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通道中,天游子一边警惕地防范着前边的两个怪物,一边四处寻找可能存在的出口或是机关。他心里非常清楚,像这样的一条通道,尤其是这里还放养着这样两个稀有得没边的怪物,这手笔可不是一般的大,所以这里绝对不可能是一条死胡同,它肯定是连通着什么地方。
与陈半夜的后知后觉不同,其实当天游子第一眼看到这两只护墓兽的时候,他就已经完全断定:这里必然是方家蛇王墓的一条墓道,而且必然是供方家族人进出之用的一条人道。只不过作为方家后人,他们肯定有某种方法能够避开这两头怪物的攻击,甚至是出于某种原因这两头护墓兽根本就不会攻击方家人。而失踪了的陈半夜和方泊志,十有八九也是通过这里进入了蛇王墓。
让天游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四下踅摸着寻找出口机关的时候,一件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那两头怪物并没有第一时间对他发动攻击,而是在一番耳鬓厮磨之后,竟然当着他的面交配起来!而尤为让他觉得尴尬的是,这两头怪物虽然是野兽的模样,但它们的动作甚至还有发出的那种声音,竟然和人类男女极其相似!
天游子这一发愣,注意力便不免给吸引了过去。一时间整个通道之中处处都溢满了这两头怪物的耳鬓厮磨之声,一种带着浓香的气味氤氲而来,刹那间侵入了天游子所有的感官之中。
眼前那条简陋阴冷的通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香气弥漫的闺房。那两个形态诡异的怪物也不见了,代之而来的却是一对俊男美女。那具铁棺变成了一张挂着红帐的雕花大床,床前地面上凌乱地散放着一身红色纱衣,在一旁的衣架上还挂着一身颇为华丽的铠甲。
男子身材雄壮,浑身肌肉虬结,女子身姿曼妙,肌肤吹弹可破。女子手扶床沿背对男子,整个房间中充溢着盎然春意。此时的天游子刚刚二十几岁的年纪,虽然修道多年,但毕竟血气方刚,眼前这香艳的一幕落在他的眼里,自然有着致命的诱惑力。不由自主地,天游子的身体已经有了自然的反应,他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步,忽然发现眼前的景象又变了:那个娇啼婉转的女子忽然变成了他曾经暗恋的一位初中女同学,她回眸一笑,身后的男子居然就是他自己!
天游子又上前一步,在他的潜意识里,眼前的这个自己好像是一个空壳,他应该过去填充他、代替他,美人深恩,不可辜负!那是一个对自己敞开了一切的女子,那是一场对自己虚位以待的美妙艳遇。
是心从所愿吗?就在此时,那个男子的身影忽然凭空消失了,而那个像极了他女同学的女子则向他转过身来,冰肌玉骨风随柳、齿白唇红桃花面,这女子吐气如兰,掩口笑檀郎木然。谁不贪恋这温柔陷阱?除非是佛祖太监!天游子似乎已经忘记了危险,他双目呆滞,呼吸急促而粗重,猛地上前一步,看样子就要向那女子扑去。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也张开一双粉臂,一副投怀送抱的样子。就在此时,就见天游子忽然间从怀里掏出一张镇尸符,闪电般地一抬手,‘啪’地一声贴在了那女子的额头之上,紧接着他暗中咬破舌尖,一口舌尖血喷在手中的桃木剑上,弓腰转身回头,使了一个类似于回头望月的招式,桃木剑准确地刺入了身后扑过来的另一个自己的咽喉。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肥皂泡‘砰’然炸开,房间、大床、男女都不见了,眼前还是那条狭长的通道,摇曳的火把映照之下,那个骨架怪物额头上冒起阵阵青烟,正盯着天游子瑟瑟发抖。而在铁棺的另一端也就是天游子身后,那头虎形怪物咽喉中剑,浑身斑斓的皮毛正以伤口为中心迅速溃烂,空气中那种氤氲香气已经消失不见,代之而来的却是一种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
天游子收起桃木剑,点点头,冲着两头怪物说道:“嗯!巫家手段,确是非同凡俗!若是你们俩跟贫道硬拼,或许我不是对手。不过这小小的一个尸煞迷障却是奈何不了我的,你们这也算是作茧自缚吧!呵呵!”
