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听到陈满芬的话,突然眼泪顺着干枯褶皱的老脸流淌下来。
“小栓,他还在吗?”
陈满芬连忙恭敬的回答:“我爷、我爹都过世了,我家里还有娘亲、三位兄长和一个妹妹,我和二哥二嫂在这里,其他人在宁州凤鸣府。”
老爷子听得惆怅无比。
屈指一算,他十九岁的时候离家,现在已经五十三年了。
连最小的弟弟小栓都过世了。
真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他熟识的那些族人,恐怕一个都不在了。
“丫头,我是你爷爷的亲大哥,是你的伯爷爷。”
陈满芬早有预料这位是很久以前离村的老人,但没想到和自家的关系这么近。
“大伯祖!”
陈满芬连忙给老爷子行礼,连身后的一堆娃娃也跪了下来,口里喊着太祖祖。
陈老爷子看到这么多孩子嘴甜的喊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旁边他的六儿子连忙从包袱里取出饴糖分给娃子们。
陈老爷子看到那个两岁的小女娃一只手把糖往嘴里塞,另一只手还抓着陈满芬的衣角,笑问道:“这是你的闺女?”
陈满芬梳的是出嫁女的发髻。
“不是,这是我二哥家的。”
她的声音稍微有点不自然。
陈老爷子人老成精,立刻就不再问了。
想想这个侄孙女不年不节的却待在娘家,老爷子已经有所猜测。
这时听到雷锤轰击声音的族人已经赶了过来。
知道了老爷子的身份后,众人又是一阵乱哄哄的行礼,然后恭恭敬敬把老爷子请进村里最好的房子。
一番交谈,才知道陈老爷子已经离开村子五十多年,族人们不由一阵唏嘘。
陈老爷子离家后去了云州西南的永宁关,当年天南诸国入侵,永宁关被攻破了一次,后方的军户损失惨重,因此大举招募无地的贫民去充当军户。
军户是不能离开屯区的,因此陈老爷子虽然惦记家里,却始终无法回家乡看看,开始的十几年还托人捎过两封书信,却一直没有收到回信,也不知道家里收到了没有。
后来时间长了,想着爹娘应该已经离世,就更加没有联系了。
最近两年,陈老爷子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走不动路了,就起了落叶归根的心思。
这两年灾祸频频,对军户的管束也是越来越松散,过年的时候传来震撼的消息,掌控边军的国公爷进京的时候被杀了,接着永宁关的十万大军就停了军饷,一下子群情激奋,很多军士索性离军归家,军官们也不管束。
连军中都是如此,军户更是没人管,于是陈老爷子不顾家人阻拦,带着小儿子陈六安,还有外孙罗铁,驾着一辆老牛车就踏上了归乡之路。
老爷子的想法是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怎么也要埋进祖坟里,和爹娘在一处。
生前没有尽孝,爹娘养老送终都不在,死后要好好弥补。
带六儿子是为了到时候给他收敛送终,至于外孙罗铁是军士出身,拳脚功夫不错,主动要求护送外祖。
陈满芬在侧间准备茶水,一边听着旁边屋的说话,一边还抽空进了家族空间,找到自己的娘亲葛婆子。
“什么,你大伯祖回老家啦?”葛婆子听到女儿的话大吃一惊。
“娘,你知道大伯祖?”
“嗯,虽然我嫁进来的时候大伯已经离家了,但是你爷经常提到,当年你爷家里地少,兄弟几个要是都留家里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成家了。大伯是长子,本来应该继承家业的,但他却主动离家,田地一点没要,说都留给弟弟们,走的时候只带了几百文大钱和一包袱干粮。”
“那大伯祖可是对咱家有恩哪。”
“可不是吗,当年要是大伯不走,走的就该是你爷了。”
“娘,你要来见见大伯祖吗?”
被女儿提醒,葛婆子一拍巴掌,“对啊,我得过去见见。我、满山、满河,再把你大侄子带上,这是咱家长孙,我们四个正好凑两条飞舟,等会儿就动身,晚上就到了。”
“行,那我和大伯祖说一声。”
陈满芬端着茶水送过去。
罗铁连忙起身伸出双手去接,“表妹辛苦了。”
他心里还直纳闷,表妹可是修士啊,修士,怎么在家里还做这种端茶倒水的事情。
边军中的修士,哪一个不是高高在上?罗铁和他们说话都要轻声细气,生怕一不小心得罪高人。
陈老爷子回到村里,心情很好,很健谈,指着罗铁说道:“这孩子啊命苦,才一岁大他爹就上战场没了,家里的田地都被叔伯们分了,他娘带着他回了娘家,没几年也一病没了,后来长大成了家,唉,好日子没过两天,媳妇难产又去了。这孩子打小在我身边长大,心善,比我亲孙子还孝顺,这次回乡非要一路护送,说他都不听,唉——”
接着絮絮叨叨又说了罗铁的许多事情。
罗铁以前从军,作战勇敢,又有一身不错的功夫,从一个小兵升上了火长。
去年和南蛮作战,罗铁立了功本来应该升任把总。
把总是九品武官,算是有了品级,是军中官和兵的分水岭。
结果因为没有背景,又拒绝陈老爷子拿出家底替他打点,功劳被人顶了,把总没当上。
罗铁觉得待在军中没意思,借口有伤请了长假回家。
陈老爷子好一通说,口干舌燥停下来喝茶。
陈满芬这才找到机会说了她娘、大哥二哥晚上会过来看望。
陈老爷子端着茶杯,疑惑道:“他们不是在宁州吗?”
“是,不过族里有飞舟,他们六个时辰就能飞过来。”
老爷子差点摔了茶杯。
陈六安正喝茶,噗嗤一口喷了出来。
罗铁在一旁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
老爷子不是说族里是乡下人家,生活很困苦吗?
这次回来还特地带了三十两银子,一来是他们住下来的食用,免得给族人带来负担,二来遇到实在揭不开锅的能帮扶一二。
到了临海县,知道这里前年遭了潮灾,大部分田地都无法耕种,十室九空。
当时老爷子哭了好久,生怕族里人都没了。
后来遇到牛员外一伙人,听说他们要去陈家村就一路跟随,得知这帮人竟然是要强占村子里好不容易整治出来的田地,才一怒动手。
那二百亩地恐怕是族人们活命的指望啊,老爷子和罗铁当时才那么愤怒。
现在情况咋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