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吸引力,不知道为什么,陈半夜此时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个洞口吸引了过去,方泊志的声音在这个地下空间之中虽然显得中气十足,他却仍是充耳不闻,根本就不理不睬。
这一来土台下的那些村民中可就有人不愿意了,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哼’了一声,皱着眉头大声说道:“喂!我说姓陈的,别给脸不要脸啊!我们族长叫你呢!”
然而陈半夜好像完全沉入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他双目呆滞,一张脸上血色全无,竟然旁若无人地一步步向土台下的那个洞口走去。
那年轻人更加愤怒,他一挽袖子越众而出,向着陈半夜迎面走来,看样子是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姓人了。这时刚才那个面露羞涩的女子突然走了过来,一把拉住年轻人低声说道:“小海,别惹事!你看不出来他中煞了?让我来吧!”
年轻人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说道:“中煞了?!就这点本事,怎么爷爷还这么重视他?自己还顾不了自己呢,还指望他替我们解咒呢!真是莫名其妙!”
没想到这次陈半夜的耳朵倒是灵敏得要命,这时候两人之间相隔不下四五十米,那叫做小海的年轻人近乎耳语的声音竟然被他听见了。只见他忽然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缕阴冷的微笑,一双眼睛里竟然闪过一丝针尖般锐利的幽光:“你叫小海?!”
那声音阴柔至极,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酷,虽然两人之间还隔着几十米远,但那种残冷之意却清晰地透入了小海的脑海。他激灵灵打个冷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竟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此时陈半夜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开始的犹豫,他将手里的火把信手往地上一扔,向着小海大踏步走来。这时候的小海却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势,一步步往身后的人群中退去。
陈半夜嘴角下垂,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嘲讽之意:“怎么?怕了?你他妈刚才不是还挺厉害的吗?!”
那小海毕竟年轻,一听这话顿时怒火中烧,心里对自己刚才所表现出来的恐惧羞惭不已,恼羞成怒之下,一时间忘记了害怕,竟然一下子绕过前边的女子,迎面向陈半夜冲了过去。
那女子和方泊志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不好!快拦住他!”
话音未落,几个儒服村民和那女子身影闪动,从棺材间隙中快速地包抄过来。然而他们的动作虽快,却已经晚了一步。因为此时的陈半夜就像疯了一样,竟然直接跳上棺材,一蹦数米,眨眼间已经迎上了小海。而作为方氏后人,儒服村民们包括那位女子却不能这么做,那可是先人的棺材啊!怎么能在那上边蹦来跳去?
说起来那个叫小海的年轻人也不是个善茬,见陈半夜来到跟前,也不说话,左掌一立,右掌横削,直取陈半夜脖颈。当真是掌缘如刀,去势如电,一招一式颇具大家风范。
此时陈半夜奔跑正急,若是按他平日里的水平,对方这一掌他要么硬接,要么硬挨,完全应该是被动状态。没想到这一次陈半夜的武功似乎一瞬间提高了很多,他身躯腾空,一蜷一缩,一下子便从小海的手臂下方钻了过去。这还不算,就见他高大粗壮的身体突然间像没了骨头一样一扭一转,竟是从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来了个乌龙摆尾后旋踢。这一脚正中小海后心。小海惨叫一声,颀长的身子腾空而起,直飞出三丈开外,‘咚’地一声撞在一具棺材上,滚落在地,挣扎了几下,随即晕了过去。
陈半夜还要追击,这时其他方泊铺子村民已经赶了过来。与陈半夜预想的差不多,这些村民之中确实不乏好手,他们人数虽多,却是攻守有度,总算是将陈半夜给拦了下来。
然而此时的陈半夜如有神助,整个身体就像面条一样柔若无骨,不但总能在间不容发间避过众人的锁拿攻击,还能游刃有余地对他们发动反击。只不过他的手法身法已经完全背离了以前所学丹丘子的武功,完全就像是一条大蛇一般撕咬抽缠,显得诡异至极。方泊铺子村民虽多,一时间却哪里控制得住他?
