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在这看热闹的废物。”
“从他们两个那倒霉且该死的样子来看,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了。”
“莫说与鬼神签订契约,就算是得到契约,恐怕都是一种奢望。”
“依我看,你们两个应该赶紧滚回家中,躲进爹娘的怀中瑟瑟发抖才好。”
一群黑雾缭绕,且是散发着恶臭的鬼怪,已是将知节、南岳团团围住,不仅肆无忌惮的诉说着垃圾话,更是纷纷抬手,戳着知节的胸膛,甚至是扒拉着南岳的脑袋。
些许垃圾话,以及戳戳点点,倒也不曾让二人动怒,不过...知节在听闻“躲进爹娘的怀中”后,一股恼怒之意即是瞬上心头。因为在这个世界中,纵是修士于生死对决中叫骂,也不会轻易言及爹娘。
而伴随着恼怒之意瞬起的,尚有一股干咳之意,而伴随着猛烈的咳嗽,一团纸...竟是被知节莫名的咳出,且是掉落在身前的桌案上。
“这是...鬼神契约?”知节将纸团拿起,方才发现这舒展开来的纸团,与之前于茶壶中摔出的纸张,竟是截然相同、别无二致。
“只要心里生出负面情绪,这鬼神契约便会以机缘巧合的形式,出现在周围?”一旁南岳亦是猜测,且是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就像是一个因愤怒而失去理智之人,忽然有人递上来一把刀,这个人大概率会接过这把刀,至于是用刀杀死那个让自己愤怒的人,还是用这把刀保护自己,或者说是用这把刀欺凌他人,其实并不重要,只要这个人接过这把刀,那么...苏家便算是成功了。
而所谓的鬼神契约,便是这把刀。
不出意外,在这鬼神契约出现之后,周围的鬼怪即是进一步羞辱起了知节、南岳,且是更加肆无忌惮的动起手来。这看似是一种羞辱,实际上就是想让他们二人因愤怒而失去理智,从而与鬼神签下契约。
鬼神契约的原理,至此已是搞清了。
接下来二人要做的,便是出手试探,签订契约后会获得怎样的力量。
“动手!”
知节轻声,身形瞬起,手臂一挥,即使藏身于袖中的清风瞬出。
南岳未动,不过双手却是置于桌下许久,同时亦见数根水墨之色、且是颇为粗壮的擎梁立柱,竟是不知于何时,出现于一群鬼怪周围。
梁柱的出现,无疑是让原本空间就不大的饭馆,变的更加狭小。
而在这狭小之处,一缕清风的真正实力,即是瞬间爆发。
无声无形、无色无迹,于梁柱之间反复弹跳,且在弹跳之间一次又一次的贯穿了这些鬼怪的身躯。
“怎么...”
“是修士!”
“如何出手的?”
“快跑...”
仅在只言片语间,无数前后通透的洞孔,即是呈现于众多鬼怪身躯之上。
黑雾消散,于中浮现而出的,是一句句没有丝毫血肉的白骨,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骷髅,而在黑雾消散的同时,这些骷髅的身躯也是化作无数白骨散落在地。
“看上去并不强,难道这就是苏家谋反的底气?”知节看着遍地白骨诧异而言。
“不对劲,你看!”南岳在旁,惊声提醒。
仅见消散的黑雾再度凝聚,且是重新笼罩在白骨之上,而白骨也是于黑雾之中拼接,并重新化作了人形。
“这...就是鬼神之力吗?”鬼怪重生,且是欢喜而言。
“杀不死么?”知节侧首,看着一旁的南岳,而南岳似是受意,即是于宽松袖下,瞬挥笔墨。
水墨之色的枷锁、镣铐,瞬间浮现于一干鬼怪的身上,且是呈现着紧紧束缚的模样。
在知节、南岳看来,这些鬼怪虽有不死之力,但自身实力应该不强,毕竟之前那副满嘴垃圾话、对人戳戳点点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街头的混混、泼皮、无赖。
但二人似乎太过于小瞧了“谣言中来”这份特性。
“没用!没用!没用!”
“我等已与鬼神签订契约,自此已拥不死不灭之体。”
“而在人们的认知当中,这不死不灭的体质,即是无上圣体!”
“区区人间枷锁、镣铐,怎能囚禁我等圣人的身躯?!”
