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用两只手捧着手机,尽管百般不忍心,但她还是说出这句话。
崔莹沉默了,呆滞的盯着一个点。
出租屋里空极了,空的她都找不到自己存在感。
“莹莹,你还在听吗?你可别吓妈妈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崔莹的妈妈说到这儿情绪越来越激动,砰的一声,一个皮肤黝黑、头发花白的男人踹开门,气势汹汹的走进来。
“莹莹,这次你就不管了,就让债主把你弟弟胳膊砍了,叫他不争气去赌钱。”
“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妈妈急得都跳起来,噼里啪啦一通乱拳往那男人身上招呼。那男人心头火气,脑子一热,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她妈妈跌倒在床上,捂着被打肿了的那半边脸,哭得稀里哗啦。
“你个没良心的,你就这么一个儿子,断了一个胳膊,你叫他怎么讨媳妇?”
那男人一声不吭,弯腰捡起手机,放在耳边:“莹莹,你就安心工作。都是你爹没出息,生了个孬种。”说到这儿,他也吧嗒吧嗒的在哪儿掉眼泪。
“这次又要多少钱?”崔莹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说了,你别管了。”
“二十万够了吗?”崔莹继续说道。
她妈妈从床上爬起来,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一把从那男人手中夺过手机:“这次得要五十万,你弟弟说了,晚了一天利息就得涨五千。”
“嗯,我知道了。”崔莹随即挂断电话,犹豫很久,她从通讯录中找到王玉川的号码。事到临头她却泄了劲儿,她有胆子去借高利贷,甚至是出去卖,独独不愿求助王玉川。
她感觉这样的自己,很丢脸。
就在她怔怔失神的当儿,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她漫不经心的瞥了眼手机屏幕,紧接着她就慌了神。
这通电话是王玉川打来的。
接不接?
崔莹咬着下嘴唇,怔怔望着手机屏幕出神。来电铃声一遍遍轰炸她的耳膜,终究她还是接起电话。
“你终于接电话了。”王玉川脸上露出笑容,用欢快的语调说道:“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农场要开始投入运营了,说不定我以后还能给你们富贵园的供菜。”
“那太好了。”崔莹逼着自己笑起来,但笑得很勉强。
王玉川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异样,脸上自然流露出关切的情绪:“怎么感觉你不是很开心啊。”
“我,我没有。”崔莹下意识否认,她脑子转的飞快,很快她就找到了理由解释:“我睡了一觉,才醒,还有点困。”
“你现在在哪儿?”王玉川冷不丁问道。
崔莹下意识答道:“我在家啊。”
“我去找你。”
“别来别来。”崔莹下意识阻止,她越是否认,心里就越想见到他。昏暗的房间里囚禁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控制不住自己,身子蜷缩起来,埋头痛哭。
哭声从她手机听筒里传出来,在电磁信号里快速传递,最终进入王玉川的手机。
王玉川披上外套,跨上电动三轮,逆着高峰期的车流疾驰。
此时的他收起平素下那种散漫的性子,顶着迎面袭来的狂风,双眸锐利如刀。
等着我·····
王玉川咬紧了牙关。
崔三冬提着一瓶啤酒,晃晃悠悠走进一个废弃的工地。不远处那栋烂尾楼外面,散乱的停着数十辆鬼火。滚滚白烟从烂尾楼里飘出来,几个赤膊的青年手里拿着串着生羊肉的签子,醉醺醺的走出来。
“冬哥,你姐姐什么时候给你打钱?那辆丰田我已经谈好价了,钱一到位,我马上给你开过来。”
一个剃了个寸头,染着黄毛的青年说道。
“急什么。”崔三冬把手里那瓶啤酒塞到他怀里,那青年赶忙接住了,免得酒撒出来。
“不急不急,冬哥,你慢慢凑,我打电话让那卖家再等等。”那青年赔笑道。
“最近你这儿有没有新货?拉过来我瞅瞅。”崔三冬边说边往烂尾楼里走。
那青年叫上一帮人跟在他身后。
“现在她正吸着,调教的差不多了,叫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那青年话音落罢,他身后那帮人就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崔三冬也跟着笑,笑得淫邪又没品。走进烂尾楼,几个看上去才十八九的小姑娘躺在张床垫上。
崔三冬,今年才二十岁,他在这边极尽享受,然而他的姐姐崔莹整个人却处在崩溃的边缘。
五十万,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怎么可能一把拿出这么多钱?
王玉川停下电动三轮,火急火燎的上了楼。
到了崔莹住处,他大力的敲门。
崔莹犹豫了,怔怔望着门口方向,害冷似的她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王玉川在门外心急如焚,索性直接把门给拆了。
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闯了进去,急切的寻找崔莹的身影。
很快,他的目光就与崔莹的目光交汇,看到她相安无事,一路上他悬在嗓子眼里的心可算是落了地。
崔莹慌乱的擦了擦眼泪,强行挤出一丝笑容。王玉川看着他,要多心疼就多心疼。这个傻姑娘,王玉川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静静地坐在她身旁。
崔莹抿着嘴唇,低着头,一声不吭。
她什么也不敢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玉川。从一开始她就不停给他添麻烦,比起凑不齐那五十万所引发的灾难性的后果。她更担心王玉川因为她这糟糕的家庭而嫌弃她。
“我一直在。”王玉川突然说道。
“嗯嗯,我知道。”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彼此无言,然而幽沉的情愫却在他们之间萦绕。王玉川坐的近了一点,崔莹自然而然的把脑袋靠在他肩上。
“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说罢,一滴泪从崔莹眼角滑落了下来。