就在此时,突听土台上方泊志朗声念诵:“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在天为日月......”他这里声音一起,土台下剩余的村民也随声附和,念的正是文天祥的《正气歌》。
这念诵声一起,陈半夜的身形就是一滞,动作顿时慢了下来。他眼神中似乎露出了一丝挣扎,好像正在极力摆脱着什么,又像是在极力抗拒着什么。不多时,忽然有一股淡淡的红色气体从他身上渗出,倏地钻入了土台下的洞口之中,陈半夜大叫一声,双眼一翻,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一干方泊铺子村民一拥而上,将他围了个严严实实。那个女子走上前俯下身子看了看他,然后伸手搭上他的手腕,好一会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仰头对着土台上说道:“爷爷,他只是晕了过去,现在已经没事了。”
土台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向两旁敞开,宽袍大袖的方泊志走了出来:“这位陈兄弟与巫门有缘,所以才会如此。看来先祖遗训确是应在此人身上。你们先把他请上来吧!我想过不了多久,另一位应运之人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的暗影中传来:“且慢!诸位处心积虑将我们兄弟引来此处,究竟想要干什么?这事不说清楚,可不要怪贫道翻脸!”
众人急回头看时,却见火光摇曳中,天游子仗剑而来,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
方泊志哈哈大笑,一甩手从土台上走了下来,边走边说:“天游子道长果然高明!那通道之中一雌一雄两只畜人妖煞足可抵数千雄兵,道长只身一人竟能闯关至此,足见法力深厚!道长放心,我等如此做法,确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却绝不会因此而伤害陈兄弟分毫!”
天游子也不答话,径自上前分开众人,伸手在陈半夜眉心一点。陈半夜呻吟一声,倏地睁开双眼一翻身跳起,伸手重重的一拳打在天游子胸口,大声叫道:“你个死句号还知道来啊!知不知道陈爷差点被这帮王八蛋给折腾死?!”
说完回头指着众人,又恢复了那种桀骜不驯的嚣张神态:“你们这帮混蛋!趁着陈爷落单就他妈欺负老子,看见没?老子的好兄弟来了!我们兄弟二人联手天下无敌,有种的放马过来!”
对于自己这位粗线条的兄弟,天游子可说是无计可施。他苦笑一声刚要说话,却见刚才那位女子走了过来,一脸娇羞地说道:“陈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啊?我们什么时候欺负过你?是你把小海给打伤了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陈半夜一看到这位女子马上就没了脾气,他缩缩脖子,讪讪地笑道:“这位美女,我可没说你。像你这么温柔美貌的女孩子怎么会欺负人?我说的是这些大老爷们嘛!”
他的这种表现让一旁的天游子简直欲哭无泪,他轻轻一拉陈半夜的袖子低声说道:“臭狗屎,你长点出息好不好?!少说一句,没人拿你当哑巴!”
这时候方泊志已经走到跟前,他有些宠溺地看看那个女孩子,笑吟吟地说道:“小静,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别跟着瞎掺和,这些事情爷爷会跟他们解释的。”
小静娇嗔地白了方泊志一眼,很不情愿地嘟着嘴退到了一旁,但是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却一直盯在陈半夜身上。
陈半夜虽然脸皮够厚,这时候也未免有点尴尬,他斜瞟了小静一眼,老脸一红,也退到天游子身边不说话了。
天游子收起手中的桃木剑,对着方泊志稽首为礼:“老先生刚才言下之意,似乎是有难言的苦衷,只不过贫道和陈大哥既然已经掺和进来了,却也不得不问个明白:老先生把我们二人引来此地,究竟是为了什么?”
方泊志叹息一声:“其实两位就算不问,老夫也会对二位做出解释。我等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先祖曾经留下的一首诗。二位若是信得过老夫,不妨跟我过来看看。”
天游子回头看了陈半夜一眼,那意思是说:祸是你闯的,你看着办吧!
两个人自小一块长大,彼此间已经非常默契。他皱皱眉头,又斜眼看了小静一眼,很豪气地挺挺胸说:“既来之则安之,看看就看看,还能把我这条命给看没了不成?走!”
说完挺胸昂头,大模大样地走了过去。
事已至此,天游子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只好摇摇头跟了过去。
两人跟在方泊志身后,沿着台阶走上土台,就见方泊志在木屋前边的一块石碑前站了下来:“两位请看,就是石碑上这首诗。”
两人心里有些纳闷,心说这座大墓建成至今已经几百年了,里边的石碑居然还跟我们有关?半是好奇半是无奈之下,两个人走到跟前,借着火把光亮看时,就见石碑上确实写着一首半通不通的诗,文笔粗劣,却极不符合一位饱学儒生的风格。
石碑上是这么写的:天南居士天外游,耳听东方夜半钟。云端古棺藏龙虎,蛇王咒怨成越巫。桃红竹紫佳人笑,双乳峰下残月哭。画魂对镜说狐事,箭指官帽沉冤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