啪啪啪...!随着一干鬼怪瞬动,镣铐、枷锁即是破碎成尘,且待尘埃尚未消散,一干鬼怪即是一拥而上,对着知节、南岳围攻而来!
没有任何招式技巧。
毕竟是寻常百姓化作的鬼怪。
能够使用的,便是肆意挥动手脚,甚至不会刻意瞄准敌人的要害。
知节、南岳,双双轻敌,前者抬臂抵挡,后者抬腿反击,却是不曾想...前者瞬感星辰击臂,后者则感踹于山体。
啪啪!伴随两声脆响,二人身躯即是倒飞而出,不仅撞碎了饭馆的墙壁,更是跌落于街路之上,呈现着灰头土脸、狼狈咳血的模样。
“怎么会这么强?”知节诧异而言。
“什么时候...?!”南岳环顾四周,即是惊声而言。
二人尚未起身,仅是微微抬头,即是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街路,竟是化作了人满为患的模样。
确切的来说,不应该是人满为患,而是鬼满为患。
长街两侧、楼阁阳台、商铺大堂、门前窗边,竟已站满了黑雾缭绕的人形鬼怪。
那一双双空洞的双眼,也似潮水般对着二人汇聚而来。
“不签契约,便要死!”
“只有签订契约,你才能与我们一样!”
“就此成圣,不死不灭!”
“我劝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几个鬼怪拿着契约书,于饭馆中走出,一边散发着狰狞,一边威胁着知节、南岳。
“无法力敌,我们先走,此事应从长计议!”南岳沉声,而知节则是瞬凝灵力在掌,使其化作船桨的同时,亦是将船桨插在了地面之上。
坚硬的地面,似是化作了水,致使知节、南岳瞬间落入水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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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知节、南岳。
即是霖安、离患。
依旧是临近晌午,方才来到朝圣之地,且是缓行于奢华地、青云路之间,也就是朝圣之地最为宽广,且是直通龙凤栖的大道之上。
相比于往日的繁华,此时此刻,朝圣之地依旧繁华。
不过繁华仅余景象,本质却随往日,一去不复返。
红灯依旧高挂,招子万千随风,同街无垠的商铺大门依开,但无论内外,皆是不见人迹,更是不闻丝毫声响。
虽是白日,且是阳光最为充足之时,但朝圣之地还是散发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阴间意味。
“这里发生了什么?人类呢?人类都去了哪里?”离患不解,且是趴在商铺门前向内好奇观望。
“没有道理,难道都逃难去了?”霖安亦是不解,虽是做出了猜测,却也否认了猜测,因为在慌忙逃难之际,街路应该会呈现出遍地狼藉的模样,若是逃难时不慌不忙,那么百姓理应带走商铺中的商品。
“这里的人类就像是...于一瞬之间突兀消失一般。”离患猜测。
“先看看这里是否还有百姓存在。”霖安带着离患深入,且是觉得...只要找到人,便可以从他口中得知这里发生了什么。
倒也不是蠢的太离谱。
不曾于朝圣之地中没头没脑的乱转,而是将目标放在了故人的身上。
例如说...二狗、江明、小乞丐、江郊、林梢...
虽然目的明确,但可惜的是,纵是找了一圈,也未曾得见这些故人的身影,甚至在霖安所管辖的胡同街中,也是未曾得见半个人影。
于死气沉沉的朝圣之地中,漫无目的的闲逛,且在不知不觉中辞别了奢华地,来到了青云路。
所谓的青云路,看似是能够让人平步青云的地方,实际上就是寻常百姓利用体力换取酬劳之处。
而来到青云路的霖安,在得见那标志性的仓库后,即似想到了什么,随后便对着自己曾经做过几天工、扛过几日麻袋的仓库奔跑而去。
正如霖安所想那般,朝圣之地的人虽然不见了,但是...鞋却是还在。
是一双鞋,也是一对夫妻,丈夫为男鞋,其名为“秀”,妻子为女鞋,其名为“娟”。
两只鞋如若往日那般,就在仓库门前,不过模样却是破破烂烂,而且一左一右,被人用钉子钉在了门梁之上,看上去...格外的凄惨。
“你、你们还好么?”霖安上前,对着门梁之上,一动不动的秀轻声而问。
尚未得到回应,一旁的离患即是瞪大了双眼,且是下意识的认为自己的主人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可能会对一只鞋讲话?
