家下人去告诉了贾晋。
叶青荣父子二人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五十上下的男子,留着花白整齐的胡须,身穿全套文生服饰,腰间佩了一块晶莹白玉,一边走一边捋着胡须。
待他步履生风地进了屋子,叶千山看清他的长相不禁愣住。这位博然先生生得浓眉似剑,丹凤大眼,鼻梁高挺,英姿勃发,相貌堂堂,若不是一身文生的打扮,倒叫人以为是哪位镇国将军走进来似的。也正是这模样,叫人一见之下便觉此人不怒而威,好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先生。
叶青荣之前已经见过先生了,看着倒比叶千山淡定多了,还知道拱手行礼,这叶千山可是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的人,只知道盯着人家先生看,还是叶青荣拽了拽他的袖子,他才回过神来,忙道:“是,我……我是叶青荣的父亲,今日特来拜见先生。”
贾晋笑道:“你们坐,别拘着礼。”
贾晋此人向来古怪,越是遇到那些有钱的少爷主子,他越是没有好脸,却极喜欢叶青荣这样家境清苦而勤奋好学的孩子。所以对叶千山的态度也十分和软。
叶千山哪里敢大模大样地坐着?他也不是很懂给孩子交束修该说些什么,索性拿出那两个银锭,放在贾晋案前:“难得博然先生能看得上我们家荣儿,这是我叶家上下的荣耀。这些,是荣儿的束修,先生收下,以后就盼着先生多多费心,好好调教我们荣儿一二。”
贾晋笑道:“为了这束修,只怕也是深难为你了。这孩子我满意得很,明日就可来上课。可找到住的地方了?”
叶千山道:“住处已经有了,蒙先生不弃,肯收荣儿,这可是他的大福气呢。”
叶千山忙着感激,净说一些车轱辘话,而贾晋这束修钱收得却是一阵不得劲。
其实,他当初举义开办这个书院,说是说养家糊口,可有心办学的人怎会没有教书育人的心?奈何他就算做了几年穷官,却也是实打实的两袖清风,在桃源县城根本根基未稳,又不想接受当地几家豪绅的款项,只好规定每个入学的学生最少要给他二十两银子的束修。为此,寒门学子交不起这份钱,没法来上学的也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