两个怪物缓缓倒下,身体上逐渐溢出一层淡淡的黑气,形成一对青年男女的模样,对着天游子跪倒在地,似乎是在乞求着什么。天游子点头叹息,脸上竟然有些凄然:“唉!无量天尊!这巫门手段莫测高深,只可惜过于残忍。你二人生前恩爱,也不曾做什么恶事。而且虽然被制成人畜养成尸煞,却又在孔、墨二圣浩然正气压制之下不曾害过生灵,这样吧,想来你们也不愿意困守此地难入轮回,贫道就度你们再入幽冥,脱离这无边无量之苦,你们可愿意?”
两个虚影连连点头。
天游子不再说话,他伸手取出一只青白色的小玉瓶托在手中,念动引魂咒之后,剑指一打,两个虚影分别化作一缕黑气钻入瓶中。天游子将瓶盖盖好收入怀中,叹口气说道:“你二人先在瓶中呆着,等贫道出去之后,再作法超度你们。”
说完回过头去,将两具怪物尸骨归拢一处,雷火符一点,借天火一次性烧了个干干净净。这也是天游子做事周密之处,若是任由这两具尸骨留在这养煞之地,一旦日后再有邪灵附体,必然又是一场麻烦。
处理完这一切之后,他这才真正静下心来,再次去寻找入口的机关。天游子师承龙虎门,对于机关秘术自然是研究颇深,这一定下心来,自然很快就找到了启动铁棺的钥匙。不一会铁棺移开,他随即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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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陈半夜。
随着周围亮起的火光,他终于看清了这个深坑的全貌。整整108棵合抱粗的柏树围绕着深坑四周,支撑起了一个巨大的穹顶,到此时陈半夜已经完全能够确定,这里就是他刚进沼泽时所看到的那座土丘,也就是方氏先祖方孝孺的衣冠冢。而他在地面上所看到的那些围绕土丘生长的柏树,却原来还有一多半的树干深藏地底,也不知道这大墓的设计者是怎么解决树木生长和墓顶稳定的问题的。
或许在地面上看起来,蛇王冢也只不过是一个并不太起眼的土丘而已,但此时进入了内部并看清了全貌之后,就连陈半夜这样一个盗墓老手也禁不住为眼前这座大墓的气势所震撼。这座墓穴并没有什么奢华的装饰,但不管是深度还是占地面积都达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其设计之巧妙更是匪夷所思。
近千具棺材围成一个巨大的八卦,中心地带是一座高高的土台,土台上则是一座造型古拙却显得非常结实的木屋,迎面匾额上白底黑字写了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方氏祠堂。
按理说当年方孝孺灭族案之后,方氏家族可说是一败涂地,这侥幸逃生的方泊吾一支更是惶惶然如漏网之鱼,按照当时的形势,方泊吾是绝对不可能有这种财力、物力和人力来支撑这样一座大型墓穴的建设工程的,所以这座大墓的存在本身就算得上是一个颇为费解的谜题。不过,现在吸引陈半夜目光的却不是这些,也不是土台周围突然出现的那些方泊铺子村民,甚至不是那个瞟了他一眼随即羞红了脸的神秘女子,而是一个洞,一个黑黝黝光溜溜散发着阴寒气息的大洞。
之所以他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大洞,是因为这个大洞就在他正前方的土台子底下,而之所以他忽略了其他所有东西只去关注这个洞口,则是因为他从这个洞口中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一种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阴冷、来自刑场杀戮的惨烈;有怨难申、有屈难诉的无可奈何;壮志难酬、忠心无寄的悲怆和愤懑;还有一种渴血噬血的激情、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我之怒肃杀四海的深沉欲望。而这种气息他只感受到过一次:在那个或许会让他铭记终生的梦境中,官帽巨蛇那人头翻滚鬼哭神嚎的血盆大口中,这种气息曾经如利刃般割裂他的每一根神经。
火光照耀中,陈半夜紧盯着那个洞口一动不动,那条在方泊志口中有形无实的官帽巨蛇显然就藏身其中,不过它真的是有形无实吗?如果怨念够深,百年之下,一条冤魂也足以化煞为妖,为祸天下,这里却是八百冤魂,数百年的怨念,这世上还有什么力量能够真正禁锢和阻止它们?
方泊志的声音再次传来:“陈兄弟,你来自京城,也是熟知礼数之人,应该知道这家族祠堂向来是不许外人进入的。只不过我方家此时有求于人,所谓事急从权,也不得不破此特例,陈兄弟近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