“是、是你...我记得你叫...叫...”秀依旧未动,不过却是发出了虚弱之声。
“霖安...”一旁的娟虽是发声提醒,不过声音要比秀更加虚弱。
“别担心,我这就把你们两个取下来,相比经过一番缝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霖安上前,欲要将娟秀取下。
“不要管我,先救她...”秀虚声而言,且是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哀求之意。
“没事的、没事的,无论是你还是她,我都会救的。”霖安将娟秀取下,且是将它们揣在怀中,随后更是慌慌张张的跑入仓库之内,打算寻找针线将两只鞋补好。
在霖安看来,只要将娟秀缝补好,它们便可重获新生。
但是让霖安不曾想到的是,仅在他跑入仓库的一瞬,两只鞋即似回光返照一般,不仅暴发出了最后的力量,更是各自跳到了他的肩头。
于两只鞋跳到肩头的一瞬,霖安即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且似行尸走肉般立身原地无动。
一动不动的模样仅是持续了刹那,而在刹那之后,霖安左手即是在娟的掌控下忽然抬起,且是对着右肩之上自己抓来。
“抱歉了娟妹!”就在霖安的左手抓到娟的瞬间,其右手即是在秀的掌控下瞬抬,且是劲力十足的打在了自己左手的手腕之上。
伴随秀的一声抱歉,娟即便是被霖安自己打落在地。
“秀哥!你要做什么?!”于娟落地一瞬,即是放声惊呼,且是发自本能的瞬间跳起,似是打算重新归于霖安身上,从而掌控霖安做些什么。
但是...娟的反应虽快,不过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或者说是她...小瞧了自己丈夫的决心。
仅见秀掌控着霖安的双手,一手紧握它的鞋尖,一手紧握它的鞋根,且经发力,即被拉扯至破碎。
“秀哥!!!!”娟见状绝望,虽无泪水涌出,却也放声哀嚎。
“这、这是怎么回事?!”霖安似是恢复了身体的主导权,且是对着双手之中,那已然破碎不堪的秀震惊相视。
“想要将我们修补好,便要用相同的材质才行...”回光返照的时间似是过了,娟即是再度化作了虚弱不堪的模样,而在一阵虚声过后,亦是在地无动,似是晕死了过去。
没啥说的。
霖安与离患固然震惊,却也迅速将娟捡起,且是利用着秀的遗体,将其缝补好。
而在一番缝补过后,一人一猫即是带着娟,以及残存的秀,离开了朝圣之地,回到了参禅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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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安、离患归来时,南岳、知节亦是归来,不过在将鬼神契约与鬼怪之事尽数道出后,即是跟着苏康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大抵是去制定反制“谣言中来”的计划去了。
唯留霖安、梓娴于公堂之后的房间中,而且霖安依旧费解,费解朝圣之地中的人,都去了哪里。
问题是有答案的。
而答案即是守在秀身旁的娟。
倒也不曾上演感人肺腑的一幕,亦是不曾上演哭天喊地的戏码,仅是于桌案之上,看着丈夫那残破不堪的遗体,且是散发着万念俱灰之意。
“节哀...”霖安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他应该让娟一个人静一静,但结合当下局势,时间却是并不允许。
“我没事,其实无论是人类也好,还是我这只鞋也好,都应该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存在的。人会老去,亦会死去,鞋子会破,亦会被丢弃,像我们这种供人使用而创造出的物质,能够觉醒,诞生意识,便已足够幸运。”
“人们在言及爱情之时,总是下意识的想到...天长地久、天荒地老。”
“但谁人又会知道,天有多长,地有多久?”
“谁人又会去思考,天何时荒,地何时老?”
“此间万事万物,皆有终焉,也许我们不该去想...未来会是何模样,而是应该思考,当下应该做些什么,也许很难用当下去奠定未来,但只要去做,便一定会有希望。”
娟没有长篇大论,仅是看着丈夫的遗体,悲声而言。
“那么当下,我们该做些什么呢?”霖安不解,没有接触过爱情,故而也就无法理解爱情,而无法理解爱情,自然也就无法理解娟在说些什么。
“当然是让他们血债血偿。”娟的声音很是平淡,听不出丝毫恨意。
“是谁,将你们...”霖安有问。
“随着鬼神契约的出现,青云路似乎真的变成了青云路,每个人都借助这张契约平步青云。而在他们平步青云后,你觉得他们会做些什么呢?”娟轻声而问。
“凭借自己的能力,去赚更多的钱?”霖安猜测。
“是推翻他们上面的人。”娟给出了答案。
“为什么推翻他们?”霖安不解。
“于过往中,你是否听过这样一种故事,便是...那饱受欺凌、压榨之人,在得到强大的力量后,便会迅速报复那些曾经欺凌过、压榨过他的人。”娟有问。
“自然是听过的,但是...你夫妻二人,虽然平素里管理的严格了一些,却也并非是那种欺凌、压榨他人之辈才对。”霖安迷茫,毕竟他与梓娴也是在娟、秀管理的仓库中做过工的,最起码扛麻袋应得的钱,娟秀一分都没少给,而他们两个也一分都没少拿。
“暴力,总要有一个宣泄的借口,不是么?”娟再问。
“你的意思是说...鬼怪们不是因为受到不公的待遇而推翻管理者,而是因为在推翻管理者后能体会到巨大的欢愉?”霖安诧异。
“这个世界本就如此,毕竟此间万物,皆有觉醒的资格与可能,谁也不会知道今日所得罪过的人,是否会于来日化身为强者。所以这个世界讲的就是一个...点到即止,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便是...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是一种潜在的规则,但是那些忽然得到巨大力量的人,似乎并未在意这个规则,甚至不曾发现、察觉这个规则,所以他们做起事来,必然会呈现出一副肆无忌惮的模样。”娟耐心而言。
“原来如此,那他们在推翻你们之后,都去了哪里?”霖安再问。
“自然是拜见新的主子去了,你要知道,奴才之所以是奴才,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无能,而是因为他们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迅速找到比自己更强的人,且是迅速拜倒在其脚下。”娟不屑而言,且在言辞过后,即是陷入了沉默。
霖安亦是沉默,且于沉默中看着桌上那残破不堪的秀。
梓娴亦是沉默,且于沉默中看着霖安的背影,觉得霖安经此事件后,多少也会对人性这种东西有所了解,而在了解过后,自然也就成长了。
但让梓娴不曾想到的是...霖安此刻心中所想,并非是那赤裸裸的人性,而是在想娟之前的那句...血债血偿。
霖安不会因为仇恨去战斗。
但霖安也不会将自己的思想强加于他人身上。
例如说...娟想要报仇,霖安不会加以阻拦,但是娟想报仇,霖安却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百姓死在她的鞋底之下。
怎么办?
当然是于根源上解决问题。
“这场动乱,是苏家的阴谋,如果你想报仇,不妨与我做个交易。”霖安垂首,看着娟轻声而言。
“什么交易?”娟不解。
“在我看来,一切问题的根源都是苏家家主苏远河,只有杀了他,你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给丈夫报仇。”霖安尝试沟通。
“所以说呢?”娟不是很懂霖安想要表达些什么。
“如果你不去伤害那些百姓,我帮你报仇,如何?”霖安道出了交易的内容。
“如果我说不呢?”娟有问,显然是恨透了那些与鬼神签订契约的百姓。
霖安没有作答,而是选择了沉默。
面对霖安的沉默,娟也没有继续询问些什么,亦是选择了沉默。
而在双方沉默之时,一旁沉默许久的梓娴,却是开口...
“人性本恶,之所以整体社会能够维持安稳,是因为道德观点的束缚,法理制裁的震慑。”
“问题不在于那些百姓是否签订了契约,而是在于...是谁将契约递到了他们的手中,从而激发了他们心中的恶,从而让他们脱离了道德、违背了法理。”
“如果想要平息这场动乱,仅凭我们几个是不可能的。”
“如果想要为丈夫报仇,仅凭你自己也是不可能的。”
“当下局势已然明显,便是...合则生、分则死,唯有团结一致,方能解决问题。”
“此刻你我之间有着理念上的不合,而这份不合,便很有可能成为失败的诱因。”
“想要合作有效开展的手段之一便是制定合理规则,从而让彼此意见达成统一。”
“例如说...我们率先解决鬼神契约的问题,待这个问题解决之后,那些鬼怪自然会变回百姓。且在变回百姓之后,依旧选择为苏家效力的,你可以肆意击杀,而那些选择归家的,你便要放他们一马,如何?”
梓娴虽是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但不可否认的是...一番话,是有效果的。
“好,不过除此之外,我还要追加条件。”
“但说无妨。”
“我要亲手杀了苏远河,且是将其脑袋,置于我夫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